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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的湘行美味

2017-04-18

青年文学家 2017年7期
关键词:张兆和张兆辣子

我最怕坐船。

窄小的船舱里,腰也直不起来。抬头,只见四方的窗。更要命的是颠簸,时时刻刻有命悬一线的感觉。船上的伙食也不好,烤鸡是温凉的,牛排的软嫩要碰运气,开头的两天还有蔬菜,后面则越來越看不到绿色,陪伴你的只有土豆、豆芽和洋葱。

1934年1月,《大公报》副刊编辑沈从文收到家信,母亲病重。他不得不告别新婚妻子张兆和,坐船回湘西老家。他大概和我一样,不喜欢坐船,在给张兆和的信里,沈从文多次表达了对于这趟旅程的不满,“我有点点不快乐处,便是路上恐怕太久了点,听船上人说至少得四天方可到辰州,或许还得九天方到家。”

更糟糕的是冷,张兆和给沈从文带了12个苹果,这在当时是很稀罕的水果。因为冷,沈从文只吃了两个,打算把剩下的留着,带回去送家里人吃。他懊悔不曾带些饼干,“方能把这日子一部分用牙齿嚼掉。船上冬天最需要的恐怕便是饼干,水果全不想吃”。

船上的伙食并不算差,因为水手们时刻捕上大而活鲜鲜的鱼,才一毛二分钱一斤。最好吃的是青鱼,沈从文觉得像海味一样鲜美,只用河水煮熟,就“实在好吃得很”。

天天吃鱼,难免有些厌倦。幸亏在常德时,买了半斤腊肉和腊肝。腊肝就是腊制的猪肝,也是湖南特产。那时没有冰箱,杀了猪,内脏要在冬天放十多天还保持新鲜,天气又不如东北那样冷,风干腊制是最好的处理方法。沈从文吃腊肝的方法依旧湖南——用辣子炒。可他还是抱怨,自己吃不惯船上的饭,因为煮得太硬——湘西人煮饭的通病,盛在碗里都是一粒粒的,不知道是米还是水的缘故。

一路风险颇多,“中间小船在滩上歪了一下”,船舱里进了水,冲走了沈从文的钢笔,被褥和信纸也都湿了。沈从文一路遭遇了许多次这样的险情,他不仅目睹了一条碎了的船,更曾经“遭遇大滩了,我抱着你同四丫头的相片,若果浪把我卷去,我也得有个伴儿随之相伴的,是船上伙食的最大挑战——没有蔬菜。一开始还有紫菜苔,后来只有大蒜,再后来连辣子都没有,沈从文一边唏嘘“可惜我们忘了带点豆腐乳,忘了带点北京酱菜”,一边拿他的腊肉腊肝和水手们换素菜,他“担心在船上拖瘦,回到家里不好看”。

回到家乡,母亲已经垂危。为了陪母亲过生日,沈从文不得不给张兆和写信,让她向杨振声写信请假,要多耽误几天。他心中隐隐觉得,母亲应该不久于人世了,便时常给来探病的亲戚们看妻子的相片,为了“使妈高兴”。

在病床边陪伴了三天,假期就算结束了,沈从文不得不启程回京。他给张兆和买了不少腊肉、腊肠,还有十筒茶叶,一百桔子。还有个牛角,还有圈子,是送张充和的,因为她央求沈从文给她带苗女的东西。他敏感地觉察到,自己这个“乡下人”,居然已经不太适应家乡的生活:“我有点担心,地方一切没有什么变动,我或者变了太多。”他爱的那些家乡人也变了,救过自己命的干爹已经去世;《边城》里“傩送”的原型被鸦片毁了;和保靖的老友重逢,那位曾经的红军做了保税局局长,还抽上了大烟,因为“这样人家就不再怀疑他曾经是红军了”。

他甚至已经不熟悉家乡的口味,在“辰州戴家吃宵夜,差不多每样菜上来都是一把辣子,上到鱼翅也不例外,谁知还有一钱以上的胡椒末在汤中”,他被辣得腹泻,心里不停计算着回到张兆和身边的时间。

2月5日,他终于结束了这趟一个月的旅途,回到北平。刚进家门,沈从文收到大哥沈云六的信:母亲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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