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精神的阙如?
——徽商转型失败及其对韦伯问题的证伪
2017-04-13陶绍兴
陶绍兴
(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 思政教学部,安徽 芜湖 241002)
资本主义精神的阙如?
——徽商转型失败及其对韦伯问题的证伪
陶绍兴
(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 思政教学部,安徽 芜湖 241002)
在国际上,不管是20世纪早期德国的马克斯·韦伯、中期日本的藤井宏还是近来的美国学者熊玠都认为中国未能实现由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过渡的华丽转身,在于资本主义精神的阙如。资本主义精神的两大基石是以赚钱为业的天职观和宗教禁欲主义。徽商转型失败及其对韦伯问题的证伪,即徽商案例提供的不是一个范例,而是一个反例。徽商转型失败的痛点在于自身“早熟而不成熟”。韦伯忽视了马克思早就指出的,只有在历史前提已经具备时,资本主义萌芽才能发展成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
韦伯问题;资本主义精神;徽商;历史前提
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作者马克斯·韦伯(Max Weber)开宗明义地指出:西方新教伦理促进了资本主义精神的产生,而反观中国,正是由于资本主义精神的阙如,掣肘了中国由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过渡的华丽转身,学界称之为“韦伯问题”。20世纪中期日本的藤井宏也持类似观点,“徽州、山西两财阀,暂且不论……也还没有身自体会到真正意义的资本主义的精神。然而,明清时期的新安商人(徽商),期间亦有在形式上模仿一些有效的西欧近代的营业方式和依然采用旧的经营方式者,其在现实经济生活中所发生的差别,乃是理所当然的[1]。”无独有偶,近来,美国学者熊玠也在附议韦伯的观点,熊玠说:“韦伯所作出的儒家思想抑制资本主义发展的结论是正确的,因为以儒家学说为核心所确立的科举制度在很大程度上是用知识取代财富作为社会升迁的衡量标准,由此便阻碍了商业文化的发展。”[2]为此,我们以徽商研究为中心,从徽商转型失败的角度切入韦伯问题,以期有所斩获。
一、以赚钱为业的天职观和宗教禁欲主义:资本主义精神的两大基石
资本主义在中国和西方迥然不同的结局,使得韦伯对横空出世的资本主义精神——一种特别的精神气质情有独钟。纵观《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韦伯揭示了西方由封建社会过渡到资本主义社会的动力之源是西方独有的资本主义精神,认为中国出现过资本主义,但未出现过资本主义精神,他说:“资本主义在中国曾经存在过。但是我们应该看到,那些地方的资本主义都缺少这种特别的精神气质。”[3]47韦伯高度评价了资本主义精神对现代资本主义革命的促进作用,他说:“革命的真正起因在于一种新精神的作用,那就是现代资本主义精神。针对现代资本主义扩张的动力,其首要问题并不是用于资本主义活动的资本额来源问题,而首先考虑的应该是资本主义精神的出现和发展问题。”[3]62-63资本主义精神是什么呢?韦伯作了设问之后回答道:“那就是全力以赴的精神、积极进取精神或者其他不管怎么称呼的精神,这些精神的觉醒都倾向归功于新教教义,而坚决不应该听随一种惯常的趋势,将其与生活享乐相联系,也不要在任何意义上将其与启蒙运动联系在一起。”[3]37根据韦伯对“资本主义过渡何以可能”的阐述,以赚钱为业的天职观和宗教禁欲主义是资本主义精神的两大基石。
1.以赚钱为业:“恪尽职守”的宗教天职观
在韦伯看来,资本主义精神的形成有赖于宗教信仰,宗教信仰推动了资本主义精神的发展。正是宗教信仰“更大地推动了资本主义精神的发展”。[3]36新的宗教伦理观“将赚钱作为其自身的目的,并将其作为一种天职去履行,这种观念与世间所有伦理见解都大相径庭,这一点几乎可以完全确定人”。[3]66-67人都要安于天职,这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因为“资本主义的制度迫切地需要人们将赚钱视作献身于天职,这种看待物质财富的态度和此种制度完美契合,并且与那种你死我活的经济斗争环境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3]66“上帝毫无例外地为每个人都设定好了一个天职,人人都应以此为业并辛勤耕耘。”[3]162当获取财富是天职中一项需要履行的责任时,那么它不仅在道德上是被允许的,而且事实上是必须践行[3]165。对于作为资本人格化化身的资本家来说,“在一个具有完全资本主义秩序的社会中,任何一个资本主义企业如果不能抓住机会获取利益,那么它注定要破产。”[3]8对普罗大众而言,也是一样。“任何人如果不能将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资本主义环境相适应,那么他必将破产,或者至少不能发迹。”[3]66韦伯将这种新的宗教伦理观称为资本主义发展的土壤,“这里的土壤,绝对不能使一个人与他的天职之间那种使命关系茁壮成长,而这对于资本主义来说必不可少。”[3]71
对于如何履行好自己的天职,韦伯作了自己的阐述:“除了粗茶淡饭和冷水浴以外,一剂既可以抵御各种性的诱惑、又可用来对抗宗教质疑和道德沦丧的药方就是:‘恪尽职守’。最为重要的是,要像上帝命令那样,更进一步地把劳动当作人生的目的。”[3]161鉴于此,人的天职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它有利于公共利益或者个人利益,并且对任何人无害,同时它还不能导致人不忠于自身所从事的任何一项天职。纵使改换天职也决不会引起异议,只要这种改换不是因轻率所致,而是为了从事某项令上帝更为满意的天职,也就是说,根据一般性原则,去选择一项更为有益的天职。”[3]164
2.宗教禁欲主义:资本主义的教义支撑
宗教禁欲主义为资本主义提供了依据,也产生了实际的效应。“清教天职观及其对禁欲主义行为的倡导直接影响了资本主义生活方式的发展。”[3]168
(1)宗教禁欲主义鼓吹强制节俭来实现资本的积累。“当消费的限制与获利活动的解禁相结合,一种不可避免的实际效应就会显现出来:凭借禁欲主义的强制节俭来实现资本的积累。施加在财富消费上的种种限制,使资本流向生产性投资成为可能,而这自然会有助于增加资本。”[3]174宗教禁欲主义为资产家带来了一个令人欣慰的保证,那就是贫富悬殊也是上帝所要达到的神秘天意,这就为剥削工人剩余价值找到了理论依据。
(2)宗教禁欲主义促进了资本主义生产的标准化。“那种将生活整齐划一的强大倾向,在今天极大地加强了资本主义对于生产标准化的兴趣,而这一倾向正是从清教徒针对所有肉身崇拜的摒弃中找到了其理想的精神基础。”[3]171资本主义市场需求的扩大为规模生产从而为生产标准化提供了条件,而生产的标准化大大节约了生产的成本。
(3)最为难能可贵的是,宗教禁欲主义哺育和培养了现代的经济人。“仅仅鼓励资本积累的作用,更为重要的意义在于,它有助于培育一种理性的资产阶级经济生活……正是它哺育和培养了现代的经济人。”[3]175不仅仅对资本家而言,“强调固定天职在禁欲主义中的重要意义,为现代专业化的劳动分工提供了伦理依据。同样地,对盈利活动的神意解释也证明了商人活动的正当性。”[3]165对于“严谨、尽责又极为勤勉的劳动工人”[3]178来说,也是一样,“将劳动视为天职成为现代工人的一个典型特征。”[3]80这些工人们信奉“忠实的劳动最能取悦上帝,哪怕工资微薄”[3]179-180。
二、反例而非范例:“韦伯命题”的徽商案例审视
徽商,也称新安商帮。他们在明清时期执中国商界牛耳几百年,其财富甚至连皇室都自叹不如。用徽商案例来检视“韦伯命题”,徽商是具备资本主义精神的。余英时将资本主义精神概括为“入世苦行”。如果按照韦伯的问题建构方式,徽商具备“入世苦行”精神[4]。
1.“入世苦行”:徽商的“天职观”
新教禁欲主义可以这样概括,即“一方面,它强烈地反对任意享用财富并对消费进行限制,尤其是奢侈品消费。另一方面,它又具有将财富获取从传统伦理观的羁绊中解放出来的心理影响。”“显然对资本主义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3]172而余英时得出的答案恰好与韦伯相反———儒家伦理可以促进资本主义精神的产生和发展。在余英时看来,韦伯的理论贡献在于指出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除了经济与社会的原因外,还有文化与精神的因素,这就是所谓的“新教伦理”,也称为“入世苦行”[5]85-86。
徽商一贯视“入世苦行”为自己的“天职观”。在徽商看来,为儒、为贾虽然业异而术同。“合志同方,营道同术”,徽商以商业为业,并认为这正是“义之所在”。外出经商对徽州人来说是个常态,“大抵徽俗,人十三在邑,十七在天下”。徽州个别地方远高于这个数,正如汪道昆所说:“新都业贾者什七八。” 近代徽籍学者胡适将徽州人比作为苏格兰人,“徽州人正如英伦三岛上的苏格兰人一样,四出经商,足迹遍于全国。”[6]徽商“入世苦行”,视商业为帝业,这样的事例比比皆是。徽商阮弼“以歙为菟裘,芜湖为丰沛,既而业大起。”徽商李大鸿“亦永籍为公家之关中也。”他们强调敬业,提出了“敬贯动静”的入世做事的精神修养,朱熹说:“敬不是万事休置之谓,只是随事专一,谨畏不放逸耳。”(朱熹.语类·卷12 )
徽商的“入世苦行”还突出地表现在勤俭习惯上。顾炎武说:“新都(徽州)勤俭甲天下,故富亦甲天下。”徽州“女子尤号能俭,居乡者数月不见鱼肉。黟县之俗,织木棉,同巷夜从相纺织,徽俗能蓄积,盖亦由内德焉。”徽商编的《士商类要·贸易赋》指出:“贸易之道,勤俭为先,谨言为本。”又如,歙商汪希贤“贾北关溪滨,资日饶裕”,但仍“挟资游二浙三吴,不辞艰劳,贵贱赢绌悉中心计。”(歙县.济阳江氏族谱·卷9)歙商程致和“能薄饮食,忍嗜欲,节衣服,与同事僮仆同苦乐……凡十年而素封。”
2.“贾道”:徽商的“理性主义”
韦伯认为,儒教和清教都赞同理性主义,但是儒教的理性主义旨在理性地适应现世;而清教的理性主义旨在理性地支配这个世界[7]。韦伯由此引出了自己的问题,“那么为什么资本主义利益在中国和印度不能发挥同样的作用呢?为什么科学发展、艺术发展、政治发展或是经济发展在中国和印度不能同样地走上西方所独有的理性化道路呢?”[3]15- 16韦伯给予了肯定性的回答,“以上所有的案例都归于一个问题,那就是西方文化独特的理性主义。”[3]15- 16
理性主义真的像韦伯所说的那样是西方所独有的吗?*马克斯·韦伯对理性主义是持保留态度的。马克斯·韦伯也不得不承认,理性主义在中国有它的身影。“资本主义和具有资本主义性质的企业,哪怕是具有相当理性化的资本核算的资本主义和资本主义性质的企业,在有经济史料记载以来,它就早已存在于世界上的各种文明国家之中了。”其实,早在明朝时期,“贾道”一词已经在徽商中盛行,这充分表明了徽商对经商有了新的体认,即理性化的“贾道”——用最有效的生意经最大限度地获取利润,就是韦伯所谓的“理性化的过程”。当时的歙商黄莹谈到了对“贾道”的认识,“论其有余不足则知贵贱,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黄莹还透过自己的经验,鞭辟入里地分析道:吾“少读书,通大义,观太史公《货殖列传》……大悟若者不效世用一切狙诈术,惟静观盈缩大较,揣摩低昂,恒若执左契,诚一所至,业饶声起。”(歙县.竦塘黄氏宗谱·卷5·黄公莹传)
徽商还赋予了“贾道”以新的内涵,经商不在仅限于赚钱,还有“非理性”的目的。这与韦伯谈到的资本主义精神具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一精神中包括勤、俭、诚实、信用等美德,但更为重要的是人的一生必须不断地以钱生钱,而且人生就是以赚钱为目的;不过赚钱既不是为了个人的享受,也不是为了满足任何其他世俗的愿望。”[5]韦伯形容这种特殊的精神是“超越而又绝对非理性的”,“但更奇妙的则是在这种精神支配下,人必须用一切最理想的方法实现这一‘非理性’目的”[5]。
不过,徽商的理性组织和资本主义企业的理性组织的异质性也是显而易见的。“资本主义企业的现代理性组织还应具备另外两个特征,否则它的发展也无从谈起:第一个特征是生意与家庭的分离,这一点在现代经济生活中占首要地位;第二个特征与第一个特征密切相关,那就是理性的簿计方式。”[3]11强烈的家族感、侵入骨髓的宗族制使得徽商不可能将生意与家庭分离,这样,徽商的“理性主义”又具有自己的鲜明个性。正如韦伯所指出的,“奢侈品以及浮夸的卖弄”,都是“缺乏客观目标的非理性态度”。[3]170
从徽商案例的检视中,可以发现:徽商的“入世苦行”与西方资产阶级的“恪尽职守的天职观”对应,其“贾道”相当于“宗教禁欲主义”理论,也就是说徽商是具有资本主义精神的。根据韦伯的观点,可以推导出徽商应该可以促成中国确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然而,徽商成为封建制度的附庸,并没有实现由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过渡的华丽转身。其转型失败是对韦伯问题的证伪,而不是证实;也就是说,徽商案例不仅没有为韦伯问题提供一个范例,而是一个反例。
三、“神学家的议论”:韦伯之殇
余英时指出,“史学家要想建立信仰与行为之间的关联,除依靠具体的经验证据之外,实别无他途可走。”[5]74韦伯被西方社科界尊崇为“全才的知识分子之一”,和马克思一样,是“现代社会学的三大奠基人”*即马克思、涂尔干、韦伯。之一,其史学研究方法所提供的新视角,至今仍无人能出其右。韦伯深刻指出了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有重要的文化和精神原因,强调这些文化和精神原因比物质和经济原因更为根本。然而,韦伯的全部论证是建立在超验的“神学家的议论”上,缺乏有说服力的实例支撑,其论证显然是很薄弱的。“它的阐释本身就不全面,当运用于探索工业资本主义的形成时,则过分强调了新教伦理的作用,片面夸大西方文化心态的独在性,而且他的立论总是不大和历史的经验材料相一致。”[8]
其次,韦伯始终囿于西方中心主义的视角,忽略了亚细亚、古代的、日耳曼的三种所有制之间的差别。“亚细亚形式必然保持得最顽强也最长久。这取决于亚细亚形式的前提:单个人对公社来说不是独立的,生产的范围限于自给自足,农业和手工业结合在一起,等等。”[9]再次,韦伯只看到了教会与资产阶级相适应的一面,丝毫不理会新教精神与资产阶级的冲突。在资本主义兴起的阶段,“新兴的中等阶级必然要同现存的教会发生冲突的”,“在此以前,科学只是教会的恭顺的婢女,不得超越宗教信仰所规定的界限,因此根本就不是科学。现在,科学反叛教会了;资产阶级没有科学是不行的,所以也不得不参加反叛。”[9]510另外,韦伯矢口否认资本的贪婪性,“对利润永无止境的贪婪和资本主义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也有悖于资本主义精神。对于这种非理性的欲求,资本主义甚至是一种抑制力量或者至少是一种理性的缓解力量。”[3]7并且认为,贪婪是人的本性,而不单资本家所独有。为此,他用中国的官吏进行对比,因为“中国清朝官吏……对于金钱的贪婪不比任何人弱。”[3]51“从过去到现在,在资产阶级资本主义特定范围之外的人比在这一范围之内的人,对于金钱的贪婪相对更弱一些。根据这种见解是无法找到资本精神与前资本主义精神之间的区别的。”[3]51很显然,韦伯的理论存在对资本主义进行辩护的成分。贪婪确实是资本主义的本性,这一点就连资产阶级的经济学家也不否认。托·约·邓宁在《工联与罢工》一书中提到,“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被到处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10]
四、“早熟而不成熟”:徽商转型失败的痛点
徽商既没有发展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动力,也无发展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压力。一方面已经具备了资本主义萌芽的历史前提。明清史上徽商聚集了巨量货币资本,且有少量的货币资本投向产业领域,开始向生产资本转化。另一方面,新的生产方式只是受到中小商业者的青睐,旧的生产方式对徽商仍然具有很大的诱惑性。从徽商转型折射出中国经济发展的一个特有现象:既早熟而又不成熟*中国的资本主义萌芽因素早已产生,然长期以来,始终未达到成熟的阶段,影响到中国封建社会里的生产关系、阶级关系都发展得不够成熟,无论是资产阶级或无产阶级的前辈都没有形成为独立的阶级力量。傅依淩.明清前期徽州土地买卖契约中的通货[M]//明清社会经济史论文集.北京:中华书局,2008:243.。在16世纪已经具有了资本主义生产的萌芽。韦伯忽视了马克思早就指出的:“只有在历史前提已经具备时,这一萌芽才能发展成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9]551即资本主义萌芽过渡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实现由早熟到成熟的跃迁,只有思想动力是远远不够的,尚必须具有一系列坚实的历史前提(即物质基础)。
这些历史前提一般包括:一是利润的资本化。徽商则是逆历史潮流而动,他们赚得的巨额利润,很少投入生产,向产业资本转化。巨额利润投向封建化——投资地产、奢侈性消费、平均分配家产业,利润流入封建性的巢穴。“明清时期,商业资本的增殖异常迅速,而与此同时,社会商品流通量的增长却是十分缓慢。这就使得商业资本与社会商品流通量之间存在一个巨大的差额。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这部分巨大的差额很难在产业部门找到出路,于是只好流向封建性的巢穴。”[11]利润封建化堵塞了徽商走通向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道路,也决定了徽商成为封建制度的附庸。奢侈性消费影响了资本的积累。徽商固守“以末致财,用本守之”之类的教条,“《胡心泉集》中,有《水香园记》,略言:吾县(歙县)西山水平远,居人复工选胜,园亭树石,错落分布于其间,与川岩相映发,而水香园为最著,载在邑乘,故余姻家右湘汪先生所筑……今右湘族从奉宸君健堂,奉其先公之殡,宅兆里中,爱是园之胜,遂从其家购得之。健堂自其先禺策于扬,阅世者四,历年逾百,而行营冢圹,有旧都桑梓之思,可谓知本。”(《歙事闲谭》第27册《水香园于乾隆中易主》)李贤“一日而得千金无喜色,一日而挥千金无吝容。且乐与贤大夫亲,故随所在吴士大夫咸愿与之游。”万历二十七年( 1598年),休宁迎春共台戏一百零九座。台戏用童子扮故事,饰以金珠增踩, 竞斗靡丽美观也。近来此风渐减,然游灯犹有。台戏以绸纱糊人马, 皆能舞斗,较为夺目。邑东隆阜戴姓更甚,戏场奇巧壮丽,人马斗舞亦然。每聚工制造自正月迄十月方成(赵吉士《寄园寄所寄》卷十一《故老杂纪》)。
二是全国性市场的形成。而当时中国的实际情况是:首先,国内市场发育呈现先天不足之势,中国几千年的自然经济没有强而有力的外力介入是很难打破的,鉴于此,大工业的产品的市场需求无法打开,使得发展成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具有抽象可能性而不是现实可能性。马克思曾经指出: “因农业和手工制造业的直接结合而引起的巨大经济和时间的节约,在那里曾对大工业的产品提出非常顽强的抵抗。”[12]其次,因为明清时期,统治者采取海禁政策,限制了国外市场的开拓。虽然有王直这样的徽商冒着生命危险,开拓了日本和东南亚等地的海外市场*王直曾说:“倭国缺丝绵,必须开市,海患乃平。”见《湧幢小品》卷三十《平倭》。。但和明清时期依然很强大封建势力相比,毕竟杯水车薪。全国性的市场还没有形成。徽商苦于资本没有出路大肆进行“无妄的消费”也就不足为奇了。
三是“自由得一无所有”的雇佣工人。“一方面,要找到劳动者作为自由工人,作为丧失客体条件的纯粹主体的劳动能力,来同作为他的非财产,作为他人的财产,作为自为存在的价值,作为资本的生产的客观条件相对立,所需要的历史前提便是这些[9]150。”马克思以后还作了补充,他说:“前提是这样一些历史过程,这些历史过程使一个民族等等的大批个人,处于一种即使最初不是真正的自由工人的地位,无论如何也是可能的自由工人的地位,他们唯一的财产是他们的劳动能力,和把劳动能力与现有价值交换的可能性。”[13]虽然苏州的徽商在棉布加工中也采用了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其字号的漂布、染布的工匠“俱系店家雇佣之人。”然而,这些“雇佣之人”的人身依附关系还未根本解除,因而,自由对这些“雇佣之人”就成了奢侈品。在其他行业,也有产业资本化的现象,其经营方式也有分工细致的工场手工业性质,据休宁《汪氏统宗谱》载,汪尚权在芜湖从事冶炼业也有大批“雇佣之人”,“大募工治铁冶,指挥百人,斩斩有序,工罔弗效。……守之客湖阴,貲日丰于旧。”然而到后期“本重而利微,折阅者多,亦外强中干”(乾隆《重修元和县志》卷10)。阮弼投资芜湖浆染业,并贯通生产加工、市场流通等全过程。“召染人曹治之,无庸灌输,省费而利滋倍,五方购者益集其所。”然而,发财后的阮弼却不再雇佣更多的工人以“扩大再生产”,而是“凡置产业,自当以田地为上”。
五、结 论
韦伯问题仍然是我们这个时代不可回避的理论挑战。在韦伯问题上,中西方学术界存在巨大的“认知落差”。 西方学术界坚持认为宗教成为资本主义兴起的精神动力,但宗教仅仅是思想准备基础而已,不能替代世界市场、雇佣工人等其他的约束性变量。徽商案例审视之下的韦伯问题深刻说明,如果用西方理论来套用中国的实际,“范例”就变成了“反例”。 中国知识界应跳出西方研究范式的窠臼,更加注重提供“有效的知识生产”。
将徽商转型失败的案例置于马克思主义的视阈下予以考量,能给人以豁然开朗之感。关于封建的生产方式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转变,马克思深刻指出:“商人资本的存在和发展到一定的水平,本身就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的历史前提”。然而,“商人资本的发展就它本身来时,还不足以促成和说明一个生产方式到另一个生产方式的过渡。”[14]因此,对于韦伯问题,马克思主义的解释学框架仍然具有强盛的生命力,这也是当前我们理论自信的源泉。
[1] 藤井宏.新安商人的研究[M]// 徽商研究论文集. 《江淮论坛》编辑部.傅衣凌,黄焕宗, 译.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5:246.
[2] 熊 玠.大国复兴:中国道路为什么如此成功[M].李 芳,译.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16:36.
[3] 马克斯·韦伯. 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M].马奇炎,陈 婧, 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史,2012.
[4] 梁德阔.“韦伯命题”的徽商经验研究[J]. 贵州社会科学,2011(10):31-35.
[5] 余英时.中国近世宗教伦理与商人精神[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85-86.
[6] 程金淦.胡适研究资料[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9:412.
[7] 马克斯·韦伯.儒教与道教[M]. 洪天富,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5:277.
[8] 林壁属.马克斯·韦伯史学研究方法评析[J].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9(2):71.
[9]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0]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五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871.
[11]张海鹏,王延元.徽商研究[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10:434.
[1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373-374.
[1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八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54.
[1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七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64.
TheAbsenceoftheSpiritofCapitalism? ——HuishangTransformationFailureandItsFalsificationofWeber′sProblems
TAOShao-xing
(TheDepartmantofIdeologicalandPoliticalScience,AnhuiBusinessCollegeofVocatianalTechnology,Wuhu241002,China)
Internationally,either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 German Max Weber,the middle of the 20th century Japan Fujii macro or recent American scholar Xiong Jie all think that China′s failure to realize the luxuriant transition from feudal society to the capitalist,and key problem is the lack of capitalism spirit.The two cornerstones of capitalist spirit are to make money for the first duty and religious asceticism.Failure of Huishang transformation and the failure of Weber problems,i.e.Huishang does not provide an example but a counterexample.Pain points of Huishang transition failure are “premature and immature”.Weber ignores what Marx pointed out early-only in the historical premise,capitalism germination can become a capitalist mode of production.
Weber′s problems;capitalism spirit;Hui;historical premise
2017-04-12
安徽省教育厅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项目(SK2017A0659);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应用研究项目院内招标课题(2017ZDH06)
陶绍兴(1976-),男,安徽芜湖人,讲师,硕士。
10.13888/j.cnki.jsie(ss).2017.04.012
F279.27;B82-053
A
1672-9617(2017)04-0506-07
(责任编辑伊人凤校对祁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