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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人消失的夜晚

2017-04-25洪晨昕

少年文艺(1953) 2017年3期
关键词:铃铛田地稻草人

洪晨昕

爷爷说,在有庄稼地的山里,夜晚的风总是会刮得呼呼作响,从那面山抚摸过这面山,惹得山里的树林们笑得直不起腰来,散漫穿梭在山谷里的风,最喜欢和田地的稻草人戏耍一整夜,因为这样,它们才能保护好庄稼。

于是,在山里的田地,都会有稻草人,而且,它们的脖子上可能还会戴着铜铃,夜晚,山风刮来了,稻草人那铜铃的笑声就能赶走那些想要吃庄稼的野猪。

“稻草人不是用来赶鸟的吗?书里可都是这样写的呀。”小时候,我问爷爷。

“我们山里,稻草人是用来防野猪的。”爷爷这样回答。

白水村是这个自然保护区里的唯一一个小村庄,村民们一个个都是怪才,倘若你不信,那我便细细的告诉你,曾经在这,一大片一大片的梯田里,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休止的盛大假面舞会。

那时候啊,二军嫂子家的田地里,总是种着一排排的玉米,玉米地的空隙间还栽种着辣椒小树。到了收获的季节里,玉米须变得殷红,在绿丛里笑得灼烈灿烂,辣椒小树上垂坠着红红绿绿的辣椒们也开始争奇斗艳,在这片地里生成热闹景象,但最扎眼的还不是这些,而是站在田地中央的稻草人它们身上挂着的飘飘飞扬的塑料胶布。风一吹啊,那挂在胶布尾部的铃铛发出急促的声音,而那飘起来的塑料胶布活像人的袖子在对着夜晚来袭击庄稼的野猪挥舞,野猪见了定会被被吓得带着野猪崽子们落荒而逃。

亚立叔家的田地似乎大部分就是为了种药材而耕的,春天他把药苗子种进地里,在夏天过去后,便把药材收割了,再在地里种上一些小菜,冬去了春来,再种上药材。亚立叔曾经用塑料薄膜把田地围起来一整圈,但是最后还是被野猪给拱了好几个大缺口,于是,修补好了缺口,他就在田地里扎了一个稻草人,装了一个声控灯和一个铃铛,夜晚风吹来,铃铛响了,触发了声控开关于是整片地都有了光,想那野猪也不敢来了,它们知道这田地里可是有人没日没夜的打着电筒守着的!不过幸好亚立叔家离自己的田不算太远,否则那接灯的线得牵着老长老长呢。

而爷爷家的田地里,小小的一方田,却放了四个稻草人,爷爷虽上了年纪,但是扎稻草人的功夫却相当的好,那稻草人套上薄膜衣服站在地里,活像一个人一丝不苟的守望着自己的地一样,爷爷说,它们才是这地的主人呢,为地而生,和土地相依相存。

当夜风吹来的时候,它们四个身上的薄膜衣哗哗作响,自然也吓得野猪们逃跑,但是,并不是能吓跑所有的野猪的,有些个胆大的,除了亚立叔家田地里的“声控灯”,它可什么都不怕。

于是,田地里的庄稼有时候照样能被野猪们吃了个精光,早晨村民们下地,看着自家田地里的庄稼只剩个白花花的根部暴露出来时,咬牙切齿的把野猪们骂了个尽兴,然后扛着锄头回家,逢人便说自己家的地又遭殃了,那野猪着实是可恨,真是该死。

爷爷家的田地也曾遭此“毒手”,那日爷爷带着我去田地里掰玉米棒子,我背着个小背篓走在爷爷后面,山路两旁都是树林和草丛,还有盛开着的野百合散发着幽幽清香,花瓣上隐约还要坠下几滴露珠来,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好这份美丽祥和。走到田地里时,却见玉米杆横七竖八的躺在泥地里,只有几根还歪歪斜斜的站立着,也有要倾倒的意思,土地里的辣椒树也被踩得陷进了土里,四个稻草人,只有一个还笔直的站着,风把它身上的薄膜吹着哗啦啦的响,这时候我心里的那份快乐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愤怒的情绪。

“野猪昨夜里来我家进食了咧!”爷爷一边说着一边将睡在地上的稻草人扶起来重新插进地里去。

“野猪为什么总要吃我们的粮食啊真是可恶,这山林这么大,它偏偏能跑到这地方来。”我一边忿忿不平的抱怨一边把一个倒在地里的稻草人扶起来。

“庄稼被野猪吃,千百年来合情合理。我们这块地的玉米没了,下面两块地里都还种着呢,它们只知道什么东西能吃,又不知道这东西是人种的。”爷爷说完就把另外的稻草人扶正。

爷爷把稻草人重新稳稳地插进地里,再帮它们把衣裳整理好后,带着我把地里还剩下的玉米和陷进地里的辣椒都装进了他的背篓里,装了一小半背篓的东西后,就再没什么可以拿走的了,田地里到处散落的玉米叶子和玉米杆被爷爷抛在了田坎上,等太阳晒了一段时间后就可以带回家当柴烧。

亲眼看见自己家的地被野猪光临的惨状后,我对野猪埋下了恨意,从地里走出来的时候我心里对着稻草人念叨:“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这块田啊,爷爷可是把它们都交给你们了,别再出什么問题了。”风吹得稻草人的衣服哗啦啦的响,好像在热切的作我的回答,看着这片没了绿色植物的土地,我心里觉得十分的惋惜。

“可惜啊,它们守护的地已经没有粮食了,不过等着吧,再过一些日子,爷爷又要在这地里种植了。”

土地里的庄稼是种了又收,收了再种,可是那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却随着岁月的不断流逝,而渐渐的消退了曾经的热烈和表演的激情。

那些年里,稻草人的数量渐渐减少,就像那几乎消失了的野猪一样,有些田地里甚至不再有了稻草人的影子。每当爷爷听见山林里发出枪声的时候总会叹气,我明白,其实爷爷和我一样,担心着有些重要东西的消失。

从此以后,每当我听见爷爷的叹息,我便也忍不住的跟着叹气,倘若夜晚里那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再也不会举行了,那,将会是怎样的一个遗憾啊。

我的担心后来得到了应验,那地里的稻草人,最后都消失不见了。

有些稻草人被村民们拉回家去当柴火烧了,有些稻草人,歪歪斜斜的躺在地里,风吹日晒,身上的塑料衣服不见了,身体也变成了养料铺在地里种出了茵茵绿草,而有些稻草人更可怜,它们已经面目全非,全然没有了“人”的模样,一根粗棒子,斜斜的插在地里,上面挂着个铃铛,连稻草都消失了。

山里的枪声也逐渐的消失了,很久都没有再听到那吓人的声音,我和爷爷说野猪是国家保护动物,村民们肯定是不敢再捕猎了,而爷爷却说,也可能是人们再也找不到野猪来射杀了。

野猪虽然少了,但是村民们早间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偶尔还是会有人逢人便抱怨自己的庄稼被破坏了。因为这大山里啊,除了凶猛的野猪,还有其他动物呢,起码还有野兔吧。于是,守卫的任务就由那些光秃秃的棒子和孤零零的铃铛替代了稻草人来执行。

夜晚山风来了,吹响了铃铛,吓走了正在吃庄稼的野兔,黑夜里的村庄变得比以往宁静,二军嫂子家的玉米和辣椒仍是这片山里最妖艳的,亚立叔家的地依旧是被塑料薄膜围得严严实实的,这一切都如村民们所愿的在发展着,他们忘了吧,可我还记得,在那个夜晚不宁静的年代,曾有一群尽职尽责的稻草人认真的守护这片土地,为每一个充满希望的早晨尽最大的努力。同样,在那个最朴素的年代里,这里,也曾经是野生动物们的领地,它们为了生存而快乐的四处觅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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