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之旅与荒原镜像
2017-04-22余璐
【摘 要】 《摆渡人》讲述了十五岁女孩迪伦突遇车祸,死后与灵魂摆渡人崔斯坦相携相爱,最终一同回到人类世界的故事。荒原与回归的命运之旅、折射心绪与情感的孤独镜像是《摆渡人》这部小说值得挖掘和深思的亮点,作家用荒原架构整部小说的主体饶有趣味,读者阅读时也仿佛经历了一场灵魂之旅;而迪伦与崔斯坦的爱情作为小说的情感线索辅助行文,柔美却又不乏激情,缠绵却又不失冒险的快感充满历险的意味。
【关 键 词】灵魂;荒原;镜像
【作者单位】余璐,郑州工商学院。
《摆渡人》是2015年6月由百花洲文艺出版社重磅推出的一部长篇小说,作者是英国著名作家克莱儿·麦克福尔。该书讲述了十五岁的小女孩迪伦突遇车祸,死后与灵魂摆渡人崔斯坦相携相爱,最终一同回到人类世界的故事。荒原与回归的命运之旅、折射心绪与情感的孤独镜像是《摆渡人》这部小说值得挖掘和深思的亮点,作家用荒原架构整部小说的主体饶有趣味,读者阅读时也仿佛经历了一场灵魂之旅。
一、荒原与回归的命运之旅
《摆渡人》中十五岁的女孩迪伦生活在一个嘈杂纷乱的令人厌恶的现代世界之中,人与人之间要么冷漠相待,要么斤斤计较,完全没有温情可言。家庭生活中,迪伦的父亲被母亲厌弃,父亲不得不搬离家庭,迪伦从小没有感受过父亲的关爱与照顾,母亲则忙于生计,除了每晚往脸上涂涂抹抹保持青春休闲,于迪伦来说没有丝毫爱意。学校体验中,学校三层楼整齐划一的若干小隔间,年久失修的程度各不相同。“签到是在顶楼帕森小姐的教室——又一处‘满目倦容的立方体。帕森小姐尽力想用标语和展示墙给屋里增添一点生气,可奇怪的是,她的一番心血却让屋子看起来更加压抑了。”[1]表面整齐划一内里压抑无常的环境使得学校了无生气,日复一日,迪伦确信,学校是专门磨平人的热情、创造力的,更重要的是消磨人的意志。“屋子里坐了三十个人形机器人,个个都在说着毫无价值的废话,就好像正在演一出能改变生活的大戏。”[1]压抑的环境下个体的机械化使得他们的互动可有可无,没有实质意义的交谈只是为流水般无趣的生活加上注脚。“她讨厌这些不成熟的小男孩对自己的奚落,她讨厌这些目中无人的女生脸上带着嘲讽的神情,她讨厌故意装聋作哑的蠢老师。”[1]迪伦周围的同学、老师似乎也背离传统意义上朋友、伙伴、协助者的身份,互相嘲讽、奚落的状态为迪伦所厌倦。在此,主人公迪伦作为作者展开叙述的基点,作者意在辐射以迪伦为中心展开的整个生活网格,表现现代生活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淡漠和疏离。另外,作者也通过迪伦的视角展开对生活、学校的阐释与理解:现实情境下人们盲目、麻木的生活已成为常态,现代人生活方式的机械化与生活本身的无意义使得人的精神呈现低迷的废墟般的荒原状态,而生存也变得令人厌倦。一定程度上,这样的生存轨迹必然导向迷茫的终结与世界的没落。因而,作者开始借由迪伦的踪迹正式开启文本的核心——寻求“生”的出路与突破。
可以说,现实生活的荒原化为小说前期的隐性叙述奠定了基础,那么当小说主人公迪伦踏上“寻父”之旅却意外身亡時,文本进入了作家预设的“情节荒原”。小说并未直接交代迪伦的死,反而用模糊叙述的方式跟随迪伦的感受展开:迷迷糊糊中,迪伦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是她觉得自己可能离原初的地方或是目的地很远了。接着小说描述迪伦眼前的景象:群山环绕,危云高耸,远处的原野上有低矮的灌木丛、凤尾草、石楠花等,百草丰茂,草长莺飞……此时迪伦的视野中既没有往日的市镇街道,也没有熟悉的农舍房屋。由之,不但主人公的意识模糊紊乱,读者也难以分辨迪伦发生了什么。另一方面,作家不断地随迪伦的意识切换场景,时而在事发的火车上,旁边是令人生厌的胖太太,时而是一片荒芜没有人迹的土地上。空间场景的混淆与交错增强了小说的模糊感与阅读的趣味性。困惑中的迪伦返回到现实情境中,继续仔细地打量周围发生的一切,她想这里确实像是一片无人居住的蛮荒之地。而发生事故的地方本该一片混乱,有各种各样的警车、救护车,各种各样的医护人员、救助人员安抚治疗,然而这一切通通没有。最重要的是,除了满是困顿和迷茫的迪伦,这里没有别的遇难者和幸存者,没有那些面如死灰和蜷缩在用以抵挡凛冽寒风的毯子里瑟瑟发抖、恐惧慌乱的人群。“迪伦的脸上满是不安,其他人去哪儿了呢?”[1]这样的疑问一直持续到灵魂摆渡者崔斯坦的出现,崔斯坦证实迪伦已死,他们正身处灵魂的荒原上。
什么是荒原?作家借摆渡者崔斯坦指出,荒原位于两个世界的中间,死后的灵魂必须要穿过荒原,而这个荒原就是自己创造的空间世界。在这个地方可以发现自己已经死去的真相,然后再无可奈何地接受。而荒原的景象——“高耸起伏的群山,凛冽的寒风,还有阴云密布的天空……景物上空覆盖着深浅不一的红色。那才是她真正要去的地方……那条小路现在就在她面前延伸,路面没有呈现出砂石的金褐色,而是深黑色。路面似乎在连绵起伏,好像有东西在上面沸腾冒泡一样。整条路像糖稀一样微微闪光”[1]。这样的荒原里充满坎坷和艰辛,而且随时会出现残暴的魔鬼和暗影。那么,作家为什么安排荒原这一情境?为什么在迪伦死后设置无穷的障碍?或许在这里呈现着作家对生命和死亡的某些认识:不同于“生死轮回说”,不同于“灵魂净化说”,作家为生命选择再一次的磨炼与考验,而这种考验包含着外界和自我双重的认定与历练,只有逃过或战胜凶残的魔鬼,超越内心的恐惧与杂念才能顺利地进入下一段历程。而灵魂在荒原的跋涉过程中,从面对死亡、接受死亡再到再次面临死亡的危险的心路历程也着实让人倍感煎熬。
可以说,荒原意象一直是西方文学热衷研究的母题。弗莱在他的经典著作《批评的剖析》中指出,原型可以是意象、主题、象征、人物,也可以是结构单位。它们在作品中不断地出现,体现着文学传统的力量,把孤立的作品相互联系起来,使文学成为相互交际的特殊形态[2]。从最初的创世纪神话开始,失乐园神话成为荒原意象的初始。接着,文艺复兴时期莎士比亚等作家的作品对封建制度和荒原化的废墟制度的摒弃,传达着新兴资产阶级以人为本,重视人本身力量的意识和思想。到了18世纪,笛福等作家对资本主义新世界的开拓和追求的热情使得他们摆脱、结束、改造荒原。到这里,荒原意象大多指的是物质方面的境况,以此表现资本主义社会发挥人的才干与力量征服世界的魄力。而到了19世纪,资本主义迅速发展,人对经济快速发展带来的欲望骚动、膨胀和难以控制的狂暴造成精神上的荒原化。而直接以“荒原”为题的艾略特的长诗则以“荒原”为中心意象创设了一系列破败混乱的景象体系。艾略特自述道,《荒原》“只是我对生活毫无意义的抱怨,只是一篇有节奏的牢骚”,而美国著名学者穆迪则认为,《荒原》是“个人精神世界的崩溃与重组过程”[3]。19世纪西方文坛出现了一大批展现人类内心慌乱与暴躁、崩溃与癫狂的文学作品。20世纪,随着资本主义社会利益追求的极端化,西方世界的人们也面临精神层面的极度空虚与恐慌。此时人们信仰崩塌,思想危机四伏,精神世界的荒原化呈现前所未有的局面。到了21世纪的今天,作家克莱儿·麦克福尔再次大规模使用荒原意象,更用“荒原”景象架构小说的主体部分,一定程度上,既是对先辈作家的致敬,又展示了新时代语境下作家对“荒原”的理解。文本中,主人公迪伦生前经历的社会的麻木与冷漠呈现整个时代人们精神荒芜的状态,而迪伦死后进入灵魂的荒原景象时,饱受身体和心灵双重折磨却依然坚挺地屹立,并且最终寻求到真爱。这样真实的现状与虚拟的灵魂荒原形成映照——现实精神的荒原更具有摧毁人类的恐怖力量,而单纯的坎坷的物质荒原是可以冲破的。小说的最后,迪伦与崔斯坦共同走出了灵魂的荒原,回归人类世界,不知道作家安排这样的结局是否是对冷漠世人的讽刺?
二、折射心绪与情感的孤独镜像
《摆渡人》中显著的特点是文本体现着人本身与外部环境、人的心绪情感与外界的某些联系,透露着作家对于事物联系、情感迁移的形而上的认识和想法。
当女主人公迪伦懵懵懂懂地踏入荒原时,作家克莱儿·麦克福尔通过灵魂摆渡人崔斯坦的口吻介绍了荒原,不同于一般意义上对荒原的解释,《摆渡人》中的荒原包含着主人公的主观想象与情感波动,这片荒原映现着人物的心绪。“你的身体是你心像的投射。这片荒原也是一样的……这片地方反映了你的所思所感。当你生气的时候,这里就阴云密布,狂风大作 …… 一片漆黑。你的心里越阴郁,夜晚也就越黑暗。”[1]借用心理学相关理论来看,“身体——情感转喻说”表明,人的心智、意识与身体神经有着一定的关系,人的意识首先表现为大脑对大脑内外各种表象刺激的觉察,继而是觉察后做出反应。其结果一方面是通过改变人脑本身的结构而形成记忆,另一方面是指示人体器官做出相应的动作[4]。基于对在世时事物的看法,迪伦存在某些特别的感知与印象。随着空间的迁移和时间的推移,这种印象也随灵魂带到荒原,荒原的情景刺激使得迪伦再次做出反应,此为第一层。另外,对身体——情感转喻的感知也揭示着,这样的印象与刺激再到行为表现过程,需要首先有一个语言表达在脑海里“电影化”的过程,成为自身的感受。身体——情感转喻同其他语言表达的表征一样,是以意象塑形的,主体对事件行为的感知主要是以映像的形式出现在脑海里的 [4]。因此,这样的复杂过程之间涉及对事物的认识、看法、语言呈现等。由于迪伦生前对所处环境的厌恶与抵触,使得她的灵魂荒原魔鬼丛生,凶恶至极。那么她面对这些魔鬼,一方面需要足够的勇气和毅力去面对,另一方面,由于这些魔鬼都是她的内心所现,想要控制魔鬼的出现与肆虐必须调整自己的心绪,克服内心的不悦与烦躁,当她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苦难与情感上的波折时,恶魔终将消逝,而她本身也可以顺利抵达下一个灵魂的渡口。关于这一点,观照到实际的生活中,似乎也传达着作家的生活理念: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常常因为环境、人事交際等外在的事物影响到情绪,继而形成诸多负面因素,直至恶性循环影响到正常的生活。很多时候,不是外在事物本身造成情感上的困境,而是主体看待事物的方式与对事物看法的消化、包容程度。如此掺杂着复杂多面的意识因子造成不同的情绪反应与处世态度,进而塑造出不同的人物性格、形象等。人的主观情感态度往往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关于心绪与情感,作家不单单把意识的东西映现在荒原这样的外界事物上,还表现在另外一个有意识的主体上。灵魂摆渡者崔斯坦作为一个包裹着神秘气息的存在,他的面容变化完全随被摆渡者的特征而变。当他摆渡军人时,他变成了年岁稍长的军官,当他摆渡孩子时,他变成了孩子最爱的圣诞老人。一方面,小说中摆渡人易容是角色所需,这样的人物设定更能使被摆渡者接受;另一方面,作家也用超现实的方式表明熟知人心、感知情绪,即所谓的情商在待人处世中的重要。崔斯坦说道:“每一个灵魂的向导都应当看起来没有一点威胁。你们必须信任我们,跟着我们。所以我们的相貌看起来自然要对你们有吸引力。”所以,崔斯坦继续津津有味地说,“如果我没有做错的话,你应该对我有好感才对。”[1]如此来看,崔斯坦在迪伦看来是崔斯坦,换一个被摆渡者,崔斯坦可能不再是崔斯坦。实际上,纵观《摆渡人》文本,迪伦与崔斯坦二人都发生着改变:迪伦生前性格乖张、懦弱,从不敢反抗与抗拒,而死后经过荒原与崔斯坦结识后,为了爱情她可以冲破一切藩篱,甚至尝试别人从未走过的重返荒原并回归人世的路;而崔斯坦在摆渡迪伦的过程中,被迪伦的纯洁善良所打动,能够击穿迪伦的内心感知的力量使得冷漠的崔斯坦温情复燃。正是因为崔斯坦可以看到迪伦的内心,迪伦也可以明显地感知、影响崔斯坦的本性,二人实质上互为补充,互为镜像。最终不是人身的崔斯坦在受到暴击后会流血、和迪伦一同走向人世时成了人类。两个孤寂的灵魂不再孤寂,互为镜像的过程中他们实现了重生。
三、别样命运与心绪——阅读的历险体验
要而言之,无论是人物与外界的心像呈现,还是两个主人公互为镜像的灵魂契合,作家这样的设置为小说增添了一定的思想趣味。小说如此架构情节,正是旨在以超现实的方式映射人性,互相映照与折射出人们心中的多层次多向度的或隐或显的人性特质,而这也成为小说铺叙故事以透露哲思的亮点所在。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观照现实,联结自身,也会产生别样的阅读体验。
《摆渡人》曾因题材的新颖、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包含元素的耐人寻味,一经出版便引起广泛轰动,作家也因该小说一举摘得五项世界文学大奖,该书版权销售多达33个国家。2016年1月29日,《摆渡人》入选“2015年度影响力图书”推荐年度文学作品。该书销量始终高居英美各大排行榜,2016年3月19日《摆渡人》中文版居广州日报畅销书排行榜第九名。中文版书封:“如果命运是一条孤独的河流,谁会是你灵魂的摆渡人?”精准地概说了小说值得探讨与深究的几个方面,即经历人世、荒原,再回归人世的命运之旅;折射心绪与情感的孤独镜像;个体之间彼此契合的灵魂摆渡;等等。诚如,《摆渡人》不是一部当下流行的言情小说,而是一部心灵探索的小说。2013年《摆渡人》还同时入围布兰福·博斯奖、格兰扁童书奖、考文垂灵感图书奖候补提名、英国文学社图书大奖,意外的是,它也荣获同年度苏格兰童书大奖——一个主要由读者投票决定的奖项。它凭借着感性的温情和理性的思考打动着无数的成年人和孩子。最重要的是,笔者认为,荒原与回归的命运之旅、折射心绪与情感的孤独镜像是《摆渡人》这部小说值得挖掘和深思的亮点,作家克莱儿·麦克福尔有意地引入荒原这一意象,用荒原架构整部小说的主体饶有趣味,读者阅读时也仿佛经历了一场灵魂之旅;而迪伦与崔斯坦的爱情作为小说的情感线索辅助行文,柔美却又不乏激情,缠绵却又不失冒险的快感充满历险的意味。全文叙述简繁得当,节奏把控适中,主题明了,情感饱满,是一部值得阅读的作品,相信无论是成年还是青少年读者,都会从中感受到别样的意蕴。
参考文献
[1][英]克莱儿·麦克福尔. 摆渡人[M].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5:5-6,8,24,42-43,29.
[2]张岩. 荒原意象与西方文学的精神流变观[J]. 同济大学学报,2007(5).
[3]洪增流. 《荒原》的宗教主线的重新探讨[J]. 外国文学,2004(5).
[4]徐盛桓. 镜像神经元与身体——情感转喻解读[J]. 外语教学与研究,20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