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彩礼下的陇上婚事

宋芳科

陇上的正月，欢天喜地张灯结彩！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在这一刻都沉浸在春节团聚的美好氛围中。不过对于很多农村父母来说，儿女们的婚事是团聚时刻他们心中最大的牵挂。男的当婚，女大当嫁！可时下有些农村跟风攀比的高彩礼，却成为青年人爱情路上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更成为父母心中不能言说的愁云。

作为民俗的“彩礼”，虽然其来有自、渊源颇深，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无限度用之来“攫取实利”。保留其祝福、宣誓的美好一面，淡化其庸俗部分，让彩礼回归礼的本质，让幸福的婚姻永远相伴。

陇上婚事：彩礼权衡游走

时下的农村，女孩子大都外出打工，留在乡下的已经难觅，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实属不易，哪里还敢讨价还价！

2016年腊月刚到，天水甘谷村民张谦就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将远在广州打工的儿子张骏催了回来。张骏属鸡，今年是本命年，刚24岁。

“周围村子里合适的女娃太少了，刚瞅准一个，人家要么找了男朋友，要么就是订婚了，我儿子这年龄放在农村都是大龄，再不给说媳妇那可就剩下了！”张谦解释着，表情还一脸严肃。

张骏小伙子身高1.8米，人长得也精神。在他心目中理想的爱情应该是浪漫邂逅。可是在广东打工认识的女孩不是要房就是要车，所以他还是屈从父亲的意见回到家中，老老实实等待父亲说媳妇。

父亲为张骏相中的是邻村的姑娘，说来两家人以前还经常走动，算是知根知底。不过就算熟悉，礼数也不能乱。人家姑娘和母亲来张骏家看房，张骏父母给姑娘包了6000元红包，给人家妈妈包了2000元。而關键的彩礼几经媒人与女方沟通后定为13.8万元，就当取一个吉祥数字，其他家要十六七万、二十万都很正常！显然这已经是“友情价”，但是这笔钱还是让张谦感觉压力山大。

张骏也向父亲建议：“这么高的彩礼就算了，哪里还找不下一个姑娘？”不过父亲张谦却没有儿子说的这般潇洒，在时下的农村，女孩子大都外出打工，留在乡下的已经难觅，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实属不易，哪里还敢讨价还价！

张谦代表一家满口答应了女方家的要求，转身他就骑着摩托车奔向各个亲戚家：“娃这次说媳妇，家里的钱实在不够，您还得看着帮一把！”张谦说他以前没求过人，这次却厚着脸皮把能找的亲戚找了遍。记者了解到，张谦家在他们村里算中等收入，为了给儿子娶媳妇而翻盖了新房，将家里的一点积蓄全花光了。结果修房才是第一步，对方姑娘的意思还是结婚前最好到县城买楼房，张谦也咬咬牙一口答应了。过完春节，张骏将领着未婚妻一起去广州打工，父亲张谦的唯一嘱咐是：“儿子再不能乱花钱了，这次去广州打工的钱全寄回来，我们还烂账！”

农历正月初八是平凉静宁农村姑娘王小梅结婚的大喜日子，可是母亲黄菊花从女儿的眼神中没有看出喜悦与期待。作为母亲的她其实能理解女儿的心情，家里彩礼要了14.8万元，可陪嫁只有一台电视和一个台洗衣机，加起来总价值还不到5000元。黄菊花也知道丈夫的难处，他们的两个儿子马上都要20出头，到了说媳妇的年龄。现在农村的彩礼这么高，他们要是不在女儿身上要一笔可观的彩礼，后续两个儿子的婚事就没一点办法了。

憨厚老实的父亲王冲原本想给女儿王小梅说声“对不起”，可是在农村的方言中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表达习惯。女儿打工的时候曾谈了一个心仪的男友，但是对方家里太穷，连10万元彩礼部拿不出，所以他就给硬生生地拆散，并且张罗着为女儿找了一户殷实人家，如今女儿出嫁是否会有想要的幸福，他并不清楚，只有默默祝福！

情法冲突游走危险边缘

面对高额彩礼，首先还是要考虑婚姻是否合适，而不是一味地去追求彩礼，这样的结局可能是舍本逐末。

2015年12月7日凌晨，陇南康县望关乡发生一起命案。去女朋友张某家订婚的青年苏某被人杀害，破案抓获的凶手竟是女友的前男友王某某。原来王某某和张某都是望关乡人，两人在上海打工认识，相恋两年后准备结婚，连婚纱照都拍了，但由于王某某家出不起高额的彩礼导致分手。分手后，王某某得知女友张某要和青年苏某订婚，便在订婚宴上溜到张某家隐藏，想半夜潜入张某房间和张某好好谈谈，若是不从就杀死对方。但是王某某进入房间后发现入睡的是苏某，于是在和苏某争执中将苏某杀害。近年来，在甘肃农村因彩礼纠纷引发的刑事案件较多，2013年10月27日，武威凉州发生命案，一对母女惨死出租屋。破案后凶手竟是女孩的男友。原来这对恋爱通过微信认识热恋，但是女方家一口咬定彩礼20万元。最后男子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去解决。

对于农村家庭来说，娶媳妇的花费是几年不吃不喝的积蓄，很多家庭为此欠下外债，生活陷入贫困。嫁来的姑娘从走进新家的那一刻起，就被定义了太多角色，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必须在这个家里好好过，因为这个家已经为她花了好多钱。如若不然，最弱的农村婚姻生态圈就会出现很多麻烦和矛盾。

天水市麦积区人民法院苏晓斌法官是基层法庭庭长，他办理的大部分离婚案均牵扯彩礼纠纷。苏晓斌法官说：“一个农家用多年的积攒娶个媳妇，这媳妇如果在家生活一两年就闹着离婚，对于男方家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他们会认为媳妇是骗子，最终搞得他们人财两空。所以这类离婚纠纷非常棘手，一般都是双方互不相让，最后大动干戈。”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建议当事双方在遇到这类问题而无法化解矛盾的时候，要通过法律途径来实现公平解决，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由退还彩礼引发刑事案件的发生。

天水市秦安县的小伙陈军怎么都没有料到，领结婚证才3天，妻子王丽就提起离婚诉讼。陈军说：“我为了娶妻子，已经花了13.8万元。但是妻子说都已经结婚了，双方扯平，娘家不应该退一分彩礼。”法院审理查明，陈军和王丽在领取结婚证一年前，已按照农村习俗办了婚宴。

秦安县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王丽补办结婚登记的目的并非自愿与陈军成为合法夫妻共同生活，有利用有关法律规定规避返还彩礼的嫌疑，其行为应予谴责。因王丽方收受陈军彩礼数额较大，造成陈军方家庭生活困难，成为农村低保户，故原告应全额返还陈军订婚、结婚所给付的彩礼6.4万元及“三金”折价款1万元。

苏晓斌解释：“以下情况法律上要求彩礼应当返还：（一）双方未办理结婚登记手续的；（二）双方办理结婚登记手续但未共同生活的；（三）婚前给付并导致给付人生活困难的。目前，甘肃农村高额的彩礼一般都会导致男方家生活较为困难，所以面对高额彩礼，首先还是要考虑婚姻是否合适，而不是一味地去追求彩礼，这样的结局可能是舍本逐末。”

理性思考突围彩礼困局

当婚姻不再需要钱财作为唯一条件时，那么村民才能有更多的空间去选择婚姻的方式，彩礼也才能回归礼的本质。

诚如2015年央视新闻调查《陇东婚事》中刺痛人内心的画面那样，面对较少的姑娘，小伙只有排队等候的份，这样的情况下坐地起价也就不足为奇。一份来自庆阳市正宁县的彩礼调查报告显示，农村不对等和失衡的男女比例在推高彩礼中起着首当其冲的作用。这种失衡有先天的不足，也有后天农村姑娘进入城市打工，导致未婚姑娘结构性偏少的不平衡。其次，相互攀比产生的行情也成为乡俗民约的一部分。当彩礼与身份牵扯到一起时，不要彩礼反倒成为另类。

在兰州读大学并成家的朱伟文说：“当时和妻子结婚，我家首付30万元在兰州按揭买了房子，加上装修总共支出40万元，手头已经非常紧张。妻子和我是大学同学，也根本没想到要彩礼，可是妻子的父母要求入乡随俗必须拿彩礼。最后讨价还价到了10万元，一分不能少，不然宁可不结婚！我和妻子是自由恋爱，有感情基础，总不能让妻子为此失落伤心。最后没办法，我家又借款10万元当成彩礼。”

同时，在甘肃一些山区，特别是交通不便经济落后的偏远山区，彩礼可能是婚姻唯一的敲门砖。面对先天的不足，想要娶到媳妇，只能通过后天的彩礼来弥补。

如何破解农村高额彩礼的难题，甘肃律格律师事务所主任岳全明认为，我国的《婚姻法》第三条明确规定：“禁止包办、买卖婚姻和其他干涉婚姻自由的行为。禁止借婚姻索取财物。”相关执法部门要加大《婚姻法》执行力度，完善婚姻登记制度，规范结婚、离婚办理程序，充分发挥离婚调解职能作用，依法坚决打击低龄婚育现象和干涉婚姻自由、买卖婚姻、婚姻诈骗行为，对因高价彩礼婚姻引发的案件，要严肃认真查处，根据情节和后果予以批评教育、行政处分、经济制裁、刑事处罚等措施，切实遏制高彩礼婚姻蔓延。积极探索法律层面划定彩礼上线，对不切合当地经济实际，索要高价彩礼的行为要及时进行制止，并对双方父母进行教育，保障婚龄青年的合法权益和社会和谐稳定。

在相关法律介入的同时，各级政府职能部门则应该加强扶贫攻坚开发力度，促进村民致富奔小康。低彩礼的基础应该建立在相对富裕的基础上。俗话說：“仓廪实而知礼节。”当婚姻不再需要钱财作为唯一条件时，那么村民才能有更多的空间去选择婚姻的方式，彩礼也才能回归礼的本质。

（应采访对象要求，除法官、律师外其他人物均系化名）

（责编 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