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是从那里来的
2017-04-18刘肖
刘肖 文 /
我知道我是从那里来的
刘肖 文 /
刘肖,《教育时报》总编辑,河南教育报刊社编审,河南师范大学等多所高校兼职教授。出版著作有《走过》《为一句无声的诺言》《青春绝唱》《你是这样的人》等。在国内首倡“周末家庭读书会”。
“你是哪儿的人啊?”司空见惯的一个问题,却常常把我问住。
是啊,我到底是哪里的人呢?
北京人?我在那里出生。
山东人?我从那里开始认识世界。
河南人?我在这里上学、工作、成家立业。
其实,这个问题在我的内心深处早就有着确凿的答案。我知道,我是从那里来的——
一
在北京出生的时候,父亲在空军任职,很少有时间回家。母亲是一位优秀的小学老师,后来种种无奈之下,母亲给刚满周岁的我断了奶,让姥姥把我带回了老家。
老家在胶东半岛的一个小渔村。村子西边有一座不高的山,我们的田就在那山坡上。姥爷是会计,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识字的人,因而常端着识字人的架子,下地干活儿的事情很少与他沾边。于是,种地收粮便成了姥姥的职责。而我的职责,是懂事一点儿、乖一点儿,不做姥姥的拖累。
没有进过幼儿园,不识一个字,童年里几乎没有玩具的陪伴,那个年代农村的孩子大都跟我差不多吧。因为是在偏远的渔村长大,我对城市和城里人怀着本能的戒备,而对农村和乡下人有着天然的亲近。学生时代的好友,也大多是农村来的;工作后谈得来的同事,大多有着窘迫的家庭背景。做了《教育时报》的记者后,无论要采访的学校有多偏僻,无论要采访的老师多基层,我都会义无反顾地背上背包,踏上行程。
采访时在农村老师家中留宿,对我来说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倒是一些老师有点儿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接待省城来的记者,担心我们会嫌他们家里的被褥不够干净,担心饭菜是否显得寒酸。我却很坦然地接受一切。因为我对这山、这水、这老屋、这黄狗,一点儿都不陌生。
有朋友在看过我的系列报道集《为一句无声的诺言》后,指着封面上的字“一名教育记者与基层教师的心灵对话”问我:你一个在大都市报社里做总编辑的人,怎么会和偏远山区的普通老师如此息息相关呢?
我说:我也是从那里来的。
二
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姥姥送我回了城。
回的不是京城。我在老家的那几年中,父母已经响应国家号召,从北京来到了平顶山,支援新煤城的开发建设。
进城后,我本能地觉得我不属于这里,抵触着一切陌生的东西。
然而,没有谁是不希望得到关注的,特别是幼小而敏感的孩子。我一边把自己包裹得严严的,一边又巴望着能引起老师的重视。也许我当时的确太不起眼了,矮矮胖胖,拙嘴笨舌,几乎没能引起老师师的关注,我的世界暗淡无光。
那个夏日,路队长病了——我们放学后要排队回家,路队长往往由个头高大的同学担任,是班里最基层的干部。班主任在同学里扫视了一圈,正碰上我怯懦而热切的眼神,就说:“你来试试吧!”我当时兴奋得双腿发软,难道属于我的幸福时光真的出现了?
我从没有在这样的场合说过话,何况我当时是那么激动。当我喊“立正——稍息”时,同学们依然松松散散不成体统。我急了,就冲到队列里一个个地推他们:“站好!站好呗!”
这当然是个笨办法。同学们非但没站好,反而更加嘻嘻哈哈地笑闹成一团。这时,班主任有些不耐烦了,说:“连个队都整不好,你还是回队吧。”
就这样,我连一天的路队长都没当成。那以后我不再渴望引起老师的关注,反正我是个不讨老师喜欢的学生,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心思。我的世界又变灰暗了。
小学毕业前,一向成绩平平的我,竟然在全市竞赛中,一举夺得了语文第一名、数学第二名的成绩,得到了老师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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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理由:无论是著名作家,还是知名演员,在这里都摒弃了名人的光环,还原成最本真的父母。
《成长,请带上这封信》张泉灵 黄磊等 著
大学毕业后,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中学生阅读》杂志做编辑。编辑部人手少,每天收到小山似的学生习作,全部由我负责处理,包括5次全国性征文,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然而,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那4年多的日子里,我认认真真地阅读了所有的稿件,不曾漏下一篇,哪怕经常在办公室加班看稿到深夜。因为我知道,对我来说仿佛是无穷无尽的稿件,对一个学生来说,却可能是他人生的第一次投稿。
我不愿因为自己一时的烦躁和粗疏,伤害一个学生稚嫩而纯真的心,哪怕是无意的。因为我知道,我也是从那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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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理由:你知道吗?因《园丁集》《飞鸟集》而闻名的印度大诗人泰戈尔,还写过上百首儿童诗,诗中跳跃着一颗永远的童心。读这些诗,你会再次发现,诗歌是对美丽世界和美好情感的共同领悟。
三
在学校得不到老师的赏识,我便更多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的世界除了没完没了的作业,还有两样东西:诗歌和邮票。
我的学习成绩不太好,特别是数学。父母很着急,这么小就偏科,将来考不上大学可怎么办?经过深入持久地查找原因,他们将我成绩不好的原因归结为“不务正业”。我在写诗和集邮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于是,父母气急败坏,竟然当着我的面,把集邮册一把扔进了火炉。
火烧起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屈服。集邮转入“地下”,写诗的笔也不曾中断……
1984年,新中国首届集邮展览在中国美术馆举行,盛况空前。展览特别设置了“少年奖”,来自河南一名中学生的专题邮集《邮坛诗花》获此殊荣。那是我的作品,是我最钟爱的诗歌与邮票的完美结晶。我捧到了奖杯,父母开始为我获得的荣誉骄傲。
在此过程中,我在各级各类报刊上发表了作品,也得过一些奖。写作成了我的标志,拓宽了我的人生道路。专,难免会偏,注定要付出代价。经过三次高考,我才得以跨进大学的校门。后来,我成了一个媒体人,成了一个以写字为生的人。再后来,我陆续出版了一些书,作品《千秋之爱》被收入《语文读本》——那是一首长诗。
我从不曾为当初的选择犹疑过,因为我当初根本就不曾选择,只是本能地被吸引。我知道我热爱什么。既然人生苦短,且不可从头再来,那么,我们为什么不选择能给我们带来更多快乐的事物呢?
当我成了母校的兼职教授,接受校报学生记者采访时,我说我正生活在曾经的理想中——因为,我知道,今天的我就是从那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