时代的浓缩
2017-04-26赵西康
赵西康
摘 要:貝聿铭先生儿时曾在苏州生活过一段时光,为家乡设计博物馆时以其一贯擅长的几何图形表达了“中而新,苏而新”的理念。用贝先生本人说过的一句话为题目,也使这一座融合了苏州传统园林特色和现代结构特征的建筑得到一些诠释。以此为出发点,追寻贝先生的脚步,以一个游人的视角拜读大师的作品。
关键词:贝聿铭;苏州博物馆新馆;园林
在今年上半年有幸参观了苏州博物馆新馆,为了提高游览体验特意避开了节假日及周末,因为是贝聿铭先生85岁的封刀之作,对博物馆的敬佩之意无法言表。即使身未到达,已觉得这座落成在有着2500年历史沉淀的古城苏州里的博物馆,深深打动着前去的人们,她比内部的文物更出色,更加让我着迷。对于故园的思念贝先生也曾多次谈道:“我后来才意识到苏州让我学到了什么。现在来讲,应该说那些经验对我的设计是相当有影响的,它使我意识到人与自然共存,而不只是自然而已。创意是人类的巧手和自然的共同结晶,这是我从苏州园林里学到的。”①
贝聿铭先生虽是美籍华人建筑师,祖辈上却是苏州望族,他当时在家族拥有的苏州园林狮子园中度过了童年的一段时光。苏州博物馆新馆被贝先生称为“圣地”,也可能在他本人心中的位置已经是十分特殊罢。
新馆的选址位置十分特殊,它东接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的宅院——忠王府,北为世界文化遗产拙政园,南面即与他儿时的“乐园”狮子园隔路相望。要设计一座与这些厚重的文化积淀、世界遗产园林瑰宝为邻的博物馆,如何做到既有传统又有所创新,这无疑又是一个“哥德巴赫猜想”。
新馆的位置不难寻找,从齐门路转至东北街口的小巷,一路都是高高的粉墙。走到苏州博物馆新馆大门前,原本紧缩的空间因运河边的小广场而得到舒缓,却因为缺少了一些供游人休憩的都市座椅,也少了一个让人们悠然闲坐静观博物馆的机会。街道另一边是苏州运河及一条背河面街、粉墙黛瓦的老房子,房子的用途很多都是商业化的,经营小吃、工业品、字画等,这些看似杂乱的沿街商铺也是博物馆的有机组成部分。即使不在节假日,街道上也不乏来往的行人和商铺里热情招呼的商贩,不禁自问,往日江南的繁忙景象是否与现在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整个建筑群的基调以灰、白构成,与古城的肌理和沿街老房子色调相一致,既表现了苏州老城“青瓦粉墙”风格,又因为采用了钢结构、玻璃等现代建筑材料,简洁、整体的几何构图而显得设计感十足。新馆的主体建筑檐口被严格控制在6米之内,未超过周边建筑的最高点,较高的二层建筑距离拙政园和忠王府稍远,也被控制在16米。做到“不高,不大,不突出”,目的都是为了与四周建筑物相融合。博物馆的设计不会与苏州都点建筑比高低,无论在高度、体量,还是颜色上都与古典园林样式相得益彰。贝先生在设计苏州博物馆新馆的时候追求保持苏州传统院落和园林样式,既没有采用西方水平式屋顶,又没有用苏州典型的青瓦斜顶。贝先生表达家乡建筑物厚重感的方法是将粉墙延伸直至屋顶,减少青色瓦片的使用,代之以灰色的花岗岩,勾勒出了厅堂墙体的转角和建筑檐口。
从新馆的东北门进入便是主入口的庭院,仿佛进入一处私家园林府第,钢结构与通透的玻璃形成的简洁造型,粉墙与青灰色花岗岩墙面围合出入口庭院。庭口处的两株迎客松已不知踪影,园中的石、树、竹均由贝先生亲自挑选,有些甚至从几百公里外的地方移植过来,或许迎客松背后的原因种种,馆方新移植的松树似乎也在极力找寻当时的影子(图1)。
走过中央入口的庭院,入内向两翼发展,而两翼又前后各自延伸。这样的布局让我想起儿时玩过的雪花积木,单片积木可以作为一个骨节,节节相扣,乐在其中。这样的奇妙之处在于方便联系各功能部分,石本身层低的苏州博物馆由两翼或四翼充分发展,以与院落和园子结合。
站在新馆入口,扑面而来的就是庭院的远景,汲取了苏州传统园林造景手法的精华。以窗为眼,透过门厅明澈宽敞的玻璃窗,一幅以拙政园南墙为纸、粉墙作底、层叠晕染的泰山石切片成山,水中倒影映衬出的巨幅山水画卷映入眼帘。据说,最惹眼的大厅北部主庭院也是最让贝聿铭煞费苦心的,此处约占新馆面积1/5的空间,是一座在古典园林元素基础上打造的山水长卷。只身环绕山池一周,可见规整的立体几何形体的解构与重构的外观,体现时代背景与技术结构的钢骨架与玻璃亭榭(图2),亲水的平直石桥,鹅卵石堆成的池岸,如同走进一幅温文婉约的画卷中,现代气息的山石水池营造出了整个博物馆的基调(图3)。
走回东侧的紫藤园附近,几簇建筑系的大学生正在测量、手绘博物馆的平面图,走到紫藤园的院子内,整个不大的园子被他们占据了。没被建筑本身和树叶挡住的阳光打在学生身上,摇晃着的光影像是漾漾的波光。园内东北角与西南角各种植了一株紫藤,看似平常的庭院,因为嫁接自忠王府内文征明手植紫藤树而意义非凡。
诚然,新馆开放式的钢结构替代了传统苏州建筑的木结构,木色遮光条控制着光照的进入量,并形成变动着的光影,传达着博物馆的喜怒哀愁。“让自然光做设计”是贝聿铭的终身设计名言。以廊道为主的交通空间内形成了一条光影斑驳、变化自然而生的清晰交通道。廊道空间尺度较开阔,气势宏阔。所幸丰富的光影变化让长廊并不沉闷。本身纯净简洁的长廊,有一处细节让我有些不以为然,在地面上有一节节不锈钢栅栏格做成的空调风口,踩上去后嘎吱作响,应该是为了检修方便而故意做的有些松动。馆内这些连续的地面空调开口,像美人皮肤上的一道道“疤痕”。
在博物馆西翼,一层与二层的楼梯平台位置,设计有一处三层楼高的挑空,作为“流泉”的水幕墙和完全飞挑的在池水之上的观景空间。这里所见让我想起王羲之写兰亭序之时曲水流觞游戏的场景,不同的是贝先生采用竖向的垂直方式,墙顶端的水流拂过黑色大理石墙面的肌理横向流淌下来。石壁与流水交织,透过天窗的阳光一泻而下,不同的时刻产生了不同的光影,在光滑的石壁表面与水面上投下涟漪。
贝聿铭认为水在中国的传统中是吉祥的象征,水聚成池,池可养鱼;而阳光,是他终身设计都在运用的元素。他本人信奉,建筑设计就是捕捉无处不在的光,在特定的场合去表现光的存在。建筑将光凝缩成最简单的存在。建筑空间的创造即是对光之力量的纯化和浓缩。
建成的苏州博物馆新馆保留着许多贝聿铭先生惯用的建筑手法,比如几何结构、天窗、流水等。但对于这个博物馆环境的特殊性和文化内涵,贝先生做了许多因地制宜的设计,如建筑自身新与老的过渡,与拙政园及忠王府的衔接。他在中国和日本的设计,都试图用现代的手法揉进当地的风貌中来诠释地方的文脉。解读贝先生的建筑可以留给我们一些启示,他对人与环境关系的敏感程度以及对历史文明的谦逊之态,有足够开阔的心胸并将传统建筑与抽象创意转化为设计艺术品的大师风范。
贝聿铭曾就建筑的“独创”和“原真”问题谈过自己的看法:“我有幸到过世界很多的地方,各个地方彼此不同,每处都有其自身的原真,你不必将自己的‘独创强加于斯。”“苏州博物馆新馆呈现在世人面前时,我想他们会理解并喜欢的。没有人能永远风光,但建筑是悠久的。50年、100年后,任何名分都会随时间流逝,真正留下来的只有建筑本身。”②
不论是贝先生的言行还是他本人的作品,都在向我们言传身教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如他对建筑一贯坚持的设计原则:“建筑/建筑师是人们的公仆;建筑是时代的产物,是现代精神的浓缩。”①
注释:
①王建柱.贝聿铭:飞翔在两个世界之间[J].国际人才交流,2006,(11):33-35.
②贝聿铭.把每个早晨都当成一件礼物[J].职业技术.2006,(01):34.
参考文献:
[1]黄健敏.贝聿铭的艺术世界[M].台北:艺术家出版社,2002.
[2]高福民.贝聿铭与苏州博物馆[M].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07.
[3]林兵.贝聿铭谈贝聿铭[M].上海:文汇出版社,2004.
[4]梅青,薛求理,贾巍.纯净的完形——苏州博物馆新馆解读[J].新建筑,2010(05):106-111.
[5]陈震宇.韩靖.世界建筑大师优秀作品集锦:NBBJ建筑师事务所[M].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99.
作者单位:
上海大学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