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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邵丽的小说创作

2017-04-20范朝阳

科教导刊·电子版 2016年35期
关键词:叙事女性形象

范朝阳

摘 要 邵丽的小说表现出了深沉的现实批判与思索,她关注社会现实,揭示了转型时期城乡矛盾中人物的心理焦虑。同时她关心人物的生存和精神状态,描摹他们的命运沉浮,表现出她身为一个作家的责任感;其次,她塑造了许多具有现实代表性的女性形象,农村、城市以及由农村进入城市的女性在她的笔下展现出不同的姿态,邵丽赋予了这些女性追求美好生活的勇气与希望。另外,邵丽的叙事艺术有其自己的独特,她以女性的身份坚持着自己独特的叙事方式,她对人物细微的心理描写和既风趣又具有诗意的语言使她的作品在不失深沉的同时充满生气。

关键词 邵丽 城乡文化 女性形象 叙事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邵丽,河南六零后女作家,自1999年发表第一篇作品开始,她的创作已有十余年。期间,邵丽陆续发表作品,长篇小说《我的生活质量》,小说集《你能走多远》、《碎花地毯》、《腾空的屋子》等,诗集《细软》、《她说》以及散文集《纸裙子》。邵丽的作品为她赢得“‘年度中华文学人物最具潜质的青年作家称号”,《明惠的圣诞》还获得了第四届鲁迅文学奖。

邵丽的小说穿梭于各色人物之间,她凭借深厚的写作功底及敏锐的生活视角,关注社会现实,展现人物的命运沉浮,表现出她身为一个作家的责任感。同时,她塑造了许多具有现实代表性的女性形象,农村、城市以及由农村进入城市的女性在她的笔下展现出不同的姿态。邵丽的叙事艺术有其自己的独特性,她以女性的身份坚持着自己独特的叙事方式,她对人物细微的心理描写和既风趣又具有诗意的语言使她的作品在不失深沉的同时充满生气。

1城乡文化冲突的内心焦虑

当代中国城镇化进程的加快造成了各个阶级文化的交织、冲突与融合,乡村社会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城市文明的规约和影响,农村人进城打工以及城镇化向乡村的延伸造就了城市文明和乡村传统文化的碰撞。邵丽的小说对这一现实状况给予了很多关注,更加注重反映在这种转型时期中农村人的心理难题,揭示了他们内心的焦虑和挣扎。何弘曾经评论邵丽的小说:“传达转型中传统与现代的冲突给人们带来的失落感、失重感及由此带给人们的身份焦虑,表现与此相关的生存奋斗和人性尊严,成为邵丽小说的基本主题”。邵丽的很多小说都遵循着这样的主题。

在凸显转型时期人物的内心焦虑的作品中,《小秋的玉米田》讲述了在城市和农村之间徘徊的小秋的故事。小秋不习惯城里的生活,在乡下生活的经历成了她挥之不去的记忆,“小秋在她的玉米田里,快乐得像个公主”,而她讨厌城市的生活,城市的生活让她的身心都受到摧残,于是她回到了乡村。但是这份美好却被打破,老村子被划为市区范围,面临拆迁的命运。就在开发商的推土机将玉米田夷为平地时,小秋滑进了埂下的水沟里瘫痪了。小秋失去了玉米田以及与玉米田有关的生活,同时也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她心里向往乡村的生活,但是这种城镇化的进程却让她不可能扭转现实。作者通过小秋的经历和心理抗争,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城镇化是现代化必然趋势,现实生活中,人们面对这种变化该作出什么选择?作者对于小秋这个人物形象,赋予了她追寻和坚守自己理想的坚定信念,小秋对乡下的眷恋几乎无可替代,在很多人甘愿或无奈做城镇化进程的牺牲品时,小秋坚持留在乡下的意愿,近乎执拗。对于小秋,她选择的权利似乎在这种环境下显得微不足道,她只能被迫接受。邵丽观察到了一个个体所承受的被现代化所忽视的人的意愿,她以细腻、温柔的心去体会小秋的情感,道出了这个转型时期人们内心的焦虑、无奈与挣扎。

邵丽以城市文化和乡村文化的交织、融合为背景,揭示了农村人自身的文化心理和性格同现代社会的巨大差距。在追随城镇化的进城中,一些农村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让人感慨万千。邵丽通过展示这些人物的经历和心灵成长发掘出在转型时期的心理难题,表现出城镇化进程中农村人内心痛苦的蜕变。

2底层人物命运沉浮的述说

邵丽的作品对于现实的关注,不但体现在她对人物心理问题的探讨,而且还体现在她对于底层人物命运沉浮的述说。她对底层人物命运的同情与悲悯使得她的作品更加具有更加深沉的批判性和现实性。

邵丽的小说《小舅舅死了》,写了一个家族背后小人物的故事,一直以来小舅舅为家族做出了很多牺牲:为了维护家族所谓的脸面,他不得不牺牲了自己的爱情,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而且也失去了去城里生活的机会;哥哥们拿走了他辛苦种的大棚,他也毫无怨言;他对母亲非常孝顺听话,对晚辈也照顾有加……小说中小舅舅的种种事迹,都是最平常不过的,就是这样一个默默为家族奉献牺牲了一辈子的人却得不到亲人的尊重和理解。“我们”只知向小舅舅索取,却忽略了他是否幸福,直到他去世,也没有得到家人应该给予的关怀,小说揭示了在亲情掩饰之下的人性自私、丑恶的一面。这篇小说的人物和故事情节取自生活,从亲人的角度讲述了小舅舅的故事,饱含同情与怜悯。小说虽然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但在平静的叙述中揭示了小舅舅默默付出但却被人忽略,得不到别人认同的命运。作者在对小舅舅的命运感叹不幸时,批判了造成人物这种悲剧的现实,揭露了人们的自私和冷漠,同时给予了对小舅舅这种悲剧命运的同情与怜悯。

邵丽的作品对底层人物命运的述说让人感到无奈与心酸,在飞速发展的现代化进程中,尤其是在各种制度都还不成熟、不完善的社会中,底层人物的生存际遇则更加艰难。邵丽用笔在写着她对这个时代的思考,对在这个时代中人物的生存的思考,以悲悯的情怀关注底层现实,关注人物的命运。并且用她穿越情绪的能力在努力寻找苦涩背后真正的味道,她对于现实的揭示正意味着她在努力找寻能够给世人带来更多温暖的方法,使得她的作品更为深沉。

3多姿的女性形象呈现

作为一位女性作家,在邵丽的小说中,以其特有的细腻和敏感关注女性的生存及命运,在邵丽的小说中,她竭力塑造了不少的女性形象,她以女性視角来关注女性的生存,描摹着底层女性的命运沉浮。

3.1城市女性形象

城市文明的快速发展,导致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的变化速度似乎也快起来,城市女性的生活也受到冲击,邵丽以她独到的眼光发现了城市女性的情感,在充满诱惑的都市生活中,她们受到来自情感变化的压力,内心承受着寂寞与彷徨。

小说《寂寞的汤丹》塑造了一个城市女性形象,女主人公汤丹是机关公会的职员,小说主要写了汤丹遭遇的情感生活。在正常的生活轨道上,已婚的汤丹对宣传部长李逸飞有了幻想,这使她经受着心理上的折磨,她会为对方的一个眼神而甜蜜,也会为对方的不理睬而痛苦,这个秘密让她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汤丹的这种心理,并不少见,这在后面提到的两个女人——汪键和金子玉的感情生活中也存在。究其原因,无不是题目中“寂寞”二字惹的祸,城市女性有着安逸的工作,稳定的家庭,平淡的日子让她们的内心更加空虚,同时也体现出她们内心的彷徨和无助。尤其是丈夫的出轨更让汤丹感到寂寞和痛苦。小说没有设置惊心动魄的情节,而是花费大量的笔墨描写了汤丹在情感生活的细节中的落寞和无助,深入挖掘了女主人公的心理活动。看似平淡的语言却表达着主人公内心的波涛汹涌,写出了她的寂寞与痛苦。

邵丽笔下的城市现代女性,在貌似平淡幸福的生活中,常常陷入不幸的境地,在妖娆繁复的城市环境中,感情对于城市女性是重要的保障,甚至是女性的依赖。但是面对变数增多的情感,男性在爱情婚姻中道德感与责任感的缺失,使得这些女性在生活中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心灵痛苦。作者通过小说,传达出对新时期女性的同情与理解,以及对获得幸福生活的愿望。

3.2乡村女性形象

邵丽不仅对城市女性寄予了幸福生活的期望,而且也在关注乡村女性的生存状况。尤其是在城市文明进驻乡村的转型时期,乡村女性的生存境遇尤其尴尬。农村女性在这个过程中,对于物质和精神的需求越来越高,而她们生存的环境以及传统的农村文化对她们的严重束缚,使得农村女性的生存更加艰难。

徐二翠是《明惠的圣诞》中乡村妇女形象,这个形象被刻上了深深地传统社会的烙印。男权的压制是乡村社会中的固有传统,中国传统文化对妇女提出的“三从四德”的要求,使得这种约束下的女性形成了男尊女卑的意识。小说中的徐二翠就是为了能够继续任村干部才嫁给了不务正业的丈夫,当她骂女儿时,只要丈夫碰巧在家,她就赶紧闭嘴了。徐二翠在农村是心性高、能干的女性,但也只是依附于自己的丈夫。在这个过程中她也深受其苦,她把未来幸福生活的希望寄托到女儿身上,希望女儿考上大学可以接她到城里生活,但当明惠落榜时,她的希望彻底破灭,这使得她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女儿身上,这个时候她不自觉地充当了男权社会的帮凶。不得不说徐二翠是农村女性悲剧命运的典型代表,她无力改变自己的生活和命运,只能一生活在男权和自己的卑微中。

邵丽对乡村女性命运的摹写,表现出她对这些女性命运的悲悯和理解,对她们的生存与尊严的思考。基于此,邵丽也呈现了乡村女性进入城市改变命运的现状。

3.3由乡村进入城市的女性

乡村女性在面临生存的尴尬境地,“到城里去”就成了她们的不二选择。城市是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而农村无论在历史上还是在当今社会,都是各方面落后于城市的。城市对于许多农村人是追求更好生活的理想地,但是到城市打工是不是就可以摆脱自己生存的尴尬呢?“比以往任何时候,新时期乡村小说都更直率地描写农民的城市向往”,邵丽的小说中有很多进城的女性形象,她不仅揭示了这些女性的城市生存状况,同时也寄予她们深切的同情,在作品中呈现出这些女性心灵成长的历程与自我意识的觉醒。

在小说《明惠的圣诞》中邵丽讲述了明惠怀着美好期待进城打工寻梦,最终在圣诞夜自杀的悲剧故事。明惠进城后选择了做按摩师的工作,之后发展到卖淫,为了获得更好的物质生活而不惜将自己变成赚钱的工具。在这个过程中她丧失了自尊,正因为如此,她在城中的生活无比卑微。这种卑微渗透到她的各种行为,她将自己的名字改成“圆圆”,隐瞒自己做按摩女的工作,告诉母亲自己做的是家庭教师的体面工作。正是这种“隐姓埋名”体现了明惠在城市中身份和地位的卑微,她在城中无所依傍,却又鄙视农村,厌恶自己的农村身份,这种卑微的心理让她更想获得更好的生活。精神上的这种卑微让她更加丧失了自己的自尊,丧失了自我意识。而当明白自己只是李羊群的“性伙伴”时,这种意识瞬间被激发,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永远不会是个城里人,融不进周围的人和事中,最终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明惠的选择不能不说是一个悲剧,但是她的举动正有了死而生的意味,她的自我意识被唤醒,她认识到作为一个人除了生命的存在,还有精神的存在。即使是死亡的结局,但是却消解了死亡的沉重感,她“穿了大红的衣裙,姿态端庄的躺在床上,脸色艳丽”,邵丽的笔并没有表现出死亡的恐惧和丑陋,她用典雅诗化的语言含蓄的表达了对现实的批判。

邵丽在塑造从乡村进入城市的女性形象时,更多的是同情与理解。她把这些女性的境遇联系到当前的社会现实中去,显示出她的人文关怀,以及她对女性尤其是乡村进城女性这一弱势群体的理解与关注。

邵丽对不同女性群体的关注,写出了这些女性各自不同的遭遇,她用温情怜悯的笔触写出了女性内心的真实情感,赋予了她们追求美好生活的勇气与希望,即使这个过程很艰难,但是却让人感到现实的温暖和慰藉。

4独特的叙事艺术

邵丽对生命的思考造就了她的小说独特的叙事艺术,她以自己的女性身份审视着社会百态,使作品呈现出温柔细腻的特点。她对人物的心理描写细致入微,在塑造小说的人物方面别具一格。她的语言风格幽默又不失风趣,使得作品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

4.1独特的女性叙事

在邵丽的小说创作表现出她独特的女性叙事艺术。“叙事就是作者通过讲故事的方式把人生经验的本质和意义传示给他人”,女性叙事是“在表现女性经验(包括生活经验、社會经验、心理经验、情感经验、审美经验和欲望经验等)的基础上肯定女性作为人的主体的价值追求,力争通向女性的自我实现”。

邵丽在她的小说创作中,贯穿着她的女性经验以及她对女性价值的体认。她的女性叙事从她作为女性主体的生命感受出发,因而作品中体现出她对于生活的理解,对作品中人物的理解和悲悯。和很多男作家相比,邵丽在底层写作方面更让人体会出她的作品中的平和与温情,她的写作更贴近人物生活和内心,这种叙事中散发着母性的光辉。邵丽发挥了女作家对底层叙事的天生就有的敏感和优势,更加细腻地表现底层生活,而且在创作风格上比男性作家多了几分温柔。

同时,身为女性,邵丽对于女性的欲望持肯定的态度,对于作品中女性人物的欲望她不像一些作家一样带着道德审视与批判的眼光,而是对于世俗社会所不能容忍和接受的女性的欲望和道德表示一种理解和肯定。

邵丽能体会到一个个体所应有的被人们所忽视的意愿和权利,她对这些被人所不理解的心情给予了宽容的理解和肯定,这种独特的女性叙事使她的小说表现的更加细腻、温柔。

4.2细致入微的心理描写

邵丽对于人物心理的描写十分细腻,对于人物的心理她总是拿捏得很准。谢有顺认为:“真正有价值的写作,是那种不断地靠近心灵、靠近心灵中神圣的部分的写作。”邵丽小说在塑造人物方面并没有对人物的外在形象和动作行为做太多描述,而是重笔墨地描写人物的心理状态,在创作时,总是贴近人物的内心世界,揭示人物内心深处的欲望,从而塑造出性格丰满的人物形象。

何弘曾说:“始终关注人物内心的生活,努力去探索人内心深处最微妙的地方,揭示人性的复杂性,这应该说是邵丽小说的一个重要特点。”在很多作品中,邵丽用描写细腻的心理特征描绘出人物的性格特征,表现出人物内心的真实,揭示人物隐藏的内心独白,在更深的层次上塑造人物形象。

4.3鲜明的语言风格

汪曾祺说:“语言是小说的本体,不是附加的,可有可无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写小说就是写语言。”邵丽在小说中对于语言的运用表现出自己的特色,她的语言风格鲜明的呈现为幽默风趣和诗意典雅两种。

邵丽不仅写小说,而且也在诗歌创作颇有成绩,出版过诗集《细软》、《她说》,她的小说创作也有诗意典雅的风格。比如“这个场景让汤丹燃烧起来,好像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一脚踏进了生着热腾腾的炉火的家里。家人特意为等待她而准备的热茶,溢着满屋子的清香,使她好想闭上眼睛,享受一下那种熨帖”。这种温暖的描述,让人内心升腾起一阵阵暖意,作者用她诗意的语言描述了女主人公汤丹此时的心理感受,既别出心裁又生动形象。

邵丽小说语言的另一种风格则是风趣幽默,叙事富有调侃讽刺的意味,同时又显得生动形象。幽默如果有意为之,就会弄巧成拙,而邵丽的小说的幽默成分总是很别致,让人感到却又不落俗套。

邵丽的小说创作反映了当今社会转型时期的社会现实,呈现了社会现实中人物的生存境遇和命运沉浮。尤其是关注女性的生存状态及她们自我意识的觉醒。邵丽的女性视变得有多么像“城里人”,在面对那个女人的从容笃定时都被瞬间击垮,这无疑加重了作品的悲剧意味。马兰花对于丈夫回心转意的等待落空,虽然她的物质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还是改变不了被抛弃的命运。马兰花付出了艰辛的努力,但是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乡村女性想要争取自己的幸福和尊严是很艰难的事,小说通过马兰花的努力与最后结果的对比,渲染了马兰花的悲剧命运,道出了农村妇女的无助,以及作者对她们深切的同情和理解。

参考文献

[1] 沈红芳.女性叙事的共性与个性——论王安忆、铁凝小说创作的契合与差异[D].河南大学研究生博士学位论文,2004.

[2] 谢有顺.活在真实中[M].中国电影出版社,2001:368.

[3] 何弘.因为理解 所以悲悯——邵丽小说简评[N].文艺报,2007-11-13(第002版).

[4] 汪曾祺.汪曾祺文集·文論卷[M].江苏文艺出版社,19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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