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出的新绿

刘安然

那时正是我青春叛逆的时候，母亲也似乎到了更年期，加之磕磕绊绊、挥之不去的琐碎杂事，心情一直低郁沉闷。正因如此，家里也充满了浓烈的火药味。一言不慎，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先前精心种养的鸢尾花没了精神，忘记浇水，有时想起了就把喝剩下的茶水泼进去。花儿是有感情、有知觉的，和这对剑拔弩张的母子俩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它们大概也觉得没情趣，慢慢地发蔫，枯萎，变黄。几天后，便奄奄一息了。

母亲顺手拿起剪子，咔嚓咔嚓，把鸢尾花的枝叶齐刷刷铰了。这是干吗？花草本是有情物，有气也合不着撒在它们身上。

花儿没死。“花儿自己不想死就死不了。”母亲干净利落地说，“要是你们根里还有劲儿，就好好地活，把生机憋出来，重新长出叶子、开出花。”

花儿自己不想死就死不了。母親的话如电光火石，惊天霹雳，撕开了我沉睡已久的意识和麻木不堪的心魄。我暂时抛弃了其他的杂念，思考母亲的话。

铰掉的新茬，有的已经腐烂变黑了，而有的新茬慢慢开始渗出黏黏的汁液，把伤口包裹了起来。有几处剪掉的茬口，只几天就冒出了嫩绿。蜷缩的叶子，一个尖尖，一个点点，层层包裹，严严实实。几天后，它们全都舒展开来，长出柳叶般的细叶。

鸢尾花活了，它比以前长得更猛了，嫩芽迅速分蘖，蜷缩的叶片迅速扩展，长高，长宽。不到一个月竟超过了以前的花冠和花身。

我沉浸在这株花再生过程的震撼中，渐渐地不再像野马一样桀骜不驯，也不再像古代落魄的文人那样愤世嫉俗，我感觉到了一种柔软但很有力的暖流正在充盈全身，消除了郁结沉积的闷气，抚平了起伏不定的情绪。

一株花能劫后重生。它没有放弃生存的机会，谁还能剥夺它的权利呢？我想到了荷兰画家梵高的《鸢尾花》，有人说这幅画是梵高的灵魂，透露了梵高这位天才的痛苦与挣扎，克制与倾诉，压抑与孤独，他仿佛是一位黑夜里孤独的舞者，却充满了对大自然的赞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对生命力的痴狂。

鸢尾花根有些忧伤、有些孤独，却更有活力和力量。我的思绪在梵高的《鸢尾花》里穿梭，凝视着家里死而复生的鸢尾花，陷入了深思。如果说母亲是一株花的根，我就是那些枝叶和花。她永远不遗余力、不知疲倦地供给我养料，一直到开花结果。开花结果，母亲一定欢喜；摇落颓败，母亲一定悲戚。但是根什么时候会抛弃枝叶花朵呢？除去芜杂的腐坏的枝叶，还可以憋出新绿，花还可以重生！

【作者系河北省内邱中学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