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倒警局黑手

文/陈颖

扳倒警局黑手

文/陈颖

亚当仔细梳理历年来的案卷资料

《时代论坛》报道警局办公室离奇“失窃”

近年来，美国肯塔基州毒品泛滥。在肯塔基州惠特利郡，毒品问题成了一个死结，被怀疑居于毒品交易核心的神秘人物，正是当地警察局局长劳伦斯·霍奇。

惠特利郡以肯德基餐厅的发源地闻名于世，这儿有美丽迷人的坎伯兰瀑布、历史悠久的桑德斯咖啡馆。不幸的是，贫困和毒品肆虐着这片土地。当地街头有不少带红色标记的房屋，那些都曾是制毒窝点。此外，滥用处方药也是当地一大顽疾。俗称“土海洛因”的可待因酮大量涌入，以致经过当地的州际公路被人们叫做“毒品运输线”。

2002年，劳伦斯·霍奇成为惠特利郡警察局长。他承诺要将毒品从这片土地上彻底清除。他发起的突击扫毒行动一度备受当地媒体关注。在媒体的报道中，霍奇局长亲自带队查处一处制毒窝点，他对记者说：“敲门的时候，那股怪味儿差点儿把我熏倒。很高兴我们把它端掉了，这意味着本地缉毒工作又向前迈进一步。”

但没多久，这位警察局长涉嫌贪腐的小道消息就传开了。据说2004年左右，霍奇局长跟毒贩的关系开始变得不清不楚，他不但收受贿赂，还对被告人大敲竹杠。一直以来，有关他的传闻无人能够证实，甚至联邦警察也奈何他不得。联邦调查局和州警察曾试图对霍奇局长展开调查，但最终没能突破他周围那张由毒贩、政客和警察织成的保护网。慑于他的淫威，一些知情人士也不敢向联邦警察和州警察举报，害怕事后遭到报复。这让霍奇局长似乎成了不可触及、无法扳倒的幕后黑手。

不信邪的报人

霍奇局长的丑闻也传到了当地一家社区报纸编辑萨曼塔·斯温德勒耳中。萨曼塔从2006年起就在《时代论坛》这份发行量仅6800份的社区报纸工作。2008年年底，萨曼塔听到手下一名体育记者侃大山，称霍奇局长把自家开的理发店扩建成了枪械商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关于这位警察局长的种种贪腐传闻让萨曼塔来了兴趣。她寻思着也许霍奇局长并非真像传说中那样高深莫测、毫无破绽。她决定从文字档案和涉案证据材料入手查起，从中寻找突破，揪出这位警察局长的“狐狸尾巴”。

不久，萨曼塔有了重大发现：郡警察局有时一连数月都没有关于接收涉案物证的登记。她凭直觉感到这不大正常，当地警方几乎每天都有抓捕行动，抓获的多为涉毒人员。这些涉毒案件往往也涉及枪支，但在警察局的涉案物证登记中，萨曼塔却根本没找到有关枪支的记录。

为让针对警察局长的调查更加严谨细致，萨曼塔需要找个得力助手。最终，27岁的她选择20岁的亚当·塞尔福里奇做自己的搭档。这个小伙子还在读大二，只在中学校报做过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媒体从业经历。但萨曼塔认为他十分机敏，而且在本地土生土长，很关心当地政情，是个合适人选。亚当也甘愿接受这项“危险任务”。他自己的姨妈就深受毒品之害，这成了亚当的心结。他怀疑卖毒品给姨妈的人正是有霍奇局长撑腰，才会如此猖獗。

“小鲜肉”的发现

没在小地方生活过的人也许很难想象，要和本地警察局长这样的头面人物作对意味着什么。《时代论坛》的一名记者深知其中凶险，于是明哲保身，推掉了调查采访任务。而报界“小鲜肉”亚当却带着初出茅庐不怕虎的劲头，仔细梳理历年来的案卷资料和相关记载，从数千份手写的逮捕情况记录中找出那些由本地警察局查获，本应作为物证加以登记的毒品和武器。这项工作极其繁琐、费时费力。有段时间，亚当一周工作时间长达70个小时。亚当自己也觉得快变成工作狂了，但他却乐此不疲，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工作很有意义。警察局长的一系列重大罪行，就潜藏在亚当手上那些枯燥的数据记录中。这些罪行包括涉毒、涉枪犯罪，还有包庇纵容、替毒贩减轻刑罚等。

霍奇局长带队查处制毒窝点后接受记者采访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报界“小鲜肉”亚当

在那些暗藏猫腻的案件中，为被告人辩护的律师几乎全是霍奇局长的亲密伙伴朗·雷诺兹。这位雷诺兹律师参与的一起涉毒案件引起萨曼塔和亚当的注意。该案嫌疑人里克·本森后来接受记者采访时讲述了自己当年的经历。2004年，霍奇局长带人突击检查了里克的住宅，除查获毒品外，还发现了17支枪。里克此前有过涉毒和涉枪犯罪记录，因此被禁止持有武器。里克当时认为这辈子算完了，肯定得在监狱度过余生。但他没想到，霍奇局长给他指了条“明路”。在搜查过程中，霍奇局长发现了里克的银行账单，其中仅活期存款就达60万美元。原来，里克这个貌不惊人的“瘾君子”竟是继承出版企业的百万富翁。在里克被捕当晚，霍奇局长和他谈了笔交易，承诺如果里克合作，警察局长将确保由自己的密友朗·雷诺兹律师替他辩护。

社区报纸编辑萨曼塔 ·斯温德勒

霍奇局长被戴上手铐带走时，身上还穿着警服

里克听说过这位律师的名声，知道他是个能“搞定事情”的人。果然，这位律师很有把握地告诉他：“我会确保你被从轻发落，免除牢狱之灾，但你得搬离肯塔基州。”里克清楚，这个律师肯定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他的收费也高得离谱，多达15万美元。但里克认为，用15万美元避免在监狱度过余生，这是笔划算买卖。与此同时，里克还被迫向警察局长交纳一万美元现金，并向警察局捐赠2.5万美元。

年轻的调查记者亚当在案卷中发现了里克向警察局捐赠的支票。这笔捐款居然成了为里克减免罪责的理由。警察局的做法令亚当感到不可思议。在艰难的调查过程中，萨曼塔和亚当还发现不少类似这样荒诞的案例。

面对面的较量

经过充分调查，胸有成竹的萨曼塔和亚当向霍奇局长请求当面采访。最终，警察局长勉为其难地同意接见他们。双方见面的时候，霍奇局长显得相当轻松，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一副老好人的模样。面对两个二十岁出头，不谙世事的“书呆子”，霍奇局长毫无心理压力。萨曼塔和亚当抓住机会，和这位警察局长谈了很久，并偷偷录下了谈话过程。亚当问霍奇局长，从里克·本森那儿缴获的枪支去了哪儿。霍奇局长说都被联邦烟酒、火器与爆炸物管理局的人收走了，还称他根本不认识里克 ·本森，并反问亚当那件案子涉及多少枪支。亚当告诉他有17支枪。霍奇局长非常肯定地说，绝不可能被扣留在警察局，并称要讨论这个案子，得把办案的联邦特工找来才行。

霍奇局长这番话很快传到联邦烟酒、火器与爆炸物管理局特工托德·特里梅因耳中。托德揭穿了霍奇的谎言，并表示：“不敢相信他会这么说，简直谎话连篇，差点儿把我都给糊弄住了。”对“深入虎穴”采访警察局长的两位年轻人，托德赞赏有加，认为他们在充分调查的基础上，利用局长的轻敌大意，做成了经验丰富的办案老手也办不成的事情。

在确认联邦特工根本没有插手里克 ·本森的案子，也没接收涉案枪支后，萨曼塔和亚当所在报纸向警察局申请查阅相关案件信息，要求霍奇局长说明涉案枪支的去向。时间一天天过去，规定的答复时限已至，霍奇局长却始终没有回应。就在提出申请后的第六天，亚当接到一通让他倍感吃惊的电话，得知警察局“被盗了”。霍奇局长声称，警察局办公室遭到洗劫，失窃财物包括枪支、毒品等涉案证据，但房门没有暴力破拆的痕迹。

作为《时代论坛》的编辑，萨曼塔深知这次“失窃”决非巧合，显然是霍奇局长在背后装神弄鬼。她在报纸头版以《申请调阅案情后警局失窃》为题，报道了这次颇为蹊跷的入室盗窃案。

联邦特工托德后来调查发现，这次“失窃”实属霍奇局长掩盖罪行的借口，只为替那些失踪多年的毒品和枪支找到合理的解释。实际上，那些涉案枪支有的被霍奇局长送给了政界的朋友，有的被他卖出换取毒资。霍奇局长本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瘾君子”。

萨曼塔和亚当对警察局长的采访以及随后的警察局“失窃”，让有关执法部门对霍奇局长的调查找到了突破口。原本自以为拥有“不坏金身”的霍奇局长感到如芒在背。不久，一名卧底调查人员亲耳听到恼羞成怒的霍奇局长威胁说要杀死亚当，自称知道亚当的住址，而且已经去踩过点了。

敢于揭露事实真相的萨曼塔

霍奇局长落马

面对警察局长的威胁，社区小报《时代论坛》没有退缩，继续刊发报道，直指霍奇局长的贪腐问题。政府开展的一项审计也表明，霍奇局长有贪污公款的嫌疑。

2010年5月，忍无可忍的惠特利郡民众在选举中纷纷把票投给霍奇局长的竞争对手。六个月之后，根据大陪审团裁决，尚未离任的霍奇被指控犯有21项罪行。曾不可一世的霍奇被戴上手铐带走时，身上还穿着警服。即便到这个时候，霍奇局长这只“幕后黑手”的阴影仍未散去。

一天，和霍奇局长有交情的两名当地恶棍驱车来到亚当家门前。其中一人下车走向亚当，并把手伸向腰间，似乎要掏什么出来。亚当早已得到警告，知道霍奇局长可能实施报复，所以他成天枪不离身，以防不测。在这个危急关头，亚当果断拔枪出套。见此情形，恶棍对亚当说，他们只是在附近转悠，搜集点儿废铜烂铁，马上就走。这次遭遇过后，联邦调查人员要求亚当暂时离开当地，接受他们的保护。在此期间，报纸编辑萨曼塔也买了把枪。她知道，自己的报道揭了别人的老底，霍奇局长保护伞下的那些毒贩可不是好惹的。她说，“如果突遭暗算，拔枪出来肯定来不及了，但有枪在身至少能让我晚上睡得踏实些。”

肯塔基州惠特利郡警察局原局长劳伦斯 ·霍奇

2011年5月，前任警察局长霍奇因敲诈勒索、买卖毒品和洗钱等罪名被判刑15年半，他当庭承认了在任期间长年与大量毒贩沆瀣一气、包庇纵容涉毒犯罪等严重罪行。与他合谋勒索的雷诺兹律师也背叛了他，招供出这位老朋友的敲诈伎俩。在萨曼塔和亚当对霍奇局长的调查开始两年过后，这个贪婪腐败的局长终于落入法网。此外，两位年轻人的调查报道还使霍奇局长的15名同犯被判有罪。

萨曼塔当初选择到一家社区报纸工作，只是想做个安守本分的编辑。她说：“我从没想过自己要铲除邪恶，匡扶正义，我只想编好社区小报，给社区发展做些小贡献。”但她最终却跟腐败势力来了场你死我活的较量。尘埃落定后，她发觉当地人变得更乐观开朗了，这种情绪此前是没有的。“以前大家都知道存在腐败，却没法获知真相。”阴霾散去后人们的变化让萨曼塔觉得自己的冒险值了。她选择的使命就是尽力改造那些贫穷落后的小城镇，让生活在这些小地方的人也能安居乐业。

在这之后，萨曼塔迁往俄勒冈州，担任一家周刊的编辑和发行人，一如既往为创造更好的社会环境而努力工作。亚当则留在惠特利郡继续他的学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