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函

张黎之困

今年我是本命年，回到了一个循环的原点，也刚好是个盘点的档口。与《人物》的对话帮我做了这个盘点，这一次盘点得挺好，毕竟有效的问题才能通向真正的答案。《人物》的问题不光代表了大家的关注，也呼应了我自己的一些思考。人一路上遇到具体的人和事当时感觉都是偶然的，做的选择也是随机的，回过头来连在一起看看，意义才慢慢浮现出来。这个盘点确实帮我重新想起了很多对我重要的人和事，这种提醒和表达很有必要，因为正是这些人和事造就了现在的我。

有人说标题灰暗，我倒挺喜欢这个“困”字，因为它准确地描述了创作中的真实状态，或者说人和外在世界的永恒张力。一个人只做自己熟悉和擅长的事情必定是顺，想要寻求突破的时候必定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困难。遇到困难之后能激发出什么，生命力就是不断突破困境的能力，这才是重要的，也是我想传达给年轻人的。困不可怕，自我设限才可怕。陶醉于神圣和崇高的幻象不能自拔才是真正的困境。

在我看来，叙事是一种游戏—无论文字的还是影像的—这种游戏的魅力恰恰在于有无限种可能性，而且它不完全附着于现实。人类天生就要讲故事，无论是在山洞里的篝火旁，还是在深宫大院的闺阁中。人类不灭，故事不死。编织故事的能力是我们与其他动物的根本区别，只有人类可以在现实之外创造出另一个世界，所以艺术的魅力恰恰就在虚实相间。

故事一定投射着讲述者的所思所想，但在观众那里也会激活他们的经验和欲望，这是表达的乐趣，也是传播的规律。我们有一个根深蒂固的传统，就是特别看重“有用”，我们眼里的世界太实了。实当然没有错，那是信息匮乏的后遗症，但一味求实就难免偏执。故事之所以无穷无尽是因为世界的丰富性远超过我们的想象，甚至一个人情感、精神的立体性、复雜性都不是单一模型能够描述的。在这个方向上，想象力没有极限。故事是精心编织的迷宫游戏，而不是一个字谜，它可能有无数个出口，却不规定正确答案。

—张黎

非常认同张黎先生对故事的阐述以及对“有用性”的质疑。的确，故事之所以无穷无尽，正是因为世界的丰富性远超想象。故事是丰富的、复杂的，而不是一道单选题的答案。相信这样的认识，不管是在影视界，还是传媒行业，都是相通的。但是必须承认，故事是展示世界的窗口，窗口的大小则取决于讲述者的经历、眼界和胸怀。而这也是我们选择张黎先生作为3月刊封面人物的原因。

挣脱

让我动容的是《人物》记者，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湖，眼界一下就开阔了。在某篇文章里出现的伏笔，让我感受到了记者的温度，我们都注视着，错过最佳死亡时间，看你好好活着。

—Ms. V

记者张薇一共采访周岩三次。第一次，周岩有些防备和试探，谈的是在成人世界里承受的白眼和骚扰。第二次，她聊初中往事，少女时期的忍耐和孤独，以及对自身宿命的反思。第三次，就更像拉家常，她的口红、她的收入、她的旅行、她的喜悦。我们常说，真正的采访是从第三次开始的。很庆幸，周岩还有她的妈妈李聪愿意把内心展露出来，这是她们的疗愈之旅，作为一个记者，张薇说她只是“唐突地跟周岩共行了一小截儿”。

这篇文章发表后，很多读者在微信后台留言：“从你出事的那天起，就关注你。今天又看到你的后续报道，很开心。”“很开心你们还在继续关注她。”对于我们来说，新闻不是碎片，故事历经岁月而更显其价值。这是《人物》一以贯之的原则。这一期，还有一篇我们持续关注了两年的故事，马航家属的第三年，敬请期待。

重读旧信遇见你

要在看过对自己的专访之后写出读后感，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经历。像是要跟镜子里被美化修饰了的自己对话，我应该不会喜欢这个镜中的自己，但我真的很喜欢这些用来描写我的文字，准确而流畅。我觉得大家也应该和我一样，对我这个人没多大兴趣。采访当天，我最想呼吁的是全社会应该建立对市场机制作用于文化产品的信任，这是一个值得大家关注的问题。

40年前，市场经济所带来的普遍担心，今天在文化领域依然存在。主流价值被描述成需要坚守的情怀，市场则成了低俗娱乐的洪水猛兽。人为配置资源因此更让人放心，市场配置资源则必须加以限制。我们建立了对一般商品生产市场化的信任，却没有建立对精神产品市场化的信任。在我看来，这是对人类文明程度是不是信任的常识问题。前几年的娱乐狂欢，靠人为配置资源的传统媒体同样是始作俑者，并没有真的高尚。这几个月文化回暖，靠市场配置资源的互联网媒体同样是生力军，并没有真的低俗。客观地说，如果没有传统媒体，最初的文化节目可能不会诞生。但如果没有互联网，最初的文化节目也不会产生后来的重大影响。作为市场化的文化内容生产者，我们遇到的困难更多是来自人为配置资源的不公，而不是市场的排斥。面对变幻的人事，我们真的经历了悲壮的坚守。面对市场，我们也真的体会到了公平与效率，体会到了满足人民需求所带来的喜悦。

—关正文

确定这个选题时曾有过短暂犹豫，当时《见字如面》第一季已经全部录制完成，并且马上播出完毕，没有戏剧性的场面，没有转折的命运，没有名人，会不会让这个选题失去吸引力？但记者杨宙去节目组采访时，最打动她的恰恰就是那种安静的状态，音乐的设置，灯光的安排，明星的出场，以及年轻工作人员的状态，都和其他的节目有很大不同。事实证明，这种安静最终也打动了我们的读者。

（本期回复：编辑总监 王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