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

关小敏

蝈果猫

你在想什么

关小敏

蝈果猫

我轻抿了一口柠檬蜂蜜茶，看着对面那个微微侧身，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大男生。

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泛起笑容，优雅地端起茶杯，目光又瞥向窗外，“我在想窗外的那条马路一直延伸到什么地方……”

“一直延伸到后海大道！”我像抢答一样，把答案告诉了他。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那长长的睫毛吸引了我的目光，也让我更加自卑，他总是遗传了父母身上最好的东西，“那是你看见的！也许它一直延伸到了另一个空间，另一个世界。”他说得有点匪夷所思。

另一个空间，另一个世界？

怀揣着那份猎奇，我顺着那条街道一直往前走，走着走着，街景两旁突然发生了变化，原本的高楼大厦不见了，我置身在一片荒漠之中，唯一和我做伴的，就只有脚下的马路，在这片荒凉的世界里，它显得格外醒目，并且一直向前无际地延伸。

这是哪里？美国的亚利桑那荒漠公路？

我屏住呼吸，难道这条街道真的延伸到了另一个空间，或者另一个世界？

这种发现，让我兴奋得不能自已，沿着公路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腿脚酸痛，又累又渴。我想起了背包里有两瓶饮料，可惜我没有带上它，它还躺在咖啡厅那张我坐过的沙发椅里。

太阳热辣辣地炙烤着马路，我的头皮都觉得滚烫，舔舔干裂的嘴巴，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了一株高高直立的仙人掌，顾不上那尖利的刺，我掰开了一块仙人掌的皮，里面的汁水哗哗地流了出来。在这株仙人掌的顶部，一只从远方被吹来的塑料袋吸附在上面，迎着风哗哗作响。

我取下它，用它装满仙人掌里的水，然后把口扎紧，挂在腰间，继续前行。

就这样，披星戴月地行走在这条马路上。

水虽然解决了我的渴，但是却解不了我的饥，我又困又累又饿，却不敢偏离马路，毕竟和其他地方相比，它还是充满希望的，我期盼着视线里能够出现一辆驶来的车辆。

就这样，一直走着，似乎怎么走，就是走不出这个世界。

我在这里，举目无亲，除了我自己和这条马路，唯一看见的就是几处白森森的动物骨骸。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死亡公路吗？

我感到彷徨和无助，头发和指甲变长了，阳光下直挺的身影也渐渐变得弯曲佝偻，我甚至开始自言自语，近乎疯癫。

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个黑点正在慢慢移动着，像围棋盘上正在挪动的小黑子一样。

那是一辆小轿车，开车的正是他。

吱嘎一声，车停在我的身旁，他探出头，一脸暖暖的笑容。

“太不可思议了！”我打开车门，倒在后排座上，苟延残喘。

我的话刚刚说完，两边的荒漠突然不见了，我和他依然坐在咖啡厅里，各自端着茶杯，轻轻地抿茶。

耳边萦绕的还是那首轻旋律

的歌曲，他眯着眼睛仰视着窗外的

天空，若有所思般。刚刚的画面转

瞬即逝，阳光悠闲地照在玻璃窗

上，让人有一种慵懒

的感觉。

“你在想什么？”

我问他。

这个深藏不露的人转过身，依然是那一脸暖暖的笑容，眼神却显得神秘莫测，“我在想，我们为什么不搬到天上去住……”

他刚说完，窗外的马路消失了，像镂空了似的，一眼可以望见下面像蚂蚁般大小的楼房以及像线条的起伏山峦，有几片云朵飘到了我们的窗前，仿佛伸手便可触及。

我推开咖啡厅的门，和煦的风迎面吹来，试探性地伸出脚，生怕落个高空坠落，没想到脚下像有层透明的玻璃似的，竟然可以行走自如，我欢喜地迈出了脚，跨出了门外，两旁的高低建筑不见了，变成了一幢幢大小不一的圆型小别墅，而且每幢屋前还有个飘浮的小花园，里面种满了花花草草，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空气清新得沁人心肺，我深吸了一口气，喉咙里竟然没有了因为空气过敏而发出的嘶嘶声，这种讨厌的过敏让我的气管变得细窄，喘不过气来，晚上睡不着觉，白天上课也无精打采，头脑因为缺氧经常晕晕乎乎的。

看来，搬到天上住还是挺有好处的，脚下踩着的隔层可能是过滤板吧，不会让地上的污染渗透上来。

仔细一看，还有飘浮的篮球场、超市、公园、学校，学校竟然是移动的，坐在窗前的学生只要往窗外探探头，便会发现不一样的景观，有时候下面是波光粼粼的碧蓝大海，有时候下面是白皑皑的雪山。

迎着阳光，这些建筑闪耀着柔和的白光，竟然连刺眼的阳光也过滤了，这里真的是天堂。

就这样漫步在天上，觉得一切都美好极了，我甚至还钻进了一处免费摘吃的果园里，摘了一颗大如篮球、自然熟透的苹果吃了，没有污染和被经过催熟的果实，格外的香甜。

这里没有小偷和心怀不轨的人，据说只要他们动了这心思，那隔板就会感应到，接着他们就会感觉脚下踏空，直接掉地面上去了，想要再回到天上居住，须洗心革面。

吃饱喝足，我便躺在公园里柔软如毛毯般的草坪上，享受着阳光浴，偶尔有白云从我身体穿过，那一刻就像置身于雾中般神奇，脸感觉特别湿润，就像大人做了个美容SPA。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一声瓷器落地的清脆声响，划破了整个天空之城。

我倏地睁开眼睛，还是在咖啡厅，手里端着的还是冒着热气的柠檬蜂蜜茶，暖暖的阳光在他头上勾勒出一个大大的光晕圈圈，他正昂头看向我身后，我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原来有个冒失的服务员摔碎了一只咖啡杯。

瞬间，游离的思想仿佛又被拉回了世界，就在这一秒前发生了什么？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若无其事般平静地抿了一口咖啡，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没有只字片语。

“你在想什么？”我看着他。

他缓缓地又将视线转向咖啡厅里的人们身上，他们有的在谈笑风生，有的在享受美味甜点，还有的在工作。

“我在想，人的眼睛除了能看见光明，还能干什么……”

是啊，眼睛除了能给人带来光明，还能干什么呢？会不会有一些奇异的功能未被人类察觉和使用，比如说像窥视镜一样，洞悉人类的思想活动？

窗外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她手里拿着一叠报纸，正在向行人推销，不过似乎并不成功，当她的视线透过透明的玻璃窗与我交汇的一刹那，我浑身一震，从她眼睛里，我知道了她的苦衷，这是同学们自发组织的卖报活动，她必须在下午3点活动结束之前卖完手里剩余的报纸，因为其他人早已经卖完了，她害怕受到别人的嘲笑。

只剩3份报纸了，她焦急地看着来往的行人，任凭她磨破嘴皮，还是未果。

看了看表，2点55分钟，离活动结束的时间还有5分钟，我快速步出咖啡厅，用手里的零钱买下了她手里的报纸。

她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姐姐，你知道吗？你救了我！”

她百感交集的表情，让我有些动容，如果没有窥视到她的内心，我想我也做不出此举，在最后短短数分钟之内竟然拯救了一个孩子的自尊心。

我转身想回到咖啡厅，不料却找不见了，独自置身在陌生的街头。有一个面色腊黄的人从我身旁经过，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我的眼睛能像透视镜一样，将他体内的器官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他那布满黑斑点的肺，这是肺癌的前兆。

“先生，您不舒服吗？”我追上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对，好像胃有点不舒服！”他指了指胸口，“有点反胃的感觉。”

我看见他指的地方，正是肺部，“您最好去医院拍个片，确切地说，为了您的健康，您应该戒烟……”

他错愕地看着我，然后满脸涨红地点点头。

一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只要眼睛与我交汇，脑海里马上反馈出许多信息。

“我得赶上最后一趟火车回去，要不然父母会失望的……”

“老板真是可恶极了，天天都要我们加一个小时的班，又不给我们加班费。”

“希望今天的演讲顺利，千万不要出现失误！”

我的太阳穴开始隐隐痛，脑海里实在装不下这么多的信息，我感到惶恐不安，既然我能读出别人的思想，那么别人是不是也能读出我的思想？

“孩子，你好像需要帮助！”有位和善的中年妇女扶住了我，一脸关切地说。

不等我开口，她便朝我身后指去，“那不就是老树咖啡厅吗？”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老树咖啡厅。

就这么一瞥，我又坐回在沙发椅上，视线落在对面那位正在喝茶的男生身上。觉得嘴巴有点干渴，端起杯子，才发现里面的水已经没有了。

“您好，能帮我再蓄点水吗？”我向不远处的服务员轻喊道。

不一会儿，我的茶杯又重新蓄满了水，不过已经不是柠檬蜂蜜茶的味道了，而是带着淡淡柠檬香的白开水。

他依然若有所思般地看着窗外，小口地品着茶。

“你在想什么？”我问他。

他缓缓地转过身，迎着暖暖的阳光，身子向我倾了过来，仍然一脸温和的笑，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在想，你在想什么？”

2016年12月11日，星期天的午后，老哥请客，我们兄妹俩在老树咖啡厅喝茶。

责编｜冉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