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认与顺应:民主党派成员身份认同实证研究
2017-04-14戴洁王磊
戴洁+王磊
摘 要:利用对W市民主党派成员的问卷调查数据和深度访谈材料,笔者以民主党派成员对自我身份的理解、顺应和建构为独特视角,将以价值判断为基础的规范分析与以经验事实为基础的实证分析进行有机结合,揭示了民主党派成员的主观预期与情境选择、自我体认与公众评价,以及多党合作制度设计与行为实践之间存在的差异和张力。研究发现,民主党派成员对党派身份的确认、对所归属组织的认知与社会公众对其的认知存在较大差距;民主党派成员在加入民主党派前后对伴随身份而来的情感体验,以及以党派身份行事的行为模式有不同的认识。针对以上问题,笔者提出优化民主党派内部组织结构和激励机制、逐步提高民主党派领导班子专职化水平、创新政治引导和思想教育方式方法、发挥民主党派在政治社会化中的积极作用等政策建议。
关键词:民主党派;身份认同;参政党
中图分类号:D6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3378(2017)02-0089-12
作为参政党的各民主党派是当代中国政治体系中一种特殊的结构存在。尽管在某些迷信“价值理性”的人看来,这种存在并没按所谓普世的学术话语去建构,但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在中国近七十年的有效实践及其中蕴含的“经验理性”本身就具有不容小觑的研究价值。如果沉耽于实用主义的思维定式,会忽视对中国参政党问题进行科学、实证、精细的研究。尤其是对民主党派成员的主观心理状态,或是基于制度设计而进行的应然想象,或是基于群体印象而做出的个体假设,对其中个体的价值、态度、动机、行为和评价所知甚少。因此,亟待通过一些实证性的探索研究去认知这一群体。其中,民主党派成员对党派身份的确认、对所归属组织的认知、对伴随身份而来的情感体验,以及以党派身份行事的行为模式,构成理解这一群体身份认同的关键。对民主党派成员身份认同的探讨,包含他们如何处理“身份蕴含的价值取向”、与其所对应的客观实在的“以身份行动实践”之间的关系及隐含其中的张力。笔者的研究在兼顾量化数据和质性资料的基础上,主要使用了以下三类材料[下文中出现的a、b、c标注,即其对应的数据或材料的来源。]:一是a类材料,采用PPS分层比例抽样法,抽取400位民主党派成员进行自填式问卷调查,收回有效问卷387份,有效率为96.7%;二是b類材料,采用偶遇抽样法,抽取120位社会公众展开面谈式问卷调查,收回有效问卷100份,有效率为83.3%;三是c类材料,采用立意判断抽样法,对30位民主党派成员进行深度访谈。
一、身份的体认:自我诠释与公众确认
社会身份认同的前提源自主体对身份独特性的感知、体察和理解。在学者泰费尔和特纳的社会比较研究中,身份的知悉和形成被归纳为经历三个相继发生的过程:其一,社会类化,即个体感知群体内和群体外的人物、事件、经历有所差异,从而观察到内群体和外群体的界线。其二,社会比较,即个体比较“所在群体”的“我们”与“外在群体”的“他们”在社会身份和地位间的距离,从而理解身份的位置。其三,社会区隔,个体在比较的基础上,主动区分“我”群体和“他”群体,从而确认身份的独特性[1]。民主党派身份在不同时期的界定和定位,源于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地位及其对民主党派性质认识的历史演变。作为法定的参政党,因政党规模有所限制、界别身份有所限定、政治代表性有所限阈,民主党派与公众的日常生活经验难免存在隔阂。因此,民主党派诸多成员多是因工作境遇、组织选择,或是因亲友关系的推荐而知悉民主党派的存在及其加入路径。他们最初的、模糊的身份感知多源于被动接受模式,而主动的身份体认常开端于其产生加入民主党派的决定之后。
(一)身份的类化:群体的界线
对民主党派的自我身份意识而言,或许没有比独特的政治身份及随之带来的荣誉感和参与感、权利和义务、社会理想和责任更加接近现实的答案。“刚开始加入党派时的确比较茫然,但通过和其他党派成员的接触,慢慢体会到这是一种政治身份,感觉和普通群众不一样了,需要更多关心公共事务,社会责任感油然而生(XJM[ 受访者名字拼音首字母的缩写,下文同。],MJ[ 受访者所属党派简称的拼音首字母缩写,下文同。])。c”
由表1可看出,民主党派成员自我的身份界定,已然将“党派群体”与“普通群众”作了区分:作为党派成员的“我们”有更强的政治和社会责任意识,有更多的权利和义务,被赋予更高的荣誉和声望。
由表2可看出,同属于政治组织的中共和民主党派,在党派成员的身份意识中,存在“参政和执政”“组织管理和纪律”“目标任务”“成员数量”等区别。其中“执政党党员”和“参政党成员”是党派成员意识中两者身份的最重要区别。
尽管表1和表2的数据表明,党派成员“内群体”对其身份的感知确有较强的“共同意识”,对“所在群体”即“我们”与群众或中共即“他们”的区别有较明确的界线,然而表3的数据表明,来自社会公众对党派成员身份的外部认同显得模糊而不确定,32.3%的受访者认为这种身份“并无实质性含义”,仅有30.3%的受访者肯定他们是一种政治身份和力量。
(二)身份的比较:群体的地位
感知到“所在群体”和“外在群体”的界线只是党派成员身份体认的开端,这种体认还涉及对党派成员“所在群体”身份地位的探索。通过探索“所在群体”在政治及社会结构体系中的位置,获得集体性的身份标识。
表4中的数据表明,对自身在政治及社会结构体系中的位置,有83.3%的受访民主党派成员认为自身处在“中等或精英阶层”。“尽管我们也很普通,但相对农村、城市中许多居民而言,我们仍然属于精英群体,至少是中等及以上的阶层。因为民主党派在吸纳成员时本身就有一定的条件要求和限制,这是我们这个群体的特色(QHY,MJ)。c”
表5的数据表明,社会公众对民主党派成员身份所居地位的外部投射,与这一群体内在的自我认知再次呈现较大差异。44.9%的公众受访者认为这一群体的构成来自“各个阶层”,仅21.4%的受访者肯定这一群体的“中等或精英阶层”地位。
(三)身份的区隔:群体的形塑
群体分隔的界线使民主党派成员对群体的边界有所把握,群体位置高低的比较使其对群体的地位有所察觉。一旦他们主动归靠于“所在群体”而与其他相对应的“他在群体”呈现出距离时,群体的形塑和身份的区隔就开始形成。
由表6可看出,58.9%的受访者认为党派身份具有一定特殊性。“作为一种政治身份,民主党派在政治结构体系中有一定地位。若与中共相比,它的政治参与深度、广度、效力、影响力自然较小;但与普通群众相比,它的确拥有较多的政治实践平台和机会(LDR,MG)。c”与党派成员“身份特殊性”的自我界定呈现一定反差的是,表7的数据表明,48%的受访者认为民主党派成员身份并不具有特殊的政治或社会意义,33.6%的受访者“说不清楚”其意义。“民主党派成员若在政治架构中不能发挥显著功能,则其在社会公众视野中身份的意义难免微弱(WJY,ZG)。c”
二、身份的归属:组织能力与资源分配
从日常经验来看,民主党派成员的身份体认需要在一定“场域”即党派组织中实现,涉及对所属政党组织的归属感。这种归属感是个体对组织的一种依恋和忠诚,是认同组织价值目标,渴望成为组织成员,愿意为组织发展努力,并期待得到组织关怀的一种向心力和凝聚力。从表8数据可看出,64.2%的民主党派成员选择“对所属政党组织有非常强或较强的归属感”。这说明他们的成员身份归属是明晰而确定的。同时应注意,仍然有32.3%的民主党派成员选择“归属感一般”。尽管导致这一现象的现实原因可能很复杂,但仍需探究其中的影响因素。
表9中,“党派成员对组织的归属感程度”为因变量,影响因变量的相关因素有“党派组织的地位”“党派向外获取及向内提供资源的能力和权力”“政党组织的架构及其管理”“党派成员自身在党内的职务和地位”等四个自变量。Pearson和Spearman相关分析结果表明四个自变量与因变量的相关程度很高。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自变量和因变量的相关性确实存在。深入地理解,“党派组织的地位”“党派向外获取及向内提供资源的能力和权力”即外部的组织地位和权限能力;“政党组织的架构及其管理”“党派成员自身在党内的职务地位”则涉及内部的組织管理和资源分配。由此可知,党派成员对组织的身份归属与这两类因素密切相关。
其一,外部的组织地位和权限能力。党派成员对政党组织的身份归属感首先源于对政党组织外在地位和能力的预期。“我是一名中学教师,加入党派已有十六年了,对党派组织还是很认同的,但同时深感党派的权力非常有限。举我自己的例子,自去年十月份开始,我受组织安排到某区街道挂职,计划今年十月到期,马上面临回学校,但教学工作早在九月开学前就已安排就绪,我十月回去直到年底都不能计算工作量。另外,另一个区的党派区工委空缺两名专职副主委,市里党派组织有意选我去担任,但存在跨区调动、事业编制转公务员编制的难题,这些问题党派组织都没有权限、帮不上忙(LJS,MM)。c”在访谈中,党派组织地位和能力较弱是一种共性的反映。“党派组织更多是一个有着政治参与热情,致力于公众事务的人们互相交流、聚集的地方,我们做的事情更多的是一种奉献,党派组织能提供给我们的资源还是有限。当然,这肯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成员的归属感(HCH,JS)。c”
其二,内部的组织管理和资源分配。现实情境中,组织的外在地位及其获取资源的能力和权力并非影响成员归属感的全部动因,组织的内部架构、管理及政治资源在成员间的分配也是不可忽视的影响因素。
由表10可看出,38.4%的受访党派成员没有任何形式的参政平台。表11的数据表明,年龄组与参政平台呈现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即年龄越大,拥有参政平台的比例越高。“组织内的政治资源的确存在一定程度的分配集中的情况,有些表现突出的成员,能顺理成章地既是政协委员,又是党派主委以及各种其他政治头衔,难免出现马太效应。但还是要尽量控制在一定范围,使党派内的政治资源更均衡地分配,特别是向中青年成员有所倾斜,这样才能更好地提升整个党派组织的活力(MHM,TM)。c”同时,组织内部管理能否为党派成员提供相对稳定的内部环境,也影响成员的归属感。“我所在的市党派组织机关,能够较好地做到管理有序、信息沟通良好、活动组织能力较强。但也存在一个问题,就是领导班子的流动性不够。这一届班子已经8年了,不是说他们做得不好,但缺乏一定的流动性,管理思路会僵化或受局限(XJM,MJ)。c”
三、身份的情感:积极预期与情绪挫败
党派成员的身份认同涉及他们的情感体验和表达。正如麦奇和史密斯等学者所指出的,群体情感是集体身份认同的一个核心环节[2]。党派成员的情感体验一旦被聚合,且被赋予指向性的解释,即会对其身份认同产生强烈影响。
(一)积极的情感预期
对身份的积极预期会使党派成员直接产生对“所在群体”的热爱和对“外在群体”的冷漠,并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让党派成员在情感的共鸣中找到“共同体”的感觉。这种“共同体”的感觉经过组织纽带的联结,便会转化为积极的集体性情感表达,告别昔日的政治无知或游离状态,成为亚里士多德所赞赏的“活在公共空间中的人”,实现群体性、组织性的“同心同识”共同体。从表12可看出,党派成员对加入民主党派的初衷,43.4%的受访者选择“基于政治信仰或理想”,26.5%的受访者选择 “被民主党派历史或价值吸引”。两者合计达到69.9%,这表明受访的民主党派成员在加入民主党派时的确有对政治身份情感的积极期许。
表13的数据印证了党派成员在加入党派时的情感体验。65.2%的受访者怀着激动和憧憬的心情,期待过上“政治人”的生活。“以前很少关心政治和公共事务,只关心自己及身边发生的事情。原以为自己对政治是冷漠的,但加入民主党派之后,却渐渐找到感觉,发现原来关心公共领域中发生的事是美好的,能促进社会公正和进步,最终受益的还是我们每个人(GSW,ZG)。c”
(二)消极的情绪挫败
情绪挫败的原因很复杂,结果是成员无法在有组织的政治生活中体会到“共同体”的情感,产生诸如埋怨、沮丧、疏离、排斥等消极体验和表达,削弱成员的党派身份认同。从表14可看出,与加入党派时的理想和初衷相比,随着时间的推移,59.3%的受访者认为他们的预期与现实“有一定的差距”,甚至“差距较大”。
党派成员履行内部职能的前提是对党派工作安排的知情。表15的数据表明,81.5%的受访者知晓履行内部职能的方式,说明民主党派内部上传下达的渠道较为畅通。但是有高达48.3%的受访者“知晓、但不愿主动履职”,还有6.8%的受访者“不知晓、也不愿主动履职”,从中可感受到部分党派成员对其身份的某种疏离。但凡是民主党派成员,参政议政、建言献策必然是其履行外部职能的重要形式。但是,表16的数据显示,高达79.3%的受访者“偶尔”或“几乎不”主动履行外部职能。“有很多党派成员源于各种原因处在相对失联的状态,一般联系不上,联系上了也会推脱,不参加组织活动。他们有些是因为工作很忙,有些是对组织生活不关心,还有些是因为对原来的期待落空的失望(ZHM,NG)。c”
四、身份的顺应:情境理性与行动选择
党派成员身份认同既是一种情感、更是一种承诺,即通过适当的行动顺应环境与规则。作为行动的规范,政治规则自上而下地引导着党派成员履行政治职责;作为行动的主体,党派成员自下而上地根据情境理性做出行动选择。
(一)行动的导引和意愿
加入政治性团体,意味着政治权力的介入及其对成员的支配性影响。在这种影响中,既有主导性话语系统的引导,也有对党派成员政治行动本身的规范和限制。与之相对应,党派成员则在依循政治导引的同时,能动地表达行动意愿。
表17的数据表明,高达52.4%的受访者认为党派成员最频繁的政治参与活动是各类学习、会议和培训。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表18中的数据显示,41.8%的受访者认为他们最不愿意参加的恰是此类活动。“其实,并不是说学习、会议、培训不重要,无论是学习教育,还是能力培训都很有意义。只是它们在党派成员整体政治组织活动中的比例偏高。若能适当增多公益服务、政治协商、民主监督等活动,可以更好地实现党派成员的政治和社会功能(XJW,MJ)。c”
表18还表明,在社会功能层面,党派成员最愿意参与的行动是社会公益服务,选择愿意参与这类活动的受访者比例为47.7%;在政治功能层面,“挂职任职”是他们最期望参与的实践,选择愿意参与这一活动的受访者占比21%。表19进一步表明,高达95.1%的受访者希望有经由挂职参与政治实践的机会,但事实上仅有2.9%的受访者有过挂职经历。因此,两者之间存在差距和张力。
(二)行动的障碍和激励
在党派成员做出行动兑现身份承诺而达成身份认同的过程中,常出于两个方面的考量:一是消极的障碍和困难,即需要付出的行动成本;二是积极的激励和成效,即预期获得的行动收益。
表20表明,党派成员在以政党身份参与政治实践的过程中,常遇到的困难和障碍源自三个方面:一是“缺乏保障”,34%的受访者认为在政治参与中缺乏制度保障、经费支持和领导重视;二是“权限有限”,29.2%的受访者在政治参与中遇到监督权力弱、约束过多、代表性有限的问题;三是“能力不足”,36.8%的受访者由于专业性或实践经验不足而在政治参与中感觉吃力。
从表21可看出,党派成员参与政治实践的激励与四种因素相关。一是“党内支持”,46.6%的受訪者认为“党内组织建设”“党内资源激励”“党内关系融洽”“党员互相支持”是重要的激励元素;二是“行动成效”,19.2%的受访者在行动取得成效时会受到鼓舞;三是“社会认可”,19.4%的受访者希望政治参与行动得到“组织、社会大众、其他成员的认可”;四是“政策支持”,14.8%的受访者在政策鼓励、落实的情况下会增加政治参与。
(三)行动的冲突和选择
正如阿马蒂亚·森所所说:“在我们归属的不同的社会身份中,每个人都在不断地决定何者更为优先,哪怕只是在下意识地这么做。”[3]党派成员政治身份在行动实践中可能遇到主体其他身份的挑战。
表22表明,70.4%的受访者期望其政党身份和职业身份、党派工作和本职工作间存在“两者相互促进的关系”。然而当两者发生冲突时,表23表明,77.5%的受访者选择为完成本职工作而置后党派工作。“我是一名公务员,会选择优先顾全本职工作,原因有两方面:一是因为工作中的表现才能给我带来核心利益——譬如晋升,在公务员体系里,党派没有机会参与成员的职业发展,在单位用人等方面甚至没有建议权;二是因为本职工作更难替代,而许多党派工作可以互相替代,我会灵活安排参与党派工作(SHL,JS)。c”
五、结论及引申
身份认同看似一种主观体验,实则是主体对客体的选择性建构。在政治与社会生活领域,这种选择往往可以作为评价某种制度设计是否有效的标尺。因此,仅停留在上述经验事实和个别判断的层面显然不够,还需挖掘其中隐藏的、普遍性的结论,将制度预设与主观意愿进行比对,发现和检视中国特色政党制度的有效成分,同时省察其中的不足和缺憾,使之日臻完善。
(一)参政党视域:主观预期与情境选择的张力及纾解
研究初期,笔者对当前民主党派成员尤其是中青年成员政治参与的动机与热忱存在疑虑。推测在全球化和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人们会产生政治疏离感,或怀着功利性目的加入民主党派。令人惊讶的是,相关数据和访谈记录表明,64.2%(表8)的受访者对党派有非常强或较强的归属感。他们满怀对国家、民族、社会的责任而加入党派,并期待在这个政治平台上履行职责、发挥作用、实现价值。在他们身上,依然存续着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济世情怀。尽管相关分析表明,党派成员的组织归属感与其自身在党内的职务和地位有很高的相关性,但这种普遍的政治参与意愿和热情仍然令人鼓舞。然而,59.3%(表14)的受访者在加入党派组织一段时间后,会感受到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不小的差距:其中34%(表20)的受访者认为“缺乏保障”,29.2%(表20)的受访者感到“权限有限”,46.6%(表21)的受访者期待得到“党派支持”。这导致的结果是45.7%(表16)的受访者“几乎不”主动建言献策,33.6%(表16)的受访者仅“偶尔”为之;55.1%(表15)的受访者“不想、不会”主动询问党派工作安排。这充分说明,当党派成员的意愿、诉求和利益无法在组织中获得积极回应时,内心往往产生挫败感和消极行为。
尽管这里存在某种“围城”效应,但其中反映出的一些问题仍值得参政党有所思考。其一,在正式加入党派前,是否要设置一定的考察期或预备期,对申请人进行全面的权利义务教育,以增强政党意识,明确使命职责,培育政治理性,纾解后期可能出现的张力。其二,党派组织内部政治资源的分配是否能更加均衡,以防止少数成员兼职过多,无法切实履职,另一些成员又缺乏政治参与渠道,产生被边缘化的消极情绪。其三,党派是否能建立并完善组织激励机制,对成员在本职岗位或政治参与方面的成效给予适当褒奖,同时对成员的行动障碍和利益诉求能有所反馈和回应,力所能及地帮助其解决一些实际问题。其四,党派的组织化水平有待进一步提升,要充分发扬民主,重大决策、重大问题应让更多的普通成员参与讨论,更广泛地集中群体智慧,使每个成员都能感受到自己对组织的价值,提高归属感和认同感。
(二)执政党视域:制度设计与行为实践的博弈及调适
中共作为执政党,是多党合作制度的领导者和创制者。在制度创设之初,各民主党派已是中国政治舞台上独立的社会力量,其领袖人物及骨干成员多是经济社会地位较高的知识分子和各界精英,是职业化的政治家和社会活动家。新中国成立后,中共继续给予其很高的政治地位和生活待遇,以保障他们能全身心地参与国是、咨政建言。改革开放后各民主党派恢复活动,其后三十多年陆续加入民主党派的成员除极少数是担任人大、政府、政协和党派机关专职领导的官员,绝大多数为业余的“社会活动家”,故而有所谓“双岗建功”的要求:党派成员既要在本职岗位上有所建树,以体现其代表性;也要在政治协商、参政议政、党派建设中有所作为,以体现其进步性。加之改革不断深化所带来的市场风险和职业压力,相比执政党完备的党务体系和职业队伍,民主党派成员显然承担着额外的责任和义务。调查表明,尽管70.4%(表22)的受访者期望“双岗”相互促进,但有77.5%(表23)的受访者选择“为完成本职工作而置后党派工作”。这恐怕与其本职工作的压力不无关系。因此,对执政党而言,顺应社会环境的变化而做出政策调适,逐步提高民主党派领导班子的专职化比例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其一,对省级、副省级城市民主党派组织的领导班子成员,配置1正N副的专职领导(N为现有职数的50%)。其二,鉴于近年来人大、政协常委专职化的呼声日益强烈,可在人大、政协专职常委的配置中增加民主党派代表的比例。其三,为体现政党在政治上的平等性,可参照国家层面的人事格局,对民主党派地方组织在省、市、县(区)人大、政府和政协领导班子中做出相应安排。
调查显示,34%(表20)的受访者认为在政治参与中“缺乏保障”,29.2%(表20)的受访者认为在政治参与中“权限受限”;53.4%(表21)的受访者认为“建议有反馈和成效”是对政治参与的有效激励。由此可见,排除障碍和积极激励能有效强化党派成员的身份认同。因此,统战政策的制定者和执行者、多党合作的领导者——中共的作用至关重要。执政党要尊重民主党派的参政党地位,挖掘民主党派成员的积极参与感和动力,与民主党派成员肝胆相照、平等相待;要为党派成员知情明政、建言献策、民主监督创造条件,认真听取党派成员的情况反映和意见建议,切实做好采纳、解释、反馈工作。此外,调查反映了一个值得重视的现象:高达52.4%的受访者认为党派成员最频繁的政治参与活动是各类学习、会议和培训(表17),这与执政党和民主党派各级组织加强对党派成员的政治引导和思想教育有关;47.7%(表18)的受访者最愿意参加的社会公益服务活动,只占到全部组织活动的10.8%(表17)。95.1%(表19)的受访者希望能有机会通过“挂职”直接“参政”,但僅有2.9%(表19)的成员有“挂职”经历。制度引导和预设与行为选择之间的差异性,显示政治参与的供给与需求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结构失衡。因此,执政党在政策调适过程中,要多关注党派成员尤其是普通成员的意愿;在思想教育过程中,不仅要组织理论学习,也可让党派成员通过参与支农、支教、扶贫和义诊等公益活动,施展才能、服务群众,实现价值、提升境界。“挂职”锻炼不仅是培养党外干部的手段,也是对党派成员进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情、民情、政情实践性教育的重要课堂;不仅有利于提升参政议政能力,更有利于促进党派成员理解、支持党委政府工作。
(三)政治社会化:自我体认与外部评价的差异及弥合
此次调研发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数据:尽管97%(表1)的受访党派成员的自我身份认同为政治和社会责任、义务及荣誉,但在受访社会公众中32.3%(表3)的人认为这种身份“无实质意义”。更显著的反差是83.3%(表4)的受访党派成员的自我界定为精英或中间阶层,但在受访社会公众中仅有21.4%(表5)的人认同这一点。这反映出当前的政治社会化水平和效度偏低。政治社会化是社会成员在政治实践中获取政治知识和技能,并形成政治意识和观点的过程。执政党是政治社会化的“发动机”,在政治社会化领域有良好的传统和优势。统一思想、发动群众、教育人民是获得革命和建设胜利的重要基础。改革开放以来,主客观因素的变化导致整个政治社会化水平趋于下降、效度也在减弱。社会公众对民主党派的认同度低是其局部表现之一。
政治社会化需要执政党的主导推进,但作为参政党的各民主党派也能担负重要的补充媒介,可以通过民主党派组织及其成员的参政履职活动,向社会公众展示、示范有序政治参与的程序、路径与方法。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统计数据显示,我国党外知识分子已达8 900多万,占知识分子总数的75%。这股重要的社会政治力量需要中共与各民主党派共同引导和教育。因此,通过参与政治社会化的实践,宣传民主党派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地位、作用、成就,有利于提升民主党派成员的自我体认,激励政治参与的内在动力,有效弥合自我认同与外部评价的差距,形成二者的良性互动。
参考文献:
[1] Tajfel,H.&Turner,J.C.The social identity theory of intergroup behavior,InS.Worchel &W.G.Austin(Eds),Psychology of inter-group relations[M].Chicago,Nelson-Hall,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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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阿马蒂亚·森.身份与暴力:命运的幻象[M].李风华,陈昌升,袁德良,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