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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朱利安·巴恩斯《卷人的历史》中的历史观

2017-04-25

关键词:历史主义巴恩斯话语

彭 威

(兰州财经大学 外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20)

彭 威

(兰州财经大学 外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20)

一、历史是一种叙述

历史叙述不仅关乎叙述了什么,即叙述的内容,还关乎是如何被叙述出来的。传统的历史叙述大多是采用第三人称全知全能的叙述视角。这种“历史叙述者”将自己扮演成能洞察一切的上帝,似乎能亲眼看到历史上发生的事情。为了展示历史是如何被叙述出来的,巴恩斯在不同章节中频繁变换人称和叙述视角来讲叙历史。时而以蛀虫的视角向读者讲述历史;时而以第三人称视角讲述一艘遭恐怖分子劫持的游船的历史;时而交替使用第一和第三人称叙事;时而又插入作者自己的视角和声音,等等。总之,巴恩斯将各种不同的叙述视角、叙述声音杂糅在一起,形成一种叙述的狂欢化效果。作者试图通过叙述视角和人称的频繁变化让历史中各种不同的声音从不同角度来讲述历史,意在说明历史的叙述是多维的。在这种多维的历史叙述中,我们很难分清究竟哪些是真正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哪些是虚构的事情,因为很多时候我们无法或者难以证明。

此外,叙述话语的多样性也是小说的一大特点。传统的历史叙述话语似乎是客观、中立、科学、不带感情的。然而,巴恩斯特意在小说中采用多种话语模式,将文学话语、法律话语、科学话语、新闻话语、学术话语等杂糅起来,制造出一种多样话语众声喧哗的效果,彻底颠覆了传统历史叙述中话语的单一模式,让读者意识到历史话语的组成应该是多样的。

巴恩斯通过不同的历史叙述内容、混杂的叙述视角以及近乎狂欢化的叙述话语形式彻底颠覆了传统的历史观。在巴恩斯看来,历史本质上是一种叙述,叙述的内容具有多样性,不同的叙述声音和视角会对历史产生巨大的影响,同时多样的话语叙述使得历史真相变得扑朔迷离。我们既不能相信那些所谓的“官方”、“权威叙述”的历史,也不能忽视“小人物”所叙述的历史。新历史主义认为,文学文本和历史文本存在一种互文性。“在新历史主义批评中,文学文本与文学文本之间的互文性转换为文学文本与历史文本之间的互文性。以海登怀特为代表的新历史主义者把文学性的概念加以泛化和强化,把‘文学性’从狭义的文学的‘文学性’,放大为历史的‘文学性’,使赋予文学性的历史叙事变成了对历史的文本建构,靠语言层面的虚构和想象发挥建构功能,实现历史领域中的自我塑造。”*胡作友 :《在史实和文学之间穿行——解读新历史主义的文学批评》,《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01年第1期,第92页。事实上,巴恩斯也意识到,历史叙事以及历史文本所论述的都是并不是我们原本期望的客观的事实,历史文本中更多的具有文学虚构的影子,而这也影响了对真实历史的客观表述。

二、“小历史”对“宏大历史”的颠覆

在文本形式上,新历史主义倡导关注被人忽视的文本,如日志、证词、档案等。巴恩斯在小说中充分利用不同的小历史文本来解构宏大历史的权威。在第三卷中,作者将尘封的历史档案、请愿书、律师申诉书、证人证词等有机糅合在一起。在第五卷中,作者甚至还将历史名画《梅杜萨之筏》直接放置在小说中,并围绕着这幅画综合使用描述性文本、论文注释等。在第八卷中,明信片、信件、电报被并置起来。此外,小说结尾还附有对整部小说材料引用的说明,这也只有在学术著作中才会出现的。福柯在谈及历史话语时曾说 :“史学家的责任就是要通过言语再现那些被掩埋的话语,他们存在的意义不取决于他们看到了什么,而是他们重述了什么,取决于他们用新的言语重述大量被掩盖的话语。”*William J. Palmer, Dickens and New Historicism, Basingstoke,Hampshire : Macmillan Press Ltd., 1997, p.167.巴恩斯在小说中通过艺术的形式再现被人们所忽视和遗忘的文本,试图通过它们所承载的“话语”,挖掘出历史中大量被湮没的声音,提醒读者历史并非只是官方史书所记载的宏大历史。木蠹偷渡上方舟,方舟上动物的厮杀,木蠹对自己存在合理性的法庭申诉,对画作《梅杜萨之筏》细致入微的描述,私人日志的隐私展露,梦的朦胧描述等,都凸显出作者对官方历史真实性和完整性的强烈质疑,同时也促使读者对历史细节进行反思和重新定位。因此,巴恩斯试图通过表面上凌乱、杂芜、无序而又微不足道的文本间接表达自己对这些小历史人物、事件的关注,因为在巴恩斯看来它们才有可能揭示真正的历史事实。

“小历史”叙述不仅给予平常百姓叙述日常生活历史的机会,还体现了一种民间弱势群体与官方强势群体之间的权力对抗。新历史主义批评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法国批评家福柯的后结构主义理论,“尤其关注权力和作为权力载体的话语以及身份的构建”*胡作友 :《在史实和文学之间穿行——解读新历史主义的文学批评》,《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01年第1期,第92页。。此外,“新历史主义将马克思主义和后结构主义引入文艺复兴文学研究,学术旨趣在于以历史的观点看待文学,用当代社会中新观念新方法揭示文学与历史的关系,是一种对历史文本加以重新阐释和政治解读的‘文化诗学’”*胡作友 :《在史实和文学之间穿行——解读新历史主义的文学批评》,《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01年第1期,第90页。。

在第七卷“三个简单的故事”中,巴恩斯挖掘“二战”前夕欧洲犹太人乘坐圣路易斯号轮前往美洲避难的这段被人忘却的“小历史”,试图揭露那些平日宣扬人权、平等、自由的国家政府实际上是满口谎言。1939年5月13日,一艘满载犹太人的班轮圣路易斯号驶离汉堡,前往美洲寻求避难。船上的937个乘客都是犹太人难民,他们背井离乡是因为德国纳粹打算剥夺他们的财富,把他们赶尽杀绝。圣路易斯号达到美洲的古巴、多米尼加共和国、美国后,这些国家的政府要么拒绝接受犹太难民,理由是难民会为他们国家带来麻烦,要么漫天要价,按一个人头多少钱收费接受难民。他们平日里宣扬的人道主义精神在真正的考验面前灰飞烟灭,那些鼓吹自由民主的政府在关键时刻都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肯做出一丝一毫的牺牲,不惜将从纳粹虎口逃脱的犹太难民重新遣送回国,等待纳粹分子的屠刀和集中营的毒气室。一般的官方历史书写对于这段不光彩的历史几乎是闭口不提,然而巴恩斯通过细致入微的描写,将这段“小历史”呈现在读者面前,严厉地谴责了当时西方政府的堕落和灭绝人性。由此可见,巴恩斯对于早已被人掩盖和有意遗忘的“小历史”的重新发掘在于将其视作对抗政治权力的一种手段,因为“小历史”也是一种权力话语形式和载体。

三、历史阐释的多样性

既然历史是一种杂糅的叙述,其叙述的内容、形式以及话语让历史变得扑朔迷离,那么对于这些历史叙述我们应该如何阐释呢?传统历史观认为,历史文本以及历史事件的阐释是唯一的、单向的、确定的,且阐释的权威性应该由官方掌控。而新历史主义认为,对历史的阐释是多样的、双向的、开放的。历史阐释随着不同人、不同时代、不同视角、不同目的而变得不同。

四、重构真实的历史

从这段论述中可见,巴恩斯对历史的态度是积极的。我们完全可以通过考古发现来重构历史,拨开时间的风尘,找出被“掩盖的事物”,比如我们可以找到梅杜萨船舰的残骸,这能有效证明梅杜萨号是真实存在的历史。同时,作者对人类找寻真实历史的信心还来自科学的力量,这是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无法比拟的。巴恩斯特意提到“被掐死的小王子”和“遭受辐射的驯鹿”,人们可以通过最新的骨骼成像技术在小王子的骨骸中发现他死亡的历史真相,还能通过射线检测技术还原历史上的某种辐射灾难。这种历史发掘比单纯地在各种文本中苦苦找寻历史更加直接、客观、真实。而“时间和科学”还表明了作者对今后科学迅速发展带给我们更多历史真相的信心。

因此,巴恩斯不仅明确表示历史是真实的存在的,还指出了当今人类如何找到客观的历史的途径和方法。在这一点上,巴恩斯超越了新历史主义者的观点。新历史主义者将目光聚焦在文本上,几乎所有论断都是围绕文本而展开,且解构多于建构,对历史考古发现的成果视而不见,同时也没有将日新月异的科技力量考虑进去,因而在一定程度上陷入了某种极端。在对待历史态度上,巴恩斯汲取了新历史主义中具有批判性的观点,同时又避免了极端化,是难能可贵的。

五、结语

综上所述,巴恩斯的历史观是极其复杂的。一方面,他质疑传统历史观,对历史的本质进行了质疑和颠覆,指出历史从本质上来看是由各种叙述组成的,重视小历史的作用,向宏大历史发出质疑和挑战,倡导历史阐释的多维主义,否认了历史单一阐释观,为我们重新发现历史的意义提供了启发。这些都与新历史主义观点有很大的契合之处。另一方面,他承认历史的真实性、客观性、可知性,相信通过考古和现代科学的力量能为我们发掘真实历史提供支持。这又超越了新历史主义狭隘的历史文本观和悲观主义基调,视野更加开阔,避免了陷入历史虚无主义的陷阱。

(责任编辑 :晏 洁)

Peng Wei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LanzhouUniversityofFinanceandEconomics,Lanzhou730020China)

2016-09-15

彭威(1982-),男,湖北赤壁人,兰州财经大学外语学院讲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比较文学研究。

I106.4

A

1674-5310(2017)02-007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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