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以来副词“都”的研究综述
2017-04-17王丹彤
王丹彤
摘 要: 本文通过对二十世纪以来,研究“都”的文章的梳理,总结前人对“都”的性质、义项分类和语义指向的论述,并在此基础上找出现有研究的不足或疏漏,提出对于“都”的研究的新思路。
关键词: 都 定义 义项分类 语法功能
副词在现代汉语词汇中是较为特殊的一类,其语法意义复杂,用法千变万化。“都”则是该领域使用频率最高的成员之一。现代汉语学家对于“都”的研究由来已久,成果丰硕。
一、“都”的义项研究
“都”作为经常使用的副词,最初的研究多从其义项分类情况入手。对于“都”的义项分类,各家说法不一,争论颇多。主要有以下几种看法:
(一)一个义项
王力(1954)、吕叔湘(1956)、朱德熙(2003)都支持“一个义项”的说法,认为“都”只有表示总括的一个用法。任海波(1995)认为“都”只有一个义项,即表示总括。“都”既可以总括由NP所表示的事物,也可以总括VP所表示的动作或事件。蒋严(1998)也认为“都”只有一个用法,就是表示总括用法,并没有几个词汇意义。蒋静忠、潘海华(2013)也支持一个“都”的观点,认为所有的“都”都表示全称量化。
(二)两个义项
王红(1999)认为“都”的义项应该划分为两类,分属范围副词和语气副词,都1表示总括,都2表示的是说话人主观上认为某种情况所达程度之深。前者是基本意义,后者是派生意义,语义间存在内部联系。蒋静(2003)认为“都”的义项可以合并为两个,即总括各项具有某一共同特征的范围副词和用极性手段表全量同时也能表达说话人语气的语气副词。张谊生(2005)从历时的角度探讨了“都”的语法化历程,认为汉语中只有两个“都”,一个是表示总括全量的范围副词,一个是强调主观情态的语气副词。刘振平、刘倩(2006)也支持两个义项说,认为一个是程度副词,能够突出句子的隐含义;另一个则是范围副词,是一个全称量化算子。
(三)多个义项
关于“都”的多个义项的说法,主要有三个义项说和四个义项说,以《现代汉语八百词》(2005)和《现代汉语词典》(2005)为代表。
《现代汉语八百词》将“都”的义项分为三类:
《现代汉语词典》将“都”的义项分为四类:
二、“都”的性质研究
(一)传统描写语法
王力(1954)概括“都”的性质为:范围副词、指示主语的范围者和表示全范围。吕叔湘(1956)指出,口语里虽没有加在名词前的概括词,又有两个概括词可以加在动词前,即全和都,表示“全称”。丁声树(1961)指出“都”表总括;朱德熙(2003)认为,“都”是范围副词,用来标举其前面的词语的范围。黎锦熙(2007)也认为“都”表统括之义。
传统描写语法大多集中在“都”作为范围副词的探讨上,多是关于“都”表示总括义的语义指向等方面的研究。
(二)现代句法理论
1.全称量词说
李行德(1986)对“都”的语义特征做了全面的分析,他认为“都”是标准的量化副词,它对作用对象进行全称量化。Lee(1986)把“都”看作是全称量词,“都”跟其“总括的对象”之间的约束关系就是一种量化关系。Li(1995)认为,“都”可以激发它左侧的复数NP的全称量化,不管是左向关联还是右向关联“都”都具有三种语义特征,即复数性、分配性和穷尽性。潘海华(2006)认为,“都”是一个全称量化算子,并主张用算子、限定部分和核心部分三分法来处理“都”字句,用三分的方法将“都”统一为一个意义,及全称量化。刘丹青(2013)主张采用两分法对汉语量化词进行分类,一类覆盖从多到全,另一类则覆盖从少到无,而“都”属于前一类。
“全称量词说”的支持者很多,但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高明乐(2002)指出,“都”的全称量化作用是有条件的,“都”很可能不完全是一个普通的全称量詞。徐烈炯(2014)用充分条件和必要条件的关系说明了将句中某个成分作全称量化解读、作最大量解读、对位于“都”右边的某个名词性成分作排他性解读、
作分配性解读都不是用“都”的必要条件,只是其充分条件。而“都”的必要条件比较宽松,只要说话者认为句子表述的某个方面有某种程度,达到或者超越期望值,就可以在句子里加上“都”。
2.加和算子说
Huang(1996)站在形式语义学的立场上,认为副词“都”是一个加和算子,它以事件变量为论元。蒋严(1998)对Huang的理论进行了介绍,他们认为“都”作为算子的作用对象是一组事件,而这组事件又属于谓词的集合,“都”直接的作用对象应该是它右面的VP,而不是左面的NP(相关名词组)。“都”作用于VP所得的值,再转回来作用于NP,给NP所含的每个个体X逐项指派“都”作用于VP所得的值。加合算子有两个步骤,第一步是分配,把论域中的各个事件e逐项分配给主语论域中的个体论元x;第二步是加合,把分配完毕的带主语(个体论元)的各个个体事件e进行加合。
“都”的作用机制是否完全符合“加和算子说”还需要考察更多的语料。但是Huang的理论的提出,对于证明“都”并不单纯是“所有的”、“每一个”这样的典型的全称量词具有重大意义,说明“都”和别的全称量词同现在一个句子中并非是语义重复或冗余,而是有其他作用的。
3.周延算子说
蒋严(1998)翻译了LiuFeng-his和LinJo-wang的学说,他们把“都”定义为周延算子,认为“都”不直接起量化作用,而是使有关名词组获得周延解。高明乐(2002)也支持这一观点。他认为这种观点并没有改变“都”的左向约束原则,这样可以不把问题搞得太复杂,也指出了“都”不完全是全称量化词的特性,解决了一个句中两个全称量词同现造成的语义重复问题。例如:
(1)a.张三、李四吃了三碗饭。
b.张三、李四都吃了三碗饭。
(2)a.昨天他们看了一场电影。
b.昨天他们都看了一场电影。
(1a)的意思是:一共有三碗飯,张三和李四吃了这三碗饭。(1b)句的意思则是:张三和李四每个人各吃了三碗饭,共六碗饭。
(2a)的意思是:昨天他们一起看了同一场电影。而(2b)的意思是:他们每个人分别看了一场电影。
在没有“都”的句(a)中,宾语NP取宽域;有“都”的句(b)中,宾语NP取窄域。用周延算子来分析“都”所造成的这种现象,可以认为“都”起着对论域中个体论元的分配作用,即逐项提取它所约束的论域中的每个个体,然后分配给后面的VP,使每个个体具有一个解,或称周延解。
相较于加和算子,周延算子的理论更加简洁,直接把主语论域中的个体论元逐项分配给VP即可。不过这种观点能否站得住脚,还需要用更多的语料进行考察。
三、“都”的语义指向研究
张爱民(1987)认为“都”字可以与动词以外的其他各种成分发生语义关系,它既总括主语,也总括状语、宾语,甚至能总括多种成分,也就是说“都”的语义指向可前可后。王敏(1989)认为,现代汉语总括副词“都”在语义上指向句中动作行为(或判断说明)的主体(或对象),即指向它前面的成分,只是在具体的语言环境中,这些成分有时被省略了。施建平(1995)分析表示强调的副词“都”指向主语、谓语中充当主谓短语的主语、谓语和状语。陈子骄(1995)认为“都”作为语气副词,表多数、表范围的语义或多或少地保留一些。一旦出现表多数意义的词语,“都”是总括副词还是语气副词就难以判定了,有时还会产生歧义。陈宝勤(1998)认为副词“都”始终是指向表复数或整体的人、事物以及表复数或整体时间、方位、处所。项晓霞(2003)认为总括副词“都”一般前指,在一定条件下可以后指。
此外,詹卫东(2004)、袁毓林(2007)、蒋静忠(2008)、张蕾(2012)也对“都”的语义指向问题进行了论述,目前,学术界对“都”的语义指向要求达成了以下共识:第一,“都”指向的对象必须是复数;第二,“都”指向的对象一般在它的左边。但是对于具体情况,还需要具体分析。例如:
(3)a.他把一个馒头都吃了。
b.他把一个馒头都卖了。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常使用(3a),却不说(3b)。可见,对于“都”指向单数“一量名”的情况是需要区别对待的。蒋静忠(2008)认为,“都”指向单数“一量名”的制约规则有三条:1.动词必须是动作动词或变化动词;2.“一量名”必须是动词的受事;3.“一量名”必须大于动词的单位量。
“都”的语义指向另一个研究重点就是关于其右关联性。例如,小李都买呢子的衣服。这样的语料无法用“都”的左向关联规则解释,因为此时的“都”总括的对象在其后面。针对这一情况,蒋严(1998)认为,无法用形式语言学上的约束或者量化的概念来精确地考察“都”和其总括的对象之间的语义关系时,“都”作用的对象就不是其后的成分,而是隐含在预设之中。潘海华(2006)反对这种由表达句子预设的空语类来给出“都”的量化域的假设,他主张把“都”的关联成分和约束对象离析开来。袁毓林(2007)通过话题链接这种语用测试和允准否定极项这种语义测试,来证明表示总括义、可以重读(也可以读轻声)的“都”只能左向约束其关联成分,并且,在特定句式中,这种“都”具有隐性否定和允准否定极项的语义功能。张蕾(2012)则支持潘海华(2006)的观点,认为“都”右向关联时仍旧可以看作量化词,它约束的是焦点变量而不是与“都”相关联的短语本身引出的变量。
蒋静忠、潘海华(2013)在潘海华(2006)的基础上对其语义解释模式进行了修正,对适用于左向关联的p1(话题规则)、适用于右向量化的p2规则(焦点规则)都进行了补充和修订,认为,p1具有无排他性,p2则具有排他性,选择的标准是根据量化域中的成员是否有等级差别来决定的。这种说法在语感上更加容易接受,也能解释、涵盖更多的语料。
二十世纪以来,汉语副词“都”的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是也不能忽视一些问题:首先,现有研究大多集中在“都”表示总括的这一义项上,对其他义项缺乏深入的研究和探讨;其次,关于“都”的义项分类未达成共识,这对国内现代汉语教学及国际对外汉语教学存在一定的影响;再次,以往的研究大多集中在“都”的语法意义、语义指向、语义功能等方面,对“都”涉及到的语用因素及其对词语分析、句法描写的影响研究甚少;最后,“都”的研究应该与实践相结合,通过分析教学中的“都”的使用情况,更好的对“都”进行义项分析等深入研究,用实践指导研究,使研究结果更能为大众所理解和接受。
参考文献:
[1]王力.中国现代语法[M].北京:中华书局,1954.
[2]吕叔湘.中国文法要略[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6.
[3]丁声树.现代汉语语法讲话[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
[4]吕叔湘主编.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5]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6]黎锦熙.新著国语文法[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7.
[7]王敏.试论总括副词“都”的语义指向[J].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9(4).
[8]陈子骄.总括副词“都”的语义指向以及与“全”的比较[J].蒲峪学刊,1995(1).
[9]任海波.“都”的语义功能与“都”字歧义句[J].浙江大学学报,1995(2).
[10]蒋严.语用推理与“都”的句法/语义特征[J].现代外语,1998(1).
[11]王红.副词“都”的语法意义试析[J].汉语学习,1999(6).
[12]高明乐.试谈汉语“都”的定义问题[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2(3).
[13]詹卫东.范围副词“都”的语义指向分析[J].汉语学报,2004(1).
[14]张谊生.副词“都”的语法化与主观化——兼论“都”的表达功用和内部分类[J].徐州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1).
[15]潘海华.焦点、三分结构与汉语“都”的语义解释[J].语法研究与探索,2006(13).
[16]袁毓林.论“都”的隐形否定和极项允准功能[J].中国语文,2007(4).
[17]张蕾,李宝伦,潘海华.“都”的语义要求和特征——从它的右向关联谈起[J].语言研究,2012(2).
[18]蒋静忠,潘海华.“都”的语义分合及解释规则[J].中国语文,2013(1).
[19]徐烈炯.“都”是全称量词吗?[J].中国语文,2014(6).
[20]Lee,ThomasH-T.Studies on Quantification in Chinese[D].University of California,Los Angeles,1986.
[21]Huang,Shi-Zhe Quantification and predication in Mandar in Chinese:A case study of Dou[D].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Philadelphia,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