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族丧礼仪式中的象征性交换
2017-04-14王亚宁张冰蕾
王亚宁 张冰蕾
(云南艺术学院,云南 昆明 650100)
哈尼族丧礼仪式中的象征性交换
王亚宁 张冰蕾
(云南艺术学院,云南 昆明 650100)
丧礼的普遍存在,根源于“个人之间牢固的相互依赖与死亡的现实——对人来说最使人烦恼的又是最具破坏性的——正是产生宗教信仰的主要来源。”从笔者的调查结合既有资料来看,在墨江县孟弄乡半坡村的葬礼中,出现了不同于我们之前对礼物交换认知的交换方式,也难以用已知的人类学的既有礼物理论去解释的象征性交换,而且,象征性交换已经在当地出现日常性、连贯性的认知,且通过该交换还能更深层次地研究村寨中人际关系、祖先灵魂观念、伦理观念以及交换对文化传承模式的影响。
哈尼族;丧礼;仪式;象征性交换
一、丧礼仪式呈现
哈尼族的丧礼属于私人仪式中的一种,其在私人仪式中最为丰富和复杂。与已经受外来文化影响的婚礼相比较,哈尼族的丧礼受外来文化的影响相对较弱,在一定程度上维持着既有的传统习俗。同其他仪式相比,丧礼是建立在血缘与地缘基础之上的、不同家族内部间的沟通与维护,实现亲属关系的整合,能够将个体之间、家庭之间、村寨之间进行整体性动员。
去世老人:姓罗,以下简称罗氏。性别女,于2015年7月27日去世,年龄75岁,葬礼于2016年3月22日举行,原因是由于去世之时,同村有年轻人结婚,所以推后办理。该去世老人共有子女四人(二儿、二女),其中大儿子是与前夫所生,在其他村寨怀孕后带来此处。另罗氏有姊妹二人,兄弟一人。
葬礼费用:此次葬礼费用由大儿子一人承担(原由:该户男主人,即罗氏第二任丈夫去世时,其葬礼费用均由其他子女共同承担)。此次葬礼的支付是由子女四人共同商议完成,大儿子自愿支付全部费用,所以此次葬礼所得的全部礼金也均归大儿子一家所有。
葬礼礼金:此次葬礼的参加者多为田姓、刀姓。葬礼的礼金预计有人民币2530元以上,除此以外还有米、酒、牲畜等礼尚往来的物品。
葬礼祭祀:据笔者观察,此次葬礼的祭祀物品有牛、羊、猪、鸡。其中,葬礼中所杀的牛是由大儿子所买。
葬礼当天,时间:2016年3月22日;地点:去世老人罗氏家(房屋为哈尼族传统民居,两层,一楼为房屋五间,中间为客厅,两边各分割为两间小居室)。7∶30,摩批刘绍祥和其徒弟李家彦师徒二人已经开始“叫魂”。之后,取硬币九枚,装袋,放在要烧的物品(花圈)之上,点香,在布袋上烫洞,取白色棉线穿过所烫的洞,并取白色孝布绑在腰上。去世老人大儿子、大儿媳携子女两人(一女、一男)到客厅位置,叩头,摩批刘绍祥将琴、刀、金银线穿的小桥给大儿子背上(如果大女婿在,应有大女婿背),并递上五彩绳让大儿子拿着。大女儿戴孝叩头,由罗氏去世丈夫的妹妹为其背背篓、在背篓上披已去世母亲(罗氏)的衣服(哈尼族卡多传统服饰,藏蓝色长袖短褂)并加挂白色孝布,手持锣,身背鼓,外挎小竹篓一个,内放镰刀,撑一把黑色雨伞。所烧的祭祀物品由二女婿拿,在烧祭祀物品摆放之处的前面放置牛头、牛皮。摩批刘绍祥在院子里手持竹竿,将竹竿用镰刀劈开,整理干净、整齐,用三根竹竿架倒写“U”型,用白色棉线架秋千两个,并用钱搓秋千棉绳。架好之后,摩批将亲戚送来的“九层塔”(吊钱)一一绑在架好的秋千架上,皆用棉质白绳栓住,一边连接“吊钱”,一边连接所摆放的牛头,绑好之后,摩批摸牛的眼睛,预示“某某送来礼物,请你安息”之意。此时摩批刘绍祥所念的“叫魂”是叫牲畜的魂,而非罗氏之魂,值得一提的是,摩批刘绍祥在院子里处理事情时,其徒弟李学彦一直在罗氏客厅之内念唱“叫魂”。
葬礼演唱:葬礼演唱过程中内容丰富、套路较多,一般在葬礼仪式中连续唱诵,类似于汉族的“送葬歌”,内容多是将生者与亡者区分开,由摩批指引为逝者“指路”回归祖先所居之地,用自己的灵魂护佑子孙。
二、仪式中的象征性交换
(一)仪式操作中象征性交换的形象化——摩批与神
在此次丧葬仪式中,其仪式的主要参与者可以分为死者子女、亲友、摩批及其徒弟。摩批参与并主持丧礼仪式,实现了摩批与神之间的第一层交换。 摩批作为哈尼族传统文化持有者,在祭祀仪式中扮演重要角色。摩批献祭牲畜并主持丧礼仪式,实现祭献牲畜由生转死的过程,并完成生者给亡者的“礼物”,象征性地送达亡者。献祭后,摆在亡者家门口的牛头,即解释为亡者接受礼物的象征。献祭的牲畜不仅是生者给予亡者的礼物,也是区分灵魂由生至死这一过程的分隔。在丧礼过程中,生者分享献祭后的牛肉,被视为是亡者接受礼物后的回赠,也是礼物。献祭牲畜作为礼物,在摩批主持的祭祀仪式过程中,由生者对亡者的礼物转化为亡者对生者的回馈礼物。摩批在这一过程中,通过自身的宗教属性,完成神圣的仪式,打破传统的世俗时间,突破了一般礼物交换过程中的延时还礼,彻底改变了礼物的性质,由“延时还礼”转为“即赠即还”。
(二)仪式操作中象征性交换的物化——摩批与人
丧礼仪式中出现的第二层交换是摩批与人之间的交换。丧礼仪式中的交换是宗教基础之上的神圣性表达。摩批作为人生礼仪中最主要的主持者和组织者,首先,他在主持仪式之后会获得一定的“报酬”。在笔者参与田野调查的过程中,了解到摩批的报酬主要是金钱和物质上的交互相生。一般家庭会给予摩批每天一百元的经济报酬,另外还会给予摩批献祭牲畜之后的肉类。比如,在我们所分析的罗氏丧礼中,摩批刘绍祥便得到了每天一百元的经济收入和部分牛肉及鸡肉。刘绍祥和其徒弟李学彦参加丧礼的总收入在1000元左右。摩批作为“祭司”,亲自宰杀献祭牲畜,是“礼物”的合法性给予者,只有经过摩批亲自宰杀的牲畜,才能顺利到达亡者所居之地。从这个基点出发,摩批不仅是交换的核心,更是社会交换的核心,生者只有通过摩批的交换,才能建立赠予者家庭和接受者家庭的正式契约关系。
(三)仪式操作中象征性交换的具体化——人与人
此次涉及的丧礼中的礼物,按性质可以分为三大类:一是用于献祭的牛、猪等牲畜;二是亲戚朋友先后赠送的基于之前“礼物交换”的米、糯米粑粑;三是丧礼过程中的礼金。其中,实物经济的“交换”成为最重要的部分。下列表格按照选取具有代表性的村民赠予的不同礼物进行了归纳。
表1 用于献祭的赠送礼物表(部分)
资料来源:此次葬礼中实地调查资料。
建基与亲属关系之上,凝聚血缘与地缘的象征性交换在村寨之间、村民之间的相互关联,使我们开始注意私人仪式中由互相赠予礼物而引起的财富转移,以及在此交换体系之下所产生的新的社会关系。这样的交换模式,是游离于丧礼“浪费”之外的经济、地缘、血缘的整合。丧礼中的具体实物交换,事实上已经构成“分次给予,长期回收”的赠予与分配制度。村民之间互相赠予礼物,储存并且回收,通过仪式活动赠予者用自己赠送的礼物,帮助接受者招待亲戚朋友,减轻当事人的负担,立足于传统社会交换的“等值”和“无利息”,丧礼中的礼物流动不再局限于经济目的,其根本的指向是社会的整合。在哈尼族的传统认知中,仪式过程的“物”的交换不是一种经济利益的往来,而是亲戚朋友之间互帮互助的必要形式,即“有借有还,互相帮助”。丧礼中的礼物交换作为“回收”过程,对于各层次经济水平的家庭都是基本可以“收支平衡”的。作为丧礼仪式中的最大的经济消耗,牛羊等献祭牲畜的耗费,由亲戚朋友的牛、羊、米、猪、鸡等“支付”,保证当事人家庭在突发事件中不至于被经济所困扰。另外,当事人家庭也可以在其他家庭的丧礼中“提取”自己所储存的实物。
仪式过程中出现的象征性交换,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特定的地域环境之下产生的,是一种在血缘、地缘的基础之上共同体之间相互分担经济压力的分配与再分配制度。丧礼中,人与人之间的象征性交换,降低个体家庭面对突发危机所产生的经济风险,也能在日常交换中形成共担风险的惯性,形成社会保险机制。
[1]毛佑全.自然宗教:神灵称谓及其含义[J].中南民族学院学报,1994(5).
[2][英]爱德华·泰勒,连树生译.原始文化[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3]史宗.20世纪西方宗教人类学文选(上卷)[M].上海:上海三联出版社,1995.
K892.22
A
王亚宁(1990-),女,山东德州,硕士,研究方向: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研究;张冰蕾(1992-),女,河北,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少数民族经济。
本论文系云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基金项目《民间象征性交换及其对文化传承的影响》(项目编号:2015J108)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