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趁东风放纸鸢
2017-04-15唐羽
唐羽
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卧莓苔草映身。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籬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
昼出耘田夜织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在中国诗词的宝库里,有着太多太多的描述儿童嬉戏或劳作的内容。每次从典籍中检视并轻轻诵读,总会被文字、音韵、节律所呈现的欢乐情景所陶醉,并回想自己在总角之年所亲历的种种弄堂游戏,并不因为身居这个骤变的时代和喧嚣的大都市,而消减那份简单的快乐。事实上,像逗鸟、钓鱼、跳绳、斗鸡、滚铁圈、捉蜻蜓、扑蝴蝶、抓青蛙、放风筝、打陀螺、扯响铃、踢毽子、斗蟋蟀、舞龙灯、放炮仗、捉强盗、飞香烟牌子、放孔明灯等游戏,已有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历史,一路玩到今天,构成了风俗的组成部分和民众的集体记忆。儿童游戏看似简单,但规则合理,内涵丰富,寓教于乐,有益于心智体美多方面的发展,有着强大的生命力。
去年年初,沈嘉荣在青岛三生缘美术馆举办了《婴戏—— 沈嘉荣小品绘画展》,33幅作品汇集一堂,与美术馆内的奇石盆景、瓷器紫砂、红木雕刻等相映成趣。今年春节期间,《婴戏—— 沈嘉荣小品绘画展》在青岛崂山丽达广场的半乡客银行美术馆举行,40幅婴戏图以斗方形式又让观众眼睛一亮。
婴戏图,即描绘儿童游戏时的画作,又称“戏婴图”,是中国人物画的一种。因为以小孩为主要绘画对象,以表现童真为审美追求,所以画面丰富,形态有趣。中国很早就形成了描绘婴孩的传统,到唐宋时期技巧渐趋成熟,宋代更是婴戏图创作的黄金时期,使之成为中国绘画中极受欢迎的类别。中国婴戏图的可贵之处还在于:当西洋古典绘画中出现儿童时,大多都以天使的形象为宗教画锦上添花,直到印象派绘画登场后,儿童的配角地位才有所改变。而中国的婴戏图一开始就以儿童为表现主体,在民间绘画中,更少主流意识形态的羁绊。
沈嘉荣对少儿题材的创作情有独钟,而且以中国画的技法为表现手段,像水浒叶子、永乐宫壁画都仔细临摹过。早在就读于上海轻工业学校时,他的白描写生稿就被杭州浙江美院借去作为教学参考。
由于几十年的设计工作使他的视力严重受损,但又不甘心搁下画笔,在一次眼科手术后,沈嘉荣毅然辞去设计协会会长的职务,把设计工作室关闭,专心笔耕,尤以儿童画为自己的情怀所托。
沈嘉荣创作儿童题材的作品,重在表现“真情”二字。他从中国历代婴戏图和西洋美术的儿童画中汲取滋养,以质朴有力的线条,纯真透明的色彩,虚实相间的构图,生动活泼的态势,抓住儿童嬉戏的戏剧性瞬间,将孩子的性格、友谊、感情以及与大自然的亲密关系表达得淋漓尽致,同时也真实地体现了孩子身处环境的风土人情与时代风尚,最受美术界同行和艺术爱好者的赞赏。
他说:“婴戏图不好画。有的画家水平很高,一画孩儿,就像小大人。看来什么都对,但就是无趣。故孩儿虽小,空间却大。我画婴戏,觉得孩子干净,眼睛中透露出善良、天真、自然的精神,希望用这种童真之美来安抚这个世界中骚动的灵魂。过去有一种说法,叫‘救救孩子,而我觉得,救救世界的一定是孩子。”
沈嘉荣在日常生活中喜爱孩子,观察孩子,着意体验孩子的感情。有一次他从六楼的家中下来,一脚跨出大门,突然下起雨来,几点冰冷的雨滴打在他的脸上,他急忙把携带的图书掖到怀里。邻居小店铺内有一个年仅四五岁的孩子,正打开一把红伞在玩耍,看到他的尴尬情形,怔了一下,急忙高举着伞踮着脚来为他挡雨。这可能是出于一种本能,但让沈嘉荣掂量出一份沉甸甸的善良。他急忙跑到画室画了一幅荷花童子图以作纪念,后来他又凭借这份持久的感动创作了一个荷花婴戏系列,被四个展览馆邀请去作展览。
儿童游戏一直是儿童画中极富乡村气息与都市情调的题目,沈嘉荣在描绘童年游戏时,细细地将童年记忆打捞出水,并加载了一份长辈的关爱与欣赏。这份记忆是鲜活的,带着温度和响声,“静心想来,比大人的生活还要有道理,比如‘过家家,孩子就比大人要认真。”他说。
他还认为:有些游戏虽然儿童不会想得太复杂,但大人以儿童的角度去想,一定会有启发。比如“拿大顶”,弄堂里的孩子顽皮,经常双手倒立和行走,力怯者也可以脚靠在墙上,这样看出来的东西颠颠倒倒。为此他在画中题了一首诗:“儿童大世界,小孩颠倒看,正反何谓是,庄周不能判。”
纵观历代的婴戏图,画家落的多为穷款,而沈嘉荣喜欢再以数行文字点题,这体现了他对这一题材的深刻理解和表达,也为简单的游戏加载了时代精神和人文情怀。
沈嘉荣的婴戏图着眼于当下,是现代人的写照,但有时也让孩子身着古代的装束。他认为婴戏图既然在中国有着上千年的传统,那么在今天的信息时代进行传承,也应该符合中国的古典精神,体现它特有的诗性,他说:这肯定比让孩子穿着国外品牌的服装、抱着芭比娃娃、吃着肯德基“戏上一把”更符合“婴戏”两字的内涵与初心。
沈嘉荣的婴戏图多以扇画、斗方小品为表现形式,那些个放风筝、逗鸡、拍毽、舞龙灯、拿大顶、扯响铃等游戏,都能在有限的空间里展现无穷的趣味。三五童子围作一团,红衣绿衫,热气腾腾的一个小世界,他们无忧无虑,健康乐观,充满着对生活的热爱与向往。沈嘉荣希望通过这些不同立意的婴戏图,表达率真朴实的艺术情趣和人文情怀,并让观者能够藉以儿童的视角看待世界,以孩子的道理解读现实。
在中国波澜壮阔的文化长河中,婴戏图与儿童诗并行不悖,比邻呼应,它们的文化价值说到底就是借儿童的形象与情趣,寄托成人社会的理想与情怀。建国后,婴戏图这一形式被赋予了新的时代精神,在年画、剪纸、刺绣、工艺美术以及宣传画等多个领域也得到传承与发扬,而诸如“连生贵子”“五子登科”“百子千孙”等寓意被淡化。但是沈嘉荣又说:“走进一些美术大展,儿童体裁的绘画还是相当的少,少到几乎没有。我感到孩子们精神上的饥饿,所以我会画下去,并享受它带来的快乐。”
草长莺飞二月天,忙趁东风放纸鸢。于是,在呼唤传统回归的时代要求下,我们从沈嘉荣的婴戏图中看到了温馨的童年,也看到了锦绣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