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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4-26尤恒

青年文学家 2016年36期
关键词:阿四大胡子老同学

作者简介:尤恒,曾用笔名“初雪”,江苏省作协会员。出版过长篇小说《请给我一支烟》(男版)、中短篇小说集《青春期》。中篇小说处女作《青春期》,首发于2002年《钟山》杂志第3期,被《小说选刊》2002年第7期选载、并入选《2002中国年度最佳中篇小说》(中国作协《小说选刊》选编、漓江出版社)一书。中篇小说《花》获江苏省“中国梦·我心中的梦”文学征文一等奖。在《钟山》、《中国作家》(原创)、《雨花》、《青春》、《郑州晚报》、《太湖》、《金山》等报刊上发表小说多篇。

那天,阿四挎着数码像机走在路上,看见不远处的路旁围着一群人,蹲在那里。经过时,就听见有人说:“别看这位先生现在过得挺背,不过,马上就要时来运转了。”阿四意识到这是在说自己,因为他感觉到这群人的目光如探照灯一样在他身上直晃悠。阿四盯着中间的那个大胡子笑问:“师傅您倒替我算算看,我怎么个时来运转法?”大胡子并不在意阿四的笑,越发一本正经起来:“先生手里此刻就攥着个机会,就看先生有没有胆量……”阿四忙打断他:“您说我手里攥着机会?可我现在手里只攥着照像机。”阿四把照像机拎在手里抖了抖,笑着走了过去。他听见大胡子还在说:“天机不可泄露,信不信由你……”阿四再也没有回头,可背后的那些目光如鸡毛掸帚一样搔得他的脊背痒痒的。

回到家里,阿四把这事当成笑话说给老婆听。老婆先是跟着阿四笑,可笑着笑着就皱起了眉头。老婆若有所思:“他跟你素昧平生,却一眼看出你不走运。这人,有点道行!”听老婆这么一说,阿四就后悔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婆。他知道,老婆向来就信这些玄乎玄乎的东西。阿四本命年那年,她硬是拖着丈夫,跑到泰山,登上玉皇顶,请了好几根红色的平安带回来,缝在阿四的内裤上,说是为了避邪;她也不知从哪儿听来了一个魔咒,说是在一进家门的垫子下面放一张百元钞票,可以源财滚滚,她还真照着做了,每回进家门总是在垫子上多踩几脚,口里还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还相信梦,无论做到什么梦,第二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释梦的书,看看是吉是凶……反正呀,只要得到不着边际的信息,就开始乱折腾,没准明天她就去找那个大胡子去问个明白。在这些事上,已不知花了多少冤枉钱,可从来没有应验过一次。

阿四当然不会去管老婆的事,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不过,老婆的话倒把他的不痛快又一次勾了起来。想想那大胡子说的,倒有一半是对的,自参加工作以来,还真的没有走运过。快50岁的人了,在机关也混了20多年,可到现在还是个带括号的正科,他的顶头上司也不过三十出头,年少气盛,动不动就说“阿四呀,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好”、“阿四呀,那件事非你莫属”,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就在今天他还指派阿四去拍照,搞什么狗屁展览,还说什么让别人干这件事不放心,弄得他连推托的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这么大一把年纪,还受人指使,四处奔波,那么辛苦,这都怪谁呢?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脸皮薄,拉不下脸来。这就叫“性格决定命运”。

其实阿四所在的科室里有四个人,三男一女,人手應该是够了,只是一遇有事的时候,那位科长就到处喊缺人。科长是做大事的,是动口不动手的,要在自己的科室里过一把皇帝的瘾。他所有的大事基本上就是在市区和茅山之间穿梭。茅山的菩萨名声在外,上面来了人,不管官职大小,总要到茅山看一回相,算一回命。科长自然成了大忙人,今天带这个,明天带那个,往茅山的庙里窜,找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道士,他熟悉它们就如同熟悉自己老婆的身体。把上头来的人都哄得笑口常开,科长也就劳苦功高了。望着科长屁颠屁颠的样子,阿四就暗自发笑:上头来的那些人怎么说也都是唯物主义者,在红旗下举着拳头宣过誓的,怎么都弄得跟自己的老婆似的,信那些玄乎玄乎的东西?科室里的那个女的,是天生的福人,从官小姐当到官太太,她所要做的就是天天跟自己的脸、头发,还有身上的肉过不去,呆在美容院和健身房的时间比呆在办公室的时候还要长,却直嚷时间不够用。科室里还有一位男的,20多岁的毛头小伙子,据说是肝上有毛病,身体虚弱得连接电话的力气都没有,却跟着科长到处转饭局,科长说他是用自己的身体为革命作奉献,人家都到了牺牲自己生命的份上了,怎么可能再加重他的负担?算来算去,科室里都是干大事的主儿,填报表、写材料、做分析、开会议诸如此类的小事,个个都有理直气壮的理由推掉,惟有他阿四……连他儿子都说,老爸,你这把年纪,混到这份上,也够惨的。

想起这些抠人的事,阿四的世界里立刻阴霾密布。他阴郁着脸走进了办公室,看到自己的电脑已经被人打开,火一下就窜了上来,很想找个什么人狠狠发泄一通,却很快发现根本就没有可以发泄的对象,因为此刻的办公室就他一个人。空调机在嗡嗡作响,电脑屏幕上的FLASH正眼花缭乱地闪动着,发出阵阵古怪的音乐声。大胡子的话语又一次在阿四的耳畔响起,他自嘲地自言自语:“生活还是要继续!”

阿四怀着一种释然的心态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要做的是把相机里的照片拷进电脑里,然后一张张地过目。2G的记忆棒这次只拍了20张照片,取了四个景,都是远景,每个景物从不同的角度拍了5张。阿四要从这些照片中选出5张来,送到省里参加一个行业内的大型图片展。他把挑出的5张都在电脑上极尽放大,查阅放大后的效果能否满足展览的需要。就在查看到最后一张时,他突然紧张得喘不过气来。放大后的照片上赫然地映出一对正作亲昵状的男女,那男的竟然是自己单位的领导,怀里正搂着一个可以做他女儿的女孩子,女孩子已经半露酥胸。一开始,他还以为看错了,便继续放大,没错,是他们的领导,他脸上的那种城府很深的笑,单位里的人再熟悉不过了,即便沉醉在这种男欢女爱的浓情之中,领导的脸上也无法掩盖那种城府。阿四下意识地关闭掉看图软件,他听见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声,看见的是无数双如炬的眼睛,把自己照了个通体透明。阿四闭上了眼睛。

他终于回忆起来,那张照片是在一个制高点拍的。为拍这张照片,他颇费了一番周折,才爬上一所民房的屋顶,当时他确实看见镜头里有人,但是距离太远了,他根本无法判定那些人是谁,再说,他压根就没有想着要去判断,他以为,在静态的风景里增加少数动态的人,可以使画面活起来,变得诗意一些。万万没想到,竟然拍到这么个东西。阿四茫然地环顾四周,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还好,此刻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引火烧身的祸患,删除它是最明智的做法。但是,就在他点击“删除”的一刹那间,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把那张照片拷进U盘,然后关闭了电脑。

接下去的日子,阿四是在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里度过的。一见到领导,他就心动过速;一听到领导找他,他就虚得仿佛被人掏空了五脏六腑似的,每挪一步很困难。最伤脑筋的是不知该把那U盘放在什么地方,办公室的抽屉肯定是不能放的;家里也不能放,万一被老婆和儿子翻了去,被他们无意中说出去那还了得?他只能把它天天放在贴身口袋里,浑身竟像爬满了虱子似的坐立不安,这甚至影响到他的家庭生活。

阿四的老婆比他年轻,生理要求很强烈。自打那件事之后,他们就没有过一次成功的性生活。得到不满足的老婆,自然情绪急躁,疑神见鬼。本来阿四不想跟老婆说这件事的,但经不住她的乱猜疑乱折腾乱惩罰,只好选择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把那件事全盘托出,又把自己如何担心如何恐惧的心态说了一遍。

老婆听完了,就问:“你打算怎么处理?”阿四犯难地摇摇头。老婆白了他一眼:“真是弱智!那个算命的怎么说来着的?”阿四说:“怎么说?还不是说我时运背。”老婆轻骂:“笨!你怎么就听话听一半呢?人家算命先生不是还说,机会攥在你的手里,就看你有没有胆量?”阿四摸了摸脑袋,长叹了口气:“我可不做小人才做的事!”老婆急得直跺脚,席梦思床在她的动作下,就像波浪里的船只,七上八下,动晃不安。老婆一边用手指在阿四身上乱掐,一边骂着:“我真是瞎枯了眼,找了你这么个窝囊废……”那晚,阿四拿着被子睡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他展转难眠,在机关呆了大半辈子,他何尝不知道“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对于一个为官者的重要性?拿住了这个,等于拿住了那位的命脉。可是,一到这关键时刻,他就是下不了狠手。那一夜,他眼睁睁地看着晨光钻进了窗户。

老婆奈何不了阿四,但总有人奈何得了他。那缘于一次同学聚会。

那次聚会的发起人是他的一位当市长的同学,他们同学中官当得最大的就数他了。听说,他马上就要调到这里当父母官了。本来阿四不喜欢这种聚会,觉得那累表情,不想去。但是,这位同学在大学里与他睡上下铺的,凡遇着来了同学、老乡、亲戚,他们就挤在一张小床上睡。应该说,在大学里关系挺密切的。只是大学毕业后,同学大都各奔东西,各忙各的,关系也就疏远了。思来想去,阿四还是决定赴那个聚会。

到了那里,那位市长还没有到,另外六位同学都聚在大厅里。多时不见面了,免不了寒暄一番,有的当了县长,有的做了局长,有的拥有了自己的公司,有的做个体发了财。他们都是坐车来的,不管是公车还是私车,反正那些车由他们自己说了算。惟有阿四是坐出租车来的。在他们面前,阿四突然拘谨起来,用固定不变的微笑应付着每一个人,他意识到,赴这个聚会也许是一个错误。

约定的时间还差五分钟时,宾馆的门口停下一辆黑色的奥迪,那位市长同学从车里钻了出来。在座的同学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呼”地一下都站起来,像迎接外宾一样拥到门口,争着与市长套着近乎。但阿四没有动,依然坐在沙发里,带着出土文物般的微笑,望着那一群吹呼雀跃的人。其实阿四也想融入那一群,但两只小腿肚子仿佛有千斤之重,就是不听使唤。市长一脸春风地被昔日的同学前呼后拥着进了宾馆,拿眼睛四处瞟,一瞟就瞟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阿四,就笑说:“阿四呀,多年不见,清高的书生意气一点未变,好呀!”这一说,阿四突然感到脸上像被人搧了耳光一样热辣辣的,他的腿却有了劲,终于从沙发上弹起来,挪动了脚步。进包厢时,大家仿佛是约定俗成般自然而然地排成了队鱼贯而入,先是市长,后是县长,再后是局长,再后就是那些开公司做生意的,也是按着资产的大小排成了队,阿四自然又落在了最后。对于这种排位,阿四还是有自知之名的。

入席时,市长坐到主位上,县长和局长很自然坐在市长的两旁,阿四在走菜的位置刚要落座,市长发话了:“来,阿四坐我身边,咱俩以前可是挤过一张床的。今天,咱哥俩要好好唠叨唠叨。”那两位“长”字很难堪地看了一眼市长,又很羡慕很妒嫉地看了阿四一眼,谦让着让位置,不过,最后还是局长让了出来,坐在阿四先前要坐的那个走菜的位置上。那一时刻,阿四突然好感动,心就有些飘了。

市长举起了杯子,动情地说:“今天,咱们老同学20多年以后再相聚,实在是很不容易。说好了,今天相聚就是为了叙旧,不谈其他的。各位一定要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酒宴开始了,县长首先向市长发起了进攻。一气进了三杯酒,第一杯为老同学的重逢而干;第二杯因为工作没做好,向老同学致歉而干;第三杯为一切听从党指挥而干。市长并没有接杯,可县长全干了,杯杯见底,脸上容光焕发,鲜活如同婴儿的肌肤。局长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说:“今天,我什么恭维话也不说,就是向老同学作个检讨。”说毕,就要一饮而尽。市长忙说:“慢着,我这就不懂老同学的意思了,什么检讨不检讨的,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局长的脸上闪过女人才有的那种妩媚的笑:“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要是工作做得好,市长也不会把我从您的身边赶走呀。可见,我确实是工作做得不好。以后,还得请市长多多赐教,权当是老子管教儿子了。”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全都哄笑起来,市长也趁热打铁把杯中的酒干了。接下去,那几个经商的同学也纷纷给市长敬起了酒,说了好些酒话,却不露痕迹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不是向市长讨项目,就是向市长要工程。弄到最后只有阿四坐在那里未动。

市长看了阿四一眼,眼睛又扫了一下四周:“你们这群人肚子里的那些花哩胡哨的肠子我还不知道?都老啰!”他握住阿四的手,“还是我这阿四老弟最好,20多年了,一点未变,身材还是那么青春,脾性还是那么书生,真让人羡慕呀!”阿四一下子就听出了这位市长同学的弦外之间,他之所以不敬酒,是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有求于这位市长同学的,其他的同学敬市长酒不过是想在他这棵大树下好好乘一回凉罢了。既然市长发话了,阿四只好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他说:“那些好听的话,都给大家说完了,我这人嘴笨,只会说一句俗话:祝老同学身体健康!”阿四把酒干了。但市长并没有干,而是接过阿四的话头:“你们瞧瞧,还是阿四最知道体贴人,想到了我的身体哩。这几年呀,我的身体是每况愈下,又是高血压,又是高血脂,心脏还不好。老矣!阿四敬的这杯酒我一定要干的。我敬各位同学时,就请阿四多多代劳,权当再体贴老同学一回了。”一听这话,阿四知道上了他们的套了,可是市长把话说得那么动情,他就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以微笑表示了对老同学的承诺。

阿四是有酒量的,喝七八两白酒不在话下。问题是,阿四一喝酒就要拉肚子。代市长喝过一圈之后,宴会达到了高潮,那几个经商的同学拿着话筒唱起了歌。此刻的阿四,肚子也闹腾开了,身体却感觉飘了起来,意识仿佛飞出了躯体在游荡。他奔到洗手间,拉下裤子就一泄如注,那种飘的感觉也随着污物排泄了出来,身体和意识都有了份量。这时,他听到有人进了卫生间,在小便。其中一个人讲话了,是经商同学中的一个:“看来阿四这小瘪三挺受我们这位市长大人青睐的,背了这么些年,他命中的贵人到了。”另一个冷笑了一声,是那位当局长的同学:“不见得!就他那怂样,泥巴糊不上墙的货色,又能有什么作為?你难道没看出为,市长拿他当玩意耍着。我们在座的这些同学里,不耍他耍谁?总不能耍我们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吧?”那两个人说着话出去了,蹲在那里的阿四突然间感到从未有过的阴冷,一直冷到身体里头,仿佛把他的五脏六腑全都冻结了,还没有拉尽的屎也都冻在了肠子里,再也拉不下来了。

阿四没有再回到酒席上,而是拦了辆“的士”回到了家。

老婆正在看电视,看见阿四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皱起了眉头,嗅了嗅,问:“今天怎么喝成这样?”阿四咧嘴笑了:“没什么,我陪着你看一会。”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外国电影,里面是一个女警官的特写,她正在张嘴说话:我们都是把人放大了看,一放大,任何人都是丑陋的。阿四听到这句话时,“哇”地一声哭出来,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伏在老婆怀里抽泣不止……

阿四把参展照片的小样送到领导的办公室让其审查,只是在参展照片中夹了一张特殊的照片,这张照片是他把那张带有领导隐私的照片放大之后,剪贴下来的,实际上是一张放大隐私的照片。这一回,他跳过了科长那一关,而是直接把它送到领导跟前。照片送出去之后,阿四的心中升腾起一种悲壮的情愫,他实在不能确定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是吉?也许更是凶?他变得极其不自信,原先的那种必胜的把握都化作了许多的不确定,如眼前晃来晃去的影子,他费了好大的劲去捉,却怎么也捉不到,有时好像是抓着了,可立刻又像黄鳝一样从他的手里滑落出来。他开始后悔做了这件事,那种探照灯一样的无数双眼睛又把他照得通体透明,他身上所有的隐秘全让这些眼睛一览无余,令他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在魂不守舍地度过两天之后,领导在一个无关痛痒的场合拍了拍阿四的肩膀:“阿四,你在这个位置上不少年了吧,是不是想换一换环境呀?”阿四立刻明白自己送去的照片起了作用,他的情绪陡然间从谷底跃至了巅峰,心跳快得仿佛要冲出自己的心房。在单位的人都走空的时候他敲开了领导办公室的门,那一时刻他已静若处子。于是他们之间开始了如下的对话:

领导说:“照片我看了,很不错,非常不错!看上了哪个科室?”

阿四没有接话茬,站起身来,就要走。

领导问:“别急着走嘛,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阿四说:“既然如此,我也就打开窗子说亮话。现在不是要提一位副局长吗?”

领导说:“哦,对了,是有这么回事。既然你看上了,我也就尽力而为。”

阿四说:“谢谢领导栽培。”

领导说:“都是兄弟,还谈什么谢不谢的?往后,你我要互相照应才是呀。”

阿四回到家里,把上述的对话又惟妙惟肖地在老婆跟前演示了一番,说到动情之处,禁不住手舞足蹈起来。老婆笑得捂着肚子,直喊痛,连连称快:“好,就这样干,逮住一个是一个,就是要做局长!看他怎么办?如果他再不答应,就把你那位当市长的同学给抬出来。我倒要看看,谁怕谁?”对于老婆那得意忘形的样子阿四嗤之以鼻,他冷笑一声:“女人见识!现在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也就顾不得脸面不脸面的哩,我呢,也就是破罐子破摔,不达目的,就把这些照片在局域网上共享。大不了,把我挂起来。现在,我也想开了,在机关认认真真地干有个屁用,你认真了,什么苦事累事都摊上你,可人家还当你是傻子,还不如什么甩大膀子,什么都不干,落得轻闲自在!”老婆用一种崇拜的目光望着丈夫:“我发现你变了,变得成熟,变得有魅力了!”那晚,他们找到了蜜月的感觉。

接下去的全局测评、个别谈话等等,一切顺利,因为局长对每个副手和中层干部都作了暗示。几个月之后,关于提阿四做副局长的公示张贴了出来。这引发了众人种种的猜测,传得最神的是:阿四私交甚笃的老同学将调来这里做市长,单位领导远见卓识,在这个节骨眼上提拔未来市长的老同学,这才叫领导水平。那些议论通过不同的途径传入阿四的耳朵里,他暗自发笑:都他妈的胡扯蛋,我阿四只不过用电脑做了一次放大处理而已,白痴也会做!

做了副局长的阿四夹着公文包走在路上,脸色因酒精的作用而显得容光焕发,他的腰是挺直的,步履中却有些飘。很奇怪的是,自打做了局长,天天都是从这个饭局转到那个饭局,他那饮酒之后就要拉肚的毛病不治而愈了。这一天,他完全可以让小车司机开车送一送他,这是他应该享有的待遇,但他没有,他徒步走在路上看着想着,他依稀记得这条路他曾走过,对了,就在这条路上,那个算命的大胡子对他说了那段偈语,从此他的人生发生了改变。于是,他走这条路就有了一个明确的目的。他东张西张,四处寻找,寻找那个大胡子。他走得很慢,走得很疾,走得很累。

在一个角落里,他终于看到了他要找的那个人,孤零零的,脸色沉静地望着来来住往的人群,仿佛在思考那一个个陌生人身上所隐藏着的偈语。看见大胡子,阿四便有些动情。他走过去:“生意好吗?”大胡子盯着阿四,脸上是淡然而神秘的笑:“先生要算一卦吗?”阿四又问:“老先生,您还认识我吗?”大胡子审视着阿四,点点头又摇摇头:“也许吧。算的人太多了,而人又都是彼此相似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记不太清了。”

阿四有些失望,看来大胡子已经忘记了他。阿四没有再说话,夹着包,挺着胸,迈着有些飘的步子走了。其实,令他一直不能释怀的是,自己的晋升到底是那张放大了的照片起的作用,还是他那市长同学起的作用。一种莫明其妙的失落感填满了他整个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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