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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人与山水

2017-04-26潘杰

青年文学家 2016年36期

潘杰

摘 要:山水作为一个重要的意象,在中国文学史中占据十分独特之地位。中国的文学是抒怀的文学,而山水则给了中国文人抒怀的载体,中国文人也给予了山水十分丰富的艺术内涵,各种思想和情感皆被蕴含在了山水之中。中国山水文学也集中体现了中国古代文人的自然观和生态观,可以说中国是诗的国度,是抒情的国度,是山水的国度。

关键词:中国文人;山水文学;文化情怀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36-0-02

一、山水文学之起源

谈及这个问题,我们常会用到一句话是刘勰的:“老庄告退,而山水方滋。”[1]意思是说刘宋时期老庄玄言诗告退之后,到谢灵运时候山水诗才真正地发展起来。然而这个观点并非是完全正确的,至少在谢灵运的山水诗中依然是大量提及老庄的,那么就是说西晋出现的玄言诗就是山水文学的起源了吗?当然也不是。

我们在讨论中国山水文学起源之前,先说说中国文学中的山水。

古代中国是游猎和农耕文明的国度,山水自然和社会文明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中国丰富的自然山水资源,也为此提供了十分必要的条件。所以在遥远的原始社会时期,中国的文学作品中就有大量的山水意象出现。《蜡辞》是《礼记·郊特牲》中记载据传是神农氏时期的用于农事祈愿的作品:“土返其宅,水归其壑,昆虫勿作,草木归其泽。”[2]诗中体现了人民对自然的敬畏,向自然祈愿。这是中国文学作品中最早出现山水意象的,它当然不是像《论语》中“浴乎沂,风乎舞雩”[3]说的那样陶醉在山水自然之中,而是这山水对人民生产生活的帮助和损害,原始人民还在和风雨雷电作斗争,和生存作斗争,当然没有闲情逸致去享受山水的美,自然他们的审美情趣也止步于生存了。那一阶段文学作品中的山水多是祈愿的,敬畏的。这种山水文化心理一直延续到后来的楚辞的创作上,楚辞的山水景物带有浓厚伤感色彩,在屈原的作品中景物是用来抒情言志的,《九歌》是屈原创作的楚地祭神题材的抒情诗,其中大量的描写了人神,神神之间的恋情,恋情的背景就是广阔的自然山水。我们可以看到这里的山水已经是用来抒情的了,但是依然还是处于配角和道具的地位,而且此时文学家的山水心理依然停留在敬畏和神的层面。所以还只能说是文学中的山水。

这种文化心理的转变是从孔子和老庄那里开始的。在老庄和孔子这里山水自然成了道德和道的化身,这使山水突破了功用的审美,达到了超功利的、道德的审美程度。这个时期的人们对山水的认识开始从山水自然的本身深入到了山水自然所蕴含的道和道德。就像孔子说的“仁者乐水,智者乐山”和庄子的“山林欤!皋壤欤!使我欣欣然而乐欤!”[4]这样,文学中的山水开始了它的精神审美的历程,尤其是在西晋末出现的玄言诗,虽然山水依然还是次要的东西,但是在那时的创作中已经大量运用并且几近成熟了。

山水文学的成熟即山水文学真正出现应该是在东汉曹魏时期,曹操就是其中的代表,出现这种嬗变的原因是这个时期独尊儒术的思想被打破,汉代山水只是道德的外化的观点也被打破,山水从老庄时期的道德审美到了人的审美的层面,山水不仅仅可以表达道德也可以表现自己的情感和胸怀。最具代表性的证明就是曹操的《观沧海》诗中有山有水,但山水绝不是道德的化身,而是曹操个人情怀的表达。也即是说这个时候山水从作为一种外在的美上升为人格的美。高尔基说“文学即人学”。[5]那这种人格的美自然而然的把文学中的山水上升为山水文学了。那么前面我们说的刘勰的那句话难道是全无道理的吗?也不是。山水文学发展至谢灵运时期,已经悄然走向了独立,不仅仅是山水意象的独立,也是山水精神的独立,这一方面是得益于魏晋时期打破了儒家一家独大的局面,带来了思想的解放,另一方面也得益于文学的“体道”以及人与自然真性情的表达。正是因为这两个原因,山水文学行至二谢时候已然蔚为大观。

二、中国文人与山水

前面我们说中国山水文学的起源时候已经说到了早期中国文人的山水文化情怀,这里我们单独拿出来做一个问题来谈谈。

中国山水文学的兴盛,一方面因为中國广阔的河山有大量的山水名胜,另一方面是在山水中孕育出来的中国文人所特有的山水文化情怀。不论是《诗经》、《楚辞》还是柳宗元散文游记,还是徐渭、八大山人的山水名画,《高山流水》、庭院廊榭,无处不体现着中国文人心中的山水文化情怀。那么中国文人的山水情怀又是从何而来呢?

第一,受到农业文明和自然环境的影响。中国人自古以来有一种含蓄表达情感的习惯,这种含蓄表达情感的习惯表现在文学中就是托物言志、寓情于景的抒情方法。《诗经》里面所谓的比兴手法就是这样的,汉代郑众说“比者,比方于物……兴者,托事于物。”[6]比就是比喻,兴就是脱误起兴,这就是我们刚刚说的含蓄情感表达。正是因为这种含蓄的文化思想,致使中国文人在表达自己情感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借用了与情感无关的山水,致使原本无任何;意义的山水也充满了它本身以外的情感意义,当这种情感意义受到大家的认可和关注的时候,他就成了固定的情感意象。后来的文人也都争相地应用,逐渐的山水风景就成了文人墨客所难舍弃的情感寄托了。

第二,封建体制的影响。中国自商周以来,一直到新中国的成立,历经了数千年的封建社会,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有时候文人很难直接表达自己心中的志向和情感,那么他们只能把这种情怀寄寓到山水当中去。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屈原的《离骚》和曹操的《观沧海》,他们给山水赋予了丰富的情感意蕴,并用它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情感,屈原以芳草自居,曹操用沧海明志,这种情感表达方法再后来得到很好的发展。我们熟悉的是孟郊的《登科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7]其中用一种欢快的景象来表达了诗人高中之后的狂欢。还有李煜“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亡国之痛。他们不可能去高呼我中进士我好开心,我亡国了我心痛万分,这不仅不符合封建礼教,更不会被封建统治者所接受,尤其是李煜,他若是那样直白的表达,怕早已经被赵匡胤所杀,事实上后来他也是因为太过直白流露自己的亡国之痛而被灭口的。

还有就是科举制度的影响,尤其是在唐代,士族文人的积极进取使他们常长年在外游历学习,当然也有一些文人寄希望于终南捷径,也会在外漂泊求官;以及那些希望在边塞上获取功名的文人,他们都进行了自己的壮游生活。不论如何,他们的壮游生活使得他们饱览了祖国的大川大河,得乎山水之时他们把自己的得意与失意都寄托在其中。再者唐代社会的高度开放,使得唐代的文人内心豁达,山水的情怀在他们的内心油然而生。

第三,借山水以体道。“文之为的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8]在中国文人的眼里,“道”、“禅”这些东西总是玄而又玄的,是高深莫测的。这些东西在自然当中,自然是什么?就是山水啊。于是后来的中国文人就致力于在山水中体悟道了。且不说王阳明那样的格物,确实是山水悟道的极端,其实前面文人在山水中体悟的“道”还真是微妙而有真理的。庄子的《逍遥游》里面的“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9]这里他说的山水,不正是他对小大之哲学的体悟吗?且说王维的“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其中生死的感悟,这就是中国文人用山水体悟禅道的印证。

第四,文人的山水情怀就是文人个人的情怀。“中国的文学传统从整体而言是一个抒情的传统,有别于西方的史诗和戏剧传统”[10]中国文人的把山水拟人化,赋予山水以特殊的情感意蕴,以达到和山水交流的情感和审美效果。这种感情有欢喜的,也有悲愤的,有恬适淡雅的,也有豪情壮志的。中国文人把山川草木与人的性情紧密联系了起来,这种独特的山水文化情怀是极具深意和情趣的。中国人借助山水抒情无外有三;一为明志,中国文人看来,像山川大海这样极为宏伟的景象描写是适合于表达个人的宏伟志向的。唐代大诗人杜甫的《望岳》就是最好的代表“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11]是写登观泰山之雄伟后,借为抒发自己雄心壮志的。二为明心,就是借助山水自然来表达自己的心境的。这多是在受到玄、禅思想的作品中有所表达,像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二谢、“竹林七贤”还有后来的陶渊明、王维等人的作品多是如此,他们借助山水来表达自己对山水田园的闲适生活的热爱,对隐居山林之向往,以及他们超脱宁静的文人情怀和气节。三为寄情,中国文人把他们的情感寄托在山水自然景物当中,含蓄的表达自己内心情感,使情与景相互交融,从而创造一种物我一体的艺术境界。比如“明月”、“渡口”这当是思乡之景,“落叶”、“寒蝉”則有凄凉之意。中国文人及擅长意象的使用,很著名的元代作家马致远的《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12]短短五句诗,共用了十来个意象,编制成了一幅秋景游子图,十分真切含蓄而又直观地表达了作家的游子情怀。

所以说中国文人的山水情怀就是文人个人的情怀,山水景物的人性化,使得诗人得以设身于其中,形成人与景的合二为一,景物的抒情描写也就成了诗人个人情感的表达了。

三、总结

中国文人用他们的山水文学来表达他们内心的山水情怀,这种情怀是感性的情感的情怀,也是理性的哲理的情怀,在他们看来不仅仅是他们赋予了山水以生命和审美意味,更是山水给予了他们无穷的哲理和抒怀的宝藏。

中国文人的山水情怀一直贯穿了中国文学发展的始终,直到现在,文人墨客也还是在借用山水来表达自己的情怀。我们所熟悉的像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光未然的《黄河颂》等。不论他们表达什么样的思想,他们借助山水来抒怀的这种山水情怀依然是继承了中国文化的传统。当然,我们所知道的也仅限于文学这个小小的范围,中国文人的山水情怀远不局限于这里,绘画、音乐、建筑等各个领域都深刻体现了中国文人的山水文化的情怀,追求那种来自山水之间的恬适和宁静,来自自然的朦胧的美。

参考文献:

[1][8]《文心雕龙·明诗》、《文心雕龙·原道》,见周振甫《文心雕龙辞典》中华书局1996-08.

[2]《礼记·郊特牲》,见潜苗金《礼记译注》浙江古籍出版社2007-03.

[3]《论语·先进第十一》,见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2006-12.

[4][9]《庄子·知北游》、《庄子·逍遥游》,见曹础基《庄子浅注》中华书局2007-3.

[5]见高尔基《论文学》广西人民出版社1980.

[6]《毛诗正义》,见唐贾公彦《十三经注疏·义礼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

[7][11]《登科后》、《望岳》,见萧涤非《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

[10]《中国文学的抒情传统》,见陈世骧《古典文学论集》三联书店2015-1.

[12]见徐征《全元曲》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