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在溪头荠菜花
2017-04-20柴隆
柴隆
荠菜,如今却是大俗大雅了,而在旧时,却是穷苦百姓充饥的野菜。《诗经·邶风·谷风》有句“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这种十字花科的野菜,古风盎然,人们很久便开始食用。荠若开花,则春回大地矣,辛弃疾《鹧鸪天》中有一脍炙人口的名句——“春在溪头荠菜花”。
过年前后,在浙东宁波,春卷皮子和荠菜大概是市面上最畅销的。许多宁波人总要裹上一盘春卷,但凡在年夜饭的席上也总有一道“油炸春卷”,容不得丝毫篡改。蘸一蘸玫瑰米醋,咬一口裹着荠菜、香干、冬笋的春卷,一股浓浓的野菜香气在口中盘旋,俨然已尝到早春的味道。抑或是春节走亲戚,吃腻鸡鸭鱼肉后,桌上来一盘“荠菜笋丝炒年糕”,必定大受欢迎。草衣木食,这一株来自田野中的荠菜,携上古之风,为过年餐桌增添了一丝春意。
荠菜,如今却是大俗大雅了,而在旧时,却是穷苦百姓充饥的野菜。《诗经·邶风·谷风》有句“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这种十字花科的野菜,古风盎然,人们很久便开始食用。荠若开花,则春回大地矣,辛弃疾《鹧鸪天》中有一脍炙人口的名句——“春在溪头荠菜花”。
遥想多年前,大词人辛弃疾立于溪头,风吹衣袂,看着盛开的白色荠菜花,明媚的春光就在眼前。而近代不少文人墨客则赞美其清雅淡爽,无论是周作人,还是汪曾祺,谈及故乡的野菜,其中荠菜那丝丝缕缕微涩的清香,皆跃然纸上,逗留唇齿。好似这荠菜,在文人的笔下,又着实风雅了一番。
不知道如今城里的孩子,还能否认识荠菜。记得我幼时,一场春雨浇醒沉睡的田野后,天气晴丽,空中飘着几朵微云,外婆就会挎着篮子,带我去挑荠菜。与初中课文张洁的《挖荠菜》如出一辙,人手一把剪刀,蹲在柔软的土地上搜寻,看见贴地的羽状叶片,微微带着分叉,就拿剪刀轻轻剜来,除去杂叶丢入篮中,一会儿工夫,荠菜就堆满了篮子。在初春的微风里,在暖暖的阳光里,每人都深深沉醉于青草泥土的芬芳。
拿荠菜裹春卷,是江南人的做派。我山东老家人都是把荠菜掐根,和上新鲜猪肉馅,拿它包饺子、捏馄饨。七分白面掺入三分玉米面擀面皮,这样的皮子韧性十足。荠菜吃油,馅里还需多倒些花生油搅拌,如此拌匀后,其味必佳。无论是饺子,还是馄饨,盛在大汤碗里,清汤之内,一个个大馅儿宽边的,包着馅儿的皮皱缩成一朵花,微微透出玉绿,甚是可爱。捞起一个咬下去,汤鲜味美。满口清香,真是一等一的乡野美味啊!那滋味儿与“油炸春卷”不可同日而语,与其相比,更添一分湿润和鲜美。
老家的另一种吃法,就是将荠菜洗净切碎,掺入滚烫的玉米糊里,起锅前加盐、撒入少许葱花盛在粗碗里,端一碗看似穷苦人家的菜糊,境界却也不同。加入荠菜的玉米糊,倒是更能吃出“其甘如荠”的青涩味,让人回味久远
前几天,看过一篇介绍岛国日本“七草粥”的文章,荠菜也赫然列在其中。倒是渐渐感受到,那一株碧绿的荠菜,更像是一种“文化”的野菜。
郊外的荠菜不畏风寒,初春它绿得最早。择一个温暖的晴日,带上家人和孩子去溪头田埂,来到那开满荠菜花的溪头边,慢悠悠地挑一回荠菜,掐朵细碎洁白的荠菜花,感受一番“春在溪头荠菜花”的气息。回家一起动手裹春卷,吃一顿荠菜饺子,从前的慢生活,我猜是大多数人向往的吧!
春韭惹人爱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春日故人来访,剪一把韭菜,煮一锅掺着小米的香米饭,然后把酒话家常。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家宴中大家把多年的情谊二道出。韭菜又称“久”菜,寓意长久绵延,恰好配得上这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对了,这又是杜甫的诗《赠卫八处士》。如此看来,杜先生才是爱韭第一人,无他。
我一直觉着杜先生那篇《春夜喜雨》是写韭菜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不正是一副韭菜滋生茁壮成长的画面么?有声有色,其实还应该有点香气。经过一晚上的雨水滋养,第二天起来一刀剪下去,鲜嫩碧绿,正好炒一盘。
韭菜是春天的恩物,很低调,也不争宠。什么春笋、荠菜、马兰头,和韭菜比起来,实在是高调得不行,一个赛一个要去给春天做代言人,大有错过彼此,就错过一生的感觉。对于吃客来说,爱恨情仇都在这些菜叶子、芽苗里。
三月天春风送暖,韭菜破土长成第一茬,这就是传说中的头刀韭菜。这时候的韭菜根部有些红色,叶长细嫩,味道最是鮮美。鲜物要用鲜物配,头刀韭菜味道还不是太浓郁,与鸡蛋一起炒最合适,盘中一个嫩黄一个新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融合交织在一起,这就是春天的颜色。大自然的滋味就从这份新鲜开始,然后一点点地浓郁起来。时间就是调味料,同样的一种食材,在它的作用下就能慢慢变化出不同的味道来。
随着春色渐入佳境,韭菜也开始欢快起来。小刀割不尽,春风吹又生,而且一茬更比一茬香。和头刀韭菜相比,它们这会子枝叶更茁壮,味道也更浓厚,需得挑一些特别的材料配它。江南水乡,春日里的螺蛳、河蚌都是极好的,河鲜肥美但也不免有些土腥气,韭菜的香气和它们综合,那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螺蛳剪去尾巴,挑出肉,一个个洗净,再和韭菜炒在一起,放那么一点点辣椒调味。这种家常小菜不登大席面,顶多也就是农家乐上的规格,但最吃功夫,也最美味。春日微凉,黄酒还是要烫热了吃好,配着鲜味,看着窗外桃红柳绿的,绝对是一大快事。慢悠悠地抿一口佳酿,再慢悠悠地拣一粒螺肉,裹着两三叶韭菜,筷落不能如雨点,要的就是这不紧不慢,笃悠悠。至于心急用调羹的,那就不说也罢了。
酒过三巡,日日好梦,春色也就该进入尾声了。随着天气变热,韭菜的味道也就随着欢乐起来。这种时候去田里,保管你不会麦苗韭菜傻傻分不清,老远就能闻到它的味道。一大片的韭菜,那种气味想想是真能让人醉的。茁壮的韭菜最适合做成韭菜饺子、韭菜合子、韭菜饼。虽然形式上有多种选择,其实万变不离其宗,就是韭菜斩碎了做馅,包进面团里,或煮,或烙,或油煎。而且不管怎么变换做法,韭菜的滋味是绝对直指人心的,它能穿透任何外表,毫不掩饰地告诉大家它的存在。对,就是这么任性,就是这么直接,爱不爱的你自己看着办吧。爱呀,尤其是韭菜饼,油里煎好,烫手烫嘴,一口咬下去,香气四溢怎能说不爱?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春日故人来访,剪一把韭菜,煮一锅掺着小米的香米饭,然后把酒话家常。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家宴中大家把多年的情谊一一道出。韭菜又称“久”菜,寓意长久绵延,恰好配得上这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对了,这又是杜甫的诗《赠卫八处士》。如此看来,杜先生才是爱韭第一人,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