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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芒上的痛苦

2017-04-26李幸雪

青年文学家 2016年36期
关键词:麦地海子

摘 要:“太阳、麦地、诗人”,这三个意象在海子的《麦地与诗人》一诗中相遇,构成了“天—地—人”这一宏大的诗歌框架。诗中的海子以一个诗人的身份与天地对话,既为无法回报天地的情义而愧疚无奈,又因对诗人职责的自省而痛苦万分。海子被誉为“麦地之子”[1],这首诗作为他的“麦地诗歌”的代表作之一,不仅饱含着农民海子对“麦地”的特殊情感,更暗含了诗人海子孤独而伟大的诗歌理想。本文紧扣诗歌题目,分别以“麦地”和“诗人”为中心,阐释诗歌中流淌在文字内的情感内涵和充溢于文字外的精神理想。

关键词:海子;《麦地与诗人》;麦地;农业文明;诗歌理想

作者简介:李幸雪(1995.11-),女,汉族,山东潍坊人,本科,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36-0-02

“麦地”是海子诗歌中的重要意象,《麦地与诗人》是海子“麦地诗歌”的代表作之一。在《麦地与诗人》一诗中,诗人与麦地对话,进行着关于“天-地-人”的哲学思考。在这首诗中,我们能闻到阳光炙烤下麦子的香气,也能看到海子闪耀的诗歌理想。

一、关于“麦地”

海子是农业文明背景下最后一位抒情诗人,麦地这一意象在他的诗歌中频繁出现。对于海子,麦地不仅是人类农业家园的缩影,也是天下所有诗人共同的精神家园。

海子在农村长大,亲身体验过农业文明背景下的生活,因此他的诗中常出现麦子、麦地等农村意象。由于经历过农村生活的贫苦,海子深知麦子对于农民最大的意义是饱腹,是最“贴近生命本真的物质谷粒”[2],因此,麦地对于海子意味着延续肉体生命所必需的物质需要,由此产生感恩情怀:“诗人,你无力偿还/麦地和光芒的情义/一种愿望/一种善良/你无力偿还”[3]。麦地是人类的生存根基,最接近农民海子的生命体验,在这个层面上,海子对麦地怀有像对母亲一样的感恩之情,诗人由此塑造了麦地如母亲般善良伟大的形象,构成了全人类的农业家园。

对于诗人海子来说,麦地不仅是物质层面的农业家园,更是精神层面的心灵归属。在《五月的麦地》一诗中,海子把麦地作为自己的精神家园:“全世界的兄弟们/要在麦地里拥抱/东方,南方,北方和西方/麦地里的四兄弟,好兄弟/回顾往昔/背诵各自的诗歌/要在麦地里拥抱”。[4]麦地是有家园意义的,全世界的诗人们在麦地里拥抱即意味着拥有共同的家园,这是农业文明下的精神家园,由此可见海子对麦地的热爱之深。热爱麦地的人不只有海子,还有海子诗中的“瘦哥哥”——梵高。和海子常把麦田写进诗歌一样,梵高的画作中常出现金黄的麦地,两人对麦田的理解构成了一种“对话”关系。无论是在海子的诗歌中还是在梵高的油画里,麦地都是作为农业文明的意象而存在,是对原始生命力与生命体验的象征。

但是,《麦地与诗人》写于1987年,这正是现代文明崛起、农业文明消失的时代,正如海德格尔所说:“世界之夜已经来临。”[5]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农耕文明迅速被城市文明所吞并,土地被水泥抹平,麦地里抜起高楼,人渐渐淡化了对土地的信仰。这在海子看来是大地的沉沦,令他感到痛苦万分。身为人类的一员,海子面对麦地痛苦的质问,却难以改变农耕文明的急剧后退,因此他只能被这质问“灼伤”。在《重建家园》一诗中,海子写道:“放弃沉思和智慧/如果不能带来麦粒/请对诚实的大地/保持缄默和你那幽暗的本性”[6]可见,海子认为,面对有生养之恩的大地,人类应该保持敬仰、谦卑和诚实。反观现实社会中越来越骄傲自大的人类,海子感到痛苦便不难理解了,在《不幸——给荷尔德林》中,海子这样表达自己的痛苦:“土地和村庄/他们终究要被黑暗淹没/告诉我,荷尔德林——我的诗歌为谁而写”[7]。海子的痛苦因麦地的沉沦而起,还和诗人的诗歌创作有关。

二、关于“诗人”

从诗题《麦地与诗人》可见,海子是以诗人的身份站在麦地中与天地对话的。海子认为,诗人肩负着沟通人类与天地的特殊使命,是“大地之子”,他的痛苦正来源于这一作为诗人的重任,同时也构成了他伟大诗歌理想的一部分。

《麦地与诗人》虽是一首短诗,却分为“询问”和“答复”两部分。在第一部分“询问”中,诗人站在麦地的角度向自身发问,质问诗人“你无力偿还麦地和光芒的情义”;在第二部分“答复”中,诗人又转换回一个诗人的角度,站到“被告席”接受麦地的质问。通过这一问一答,海子与麦地和太阳进行对话,即与天地进行对话。这种“天地人”的构想或许是受到荷尔德林的影响,在荷尔德林看来,诗人是“大地之子”,是可以帮助人神对话的“半神”,而海子正是将自己置于“大地之子”的位置,与天地对话,构建了一个“天—地—人” 的宏大诗歌框架。海子在《动作》结尾写道:“诗人必须有力量把自己从大众中救出来……诗人必须有力量把自己从自我中救出来,因为人民的生存和天、地是歌唱的源泉,是唯一的真诗。”由此可见,海子对于诗人职责的定位远高于普通人类。在这样的定位下,诗人背负着麦地对整个人类的质问,因此痛苦万分。但是,海子仍在答复中强调自己不是“两手空空”,诗歌的创作并非没有价值,诗人虽然没有创造出物质成果,却创作了精神的诗歌,诗人的痛苦也有价值:“麦地啊,人类的痛苦/是他放射的诗歌和光芒!”最后一句将痛苦上升为诗歌创作的源头与能量,完成了“麦地之子”对天地的回答。

身为诗人,海子甘愿承担重任、承受痛苦,并怀着伟大的诗歌理想,这在《祖国》(或以梦为马)一诗中有集中抒发:“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和物质的短暂情人/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条道路上/万人都要将火熄灭/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我必将失败/但诗歌本身以太阳必将胜利”这是海子身为诗人发出的庄严宣誓。正是因为有如此伟大的诗歌理想,海子才被麦地的质问“灼伤”并痛苦万分。但他不会放弃“必将胜利”的诗歌,并且用生命实践了自己的诗歌理想——将自己的生命终结于诗歌和土地。

雅斯贝斯提出,伟大的诗歌是“一次性的生存”和“一次性的写作”,海子也提到了“一次性诗歌行动”的问题,张清华教授认为:“海子是把生存和写作合起来进行思考的,一次性就是不可模仿和复制,是写作和生命实践的完全合一”,《麦地与诗人》作为海子的早期诗歌已经能体现出海子“一次性写作”的诗歌理想。站在麦地里,海子感受到了身为诗人的责任与痛苦,并决定用痛苦放射出诗歌的光芒。

“芒”字堪称全诗的诗眼,这个“芒”既是麦芒,又是太阳的芒;既是痛苦的“芒刺”,又是燃烧着释放能量的“光芒”。海子“站在太阳痛苦的芒上”完成了本首诗的写作,麦芒上闪耀着的也是诗人心中释放出的痛苦。

三、结语

西川在怀念海子的文章中写道:“每一个接近他的人,每一个诵读过他的诗篇的人,都能从他身上嗅到四季的轮转、风吹的方向和麦子的成长。泥土的光明与黑暗,温情与严酷化作他生命的本质,化作他出类拔萃、简约、流畅又铿锵的诗歌语言,仿佛沉默的大地为了说话而一把抓住了他,把他变成了大地的嗓子。”在《麦地与诗人》这首诗中,海子正是作为大地的嗓子、麦地的发言人,说出了麦芒上的痛苦。他坚持朴素、热忱的麦地劳作,勇于承担起诗歌伟大而孤独的使命,用麦地这一精神家园,来痛苦对抗农业文明的沉沦。这是一首写在麦芒上的诗,一首燃烧痛苦以释放光芒的不朽之作。

参考文献:

[1]海子:《海子的诗》[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

[2]海子:《海子作品》[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年.

[3]西川:《骆一禾海子兄弟诗抄》[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4.3.

[4]张清华:《猜测上帝的诗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6.

[5]荷尔德林:《荷尔德林文集》[M].商务印书馆, 1999年.

[6]海德格尔:《演讲与论文集》[M].北京:三联书店, 2005年.

[7]余慧琴:《論海子诗歌中的麦子/麦地意象》[J].《汕头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第30卷第2期,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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