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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隋唐嘉话》看唐代笔记小说的发展

2017-04-15唐义武

阜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隋炀帝笔记文人

唐义武

唐代笔记小说数量丰富,内容翔实,包罗万象,叙述异常生动有趣,真实记录了人们生活中的一些趣事和活动,反映了时人的审美观。它是我们今天研究唐代社会生活不可多得的重要材料,也是研究唐代历史极为重要的参考。在众多的笔记小说中,刘餗的《隋唐嘉话》是产生时间较早,并且很有特色的一部笔记小说。作者的特殊身份以及此书的鲜明特点,使它在后期有着较深层次的影响。

一、《隋唐嘉话》的史书特征

据《新唐书》卷132记载,刘餗天宝初兼知史官,著有《史例》。其父刘知几是唐代著名史学家,他在《史通》中首次对小说作了较为详细集中的论述。由于家学的渊源,刘餗在创作《隋唐嘉话》时明显带有史书创作的痕迹,从而拉开了与同时期人的距离,显示出自己独特的风格。具体来说,既具有史书的特征,又具有小说的特色。

首先是史的特征。隋唐嘉话的创作目的不同于一般的笔记小说。其父认为小说的功能在于证史,“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是知史有阙文,其来尚矣……自古探穴藏山之士,怀铅握鏨之客,何尝不征求异说,采摅群言,然后能成一家,传诸不朽。”[1]以历史的标准来要求小说,必然要求小说创作要遵循史书创作的“实录”精神,反对小说中出现的虚构性和想象性,不满于小说的浮华辞藻,认为这都是小说的缺陷,更不能以此来绳束史书。同样,刘餗在创作隋唐嘉话时,也没有真正认识到小说的巨大价值。他在隋唐嘉话序言中写到小说“不足备之大典”。可见,他也认为小说是历史书籍的附庸。因此他在选材上比较拘谨,重在历史史实的记录,没有后来小说的奇幻色彩,更多的是中正平和。

对历史人物作客观的评价,如薛怀义被仆射苏良嗣掌嘴之后,武后知道了,只说了句“阿师当向北门出入,南衙宰相往来,勿犯他”[2]37表现了武后公平处事的态度,隋唐嘉话也没有刻意隐瞒,表现了其鲜明的实录精神。武后朝筑明堂以及后来的群龙簇凤,此书也忠实给以记录。

其次是在语言上的平实严谨,不流于一般小说的俗艳奇幻,通过一则材料我们就能看出来。如,“太宗将诛萧墙之恶,以匡社稷,谋于卫公李靖,靖辞。谋于英公徐勣,勣亦辞。帝以是珍此二人”[2]4言简意赅,平实谨严。

二、《隋唐嘉话》中的小说因素

能体现小说特点的内容也在隋唐嘉话的选材上,那就是追求一个“奇”字,或者说选材的典型化。在这方面内容十分丰富,具体有表现皇帝爱惜人才的:太宗平时以兄长呼李靖,不用君臣之礼。刚即位时,和魏征说话时,总是称呼自己的名字,虞世南去世,太宗痛苦。高宗痛哭怀念戴德章之事;有表现帝王厚生爱民的:贞观四年间,被判处死刑的只有二十九人,天下安康,夜不闭户。太宗因为读医术发现人的五脏系统位于背部而禁官吏打犯人后背事,又规定被处死的犯人须上奏五次以后才能处死;有君臣之间和谐相处的内容:如太宗宴请大臣,席间长孙无忌和欧阳询的相互戏谑嘲弄;有臣子勇于进言,忠于职守,不因公害私的实例:如魏征晋见时故意久言于太宗前,致使其怀中一只鸟被活活闷死。房玄龄认为度支使重要而无人能胜任时,自己主动任此职。徐大理审理曾经陷害过自己的酷吏皇浦文备时秉公执法,拒绝公报私仇。李日知拒绝胡元礼挟私仇杀人之事;也有生活中的特殊细节:如皇宫贮藏的蔬菜不卖给民间之事,又如皇帝禁止当时的王、卢、郑、崔等大姓相互通婚时,他们不敢举行婚礼,偷偷将新娘送至夫家。纳入作者视角范围的都是一些有趣的事件。

唐人特别看重修史的荣誉,不能修正史,则修私史,并稍作改动以增强可读性和生动性。从中也可看出作者作此书的目的。有表歌颂或仰慕之情的,有表讽谏化俗之意的。如本书就直接表明作此书的原因在于“多闻往说,不足备之大典,故系之于小说之末”[2]1。进而举例说“昔汉文帝不敢更先帝约束而天下理康,若高宗拒乳母之言。近之矣。”[2]1可见刘餗已经有着明确的创作目的,那就是要有补于世。所以在选择材料的时候尽量突出史的一方面,讲究真实性。其又言“释教推报应之理,余尝存而不论”[2]1。应该说,刘餗在选择材料的时候是十分讲究的,尽管如此,《隋唐嘉话》在叙述中也有不少灵异的事件,也有一些科学异闻。如婆罗僧人得佛齿而被羚羊角打碎之事;林邑进献的自罗刹国得到的火珠;高开道破面颊取箭头却坦然自若等,已颇具传奇小说的特征。

三、后来笔记小说的继承与开拓

作为史学家后代的刘餗在记录小说尚且不讳忌记录灵异之事,那么其他非为史家的文人在记录此类笔记小说时更会在创作时无所顾忌,进而在这方面进行更大程度的铺延拓展。如唐元和时期刘肃的《大唐新语》,在创作时明确表明其目的“盛唐御寓,载几二百,声明文物,至化玄风,卓而於百王,辉映于前古。餗不揆庸浅,辄为纂述,备书微婉,恐贻床屋之尤;全采风谣,惧招流俗之说……事关政教,言涉文词,道可师模,志将存古。”[3]1目的即为圣教,移风俗,正风气,化民智。并且他在编写体例上也专门在题目上命名为“忠烈”、“友悌”、“公直”等名称。但其书中也有不少神话灵异的材料。如《忠烈第九》记载安金藏为太子表清白之事,后金藏母死,在其母墓侧造坟塔“忽有涌出泉,又李树盛冬开花,大鹿挟其道”[3]75,以旌其子之忠。

唐代李肇的《国史补》序中也说“纪事实,探物理,辨疑惑,示劝诫,采风俗,助谈笑”。可见有补于世是当时文人创作笔记小说的一个普遍想法。但也说到了“助谈笑”,说明他也有尚奇的一面。如其书中记录“开元末,西国献狮子。至长安道中,系于驿树。叔近井,狮子哮吼,若不自安。俄顷风雷大至,果有龙出井而去”[4]。而初唐时期温大雅的《大唐创业起居注》记唐高祖的雄才大略,谦逊风度,笔法就比较朴实。

由此可见,唐代早期笔记小说的特点更为重视史的真实性,不太讲究虚构性和奇幻性,语言朴实,生动性和趣味性不足,但已开记史的同时兼及传奇性的一面。后期文人创作的笔记小说在继承忠于史实、有补于世的同时,加强了笔记传奇性的成分,增强了生动性和丰富性,并根据自己的创作目的和倾向,对有些史实作了语言或者内容上的改编。如唐代颜师古《大业拾遗记》记载隋朝开掘汴河以后以铁脚木鹅测水深浅的事,主事者是麻叔谋,表现的是麻叔谋的残忍;而在中唐以后的韩偓《炀帝海山记中》记载的却是隋炀帝亲自下令主事的,表现的是隋炀帝的残暴。又如同是记载隋炀帝梦遇陈后主陈叔宝一事。颜师古重在写隋炀帝与陈叔宝及宫妃的相互诗词酬唱,以表现他们的风流雅兴,刻画他的享乐之态,较少直接批判,兼及陈叔宝暗示隋朝命运不长。但是到了《炀帝海山记》中却删去了较多的诗词酬唱之事,更多写陈叔宝对隋炀帝的直接嘲弄,叹其命不久矣,批判揭露的成分更重一些。

至于传奇神异的色彩就更为浓重了,而且形式更为多样。如祥瑞或征兆出现,利用梦境进行传递信息或暗示,利用民间歌谣记载社会流传的一些谶语。如《炀帝海山记》中隋炀帝出生时,红光满天,乡间牛马全都嘶叫起来,其母独孤皇后梦见一条龙从身体中飞出来,然后坠落于地,折断了尾巴,暗示隋炀帝帝位不终。隋炀帝夜观天象知江山不长。院妃庆儿梦见炀帝烈火焚身暗示其后来在扬州被部将杀死。《大唐创业起居注》中民

间流传的《桃李子歌》“桃李子,莫浪语。黄鹄绕山飞,宛转花园里”,以此暗示李唐能得天下。《大业拾遗记》中炀帝巡游江都留给宫女的二十个字“我梦江都好,征辽亦偶然;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暗示隋朝于此年灭亡。类似的内容还有很多。这些内容,有的是作者抄袭前人的,有的是作者搜集整理本时期的,有改编的,有照实记录的,但多数都经过改造。且在搜集本时代的事情趣闻时兴趣广泛,搜罗详尽,特别是对那些富有奇异色彩的材料绝不放过,足见此时文人猎奇的嗜好,但都增强了笔记的生动性和可读性。有的时候,虽然作者说为了示劝诫,但在实际的流传中,这种影响已经退居次席。

有唐一代,文人生活地位提高,国家相对稳定富庶,政治上思想控制宽松,文人的思维活跃,兴趣广泛。时人有着潇洒飘逸的风行,放旷的性格,傲物的品质;有着贤臣择主而事的人生标准,君臣关系相对其他朝代较为融洽,而宽容开放的胸怀气度又使文人有机会广泛接触到新鲜事物。这一切,都使唐代文人有了猎奇的嗜好。所以,唐代小说都具有传奇的色彩,到了中唐以后,沿着盛唐文人在笔记小说中开创的求“奇”先河,后代文人将其发扬光大,并且渐成为一种文人创作的社会风气。在中晚唐后,文人在笔记中表现出了有补于世的创作思想,他们在表现这种思想时,也不忘用新奇的材料,由此便可窥见《隋唐嘉话》在笔记小说发展中的肇始意义。

[1]欧阳修,宋祁.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115.

[2]刘餗.隋唐嘉话[M].北京:中华书局,1979.

[3]刘肃.大唐新语[M].北京:中华书局,1997.

[4]唐李肇.国史补[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6: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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