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为什么会绝经？

袁越

绝经是人类的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绝经在自然界却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现象，已知地球上只有虎鲸、短鳍领航鲸和现代智人这3种哺乳动物会绝经，其余的哺乳动物都不会。曾经有人报告说大象和某些猴子也会绝经，但他们都是在人工饲养的环境里观察到这一现象的，没有证据表明野生状态下依然如此。

为什么绝经是如此地罕见呢？原因就在于绝经似乎是对生命资源的一种浪费。按照达尔文的进化论，生命的最终目的就是繁殖后代。自然界的绝大部分动物一生中均具备繁殖后代的能力，一有机会就生孩子，直到老死病死或者被天敌吃掉为止，一点资源都不浪费。但是，健康的人类女性的绝经年龄通常在49-52岁之间，而人类女性的平均寿命大都在70岁以上，远大于绝经年龄，也就是说，妇女在失去生育能力后仍然可以活很长的时间，似乎违反了进化论。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达尔文错了？

达尔文当然没有错，进化论也没有错，只不过进化的基本单元不是生命个体，而是基因，繁殖的终极目的不是生孩子，而是让基因流传下去，这就是著名的“自私基因”理论。按照这一理论，某些失去生殖能力的个体之所以还继续活着，就是为了帮助它的亲戚们养育后代，因为亲戚携带了一部分和自己一样的基因，帮助它们就相当于帮助自己。

有人根据这个“自私基因”理论提出了“祖母假说”（Grandmother Hypothesis），认为人类女性之所以这么早就绝经，原因在于绝经后的祖母们可以投入更多的经历用于照顾自己的孙子孙女们，这样反而更有利于祖母基因的传播。这个假说的逻辑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其实背后有一套复杂的算法做基础。遗传学家们对各种生存策略做了精确的计算，得出的结果有力地证明了人类绝经从基因传递的角度来看反而是最合理的。

但是，这个解释在虎鲸身上遇到了一点麻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野外生活的雌性虎鲸一般可以活到80岁，但它们通常在40岁之前就绝经了。和人类不同的是，此时的虎鲸身体状况依然良好，完全可以承担怀孕生子的能力，为什么这么早就放弃了呢？

英国埃克赛特大学（University of Exeter）的虎鲸专家达伦·克罗夫特（Darren Croft）博士决定研究一下这个问题，他分析了在西北太平洋海域生活的两个虎鲸种群长达43年的详细资料，得出结论说，雌性虎鲸之所以这么早就绝经，除了帮助儿女养育后代之外，和女儿们的生殖竞争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原来，虎鲸是一种群居动物，其种群结构非常类似于母系社会，即种群的头领是雌性，这位母亲一辈子都和自己的子女生活在一起，她的儿子成年后偶尔会出去交配，交配完后依然会回到自己的种群内生活。换句话说，虎鲸无论雌雄，从小到大都一直跟母亲生活，儿女们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在这样一个种群结构中，幼年时的雌性虎鲸和种群内部的其他虎鲸关系较远，所以她们会把更多的精力用于和同伴竞争食物。随着年龄的增加，雌性虎鲸和种群内部其他成员的遗传关系便越来越近，此时她就不能再那么任性地和同伴竞争了，反而会把更多的机会让出去。从基因繁衍的角度来看，这么做才是最佳生存策略。

克罗夫特不但通过数学计算证明了这一点，还通过实地观测发现事实也是如此。如果一个种群内部的母亲和女儿同时怀孕生子，这位女儿会比自己的母亲更热衷于抢夺有限的食物，导致母亲生下的孩子的死亡率是女儿生下孩子死亡率的1.7倍。如此大的差异使得大龄雌性虎鲸干脆放弃了生育的权利，专心帮儿女们抚养下一代了。

克罗夫特将研究结果写成论文，发表在2017年1月12日出版的《当代生物学》（Current Biology）杂志上。从这篇论文可以看出，虎鲸之所以选择绝经，并不是因为它们有多么聪明，而是虎鲸特殊的种群结构所导致的必然结果。换句话说，大象之所以不绝经，并不是因为大象比虎鲸笨，只是因为大象的种群结构和虎鲸不一样而已。

人类之所以也进化出了绝经现象，说明人类祖先的生活方式和虎鲸是很相似的，我们的祖先很可能也是像虎鲸这样的母系社会，祖母承担着领导族群的责任。

当然了，今天的人类社会已经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中年女性们不必再肩负着领导族群的责任了，绝经就显得没有必要了。多数妇女不希望绝经期来的太早，这方面的研究也有很多，得出了不少具有统计意义的结论。比如，有很多研究均证明吸烟会导致绝经期提前，因为烟草中的物质会影响荷尔蒙分泌。再比如，脂肪含量也会影响绝经期，太瘦的女性绝经期会提前，原因也和激素有關。还有，妇女是否生过孩子也会影响绝经期到来的时间，那些一辈子没有生孩子的妇女绝经期往往也会提前。

那么，女孩初潮年龄和绝经期之间是否有联系呢？这个问题也有过不少研究，得出了五花八门的结论。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的吉塔·米施拉（Gita Mishra）教授认为上述研究都存在样本量太小的问题，于是她和同事们分析了来自英国、澳大利亚、日本和斯堪的纳维亚国家的5万名妇女的相关数据，在排除了生病、吸烟、和其他一些相关因素的影响后，得出结论说，如果女孩在12岁前就来了月经，那么她的绝经期提前的概率比其他女性高31%。换句话说，所有那些在12岁前就来月经的女性当中，有8.8%的人会在44岁之前绝经，更有3.1%的人会在40岁之前就绝经。与此对应的是，所有那些在13岁才来月经的女性当中，只有7.2%的人会在44岁之前绝经，而在40岁之前绝经的只占1.8%。

米施拉教授将研究结果写成论文，发表在2017年1月25日出版的《人类生殖》（Human Reproduction）杂志上。米施拉教授认为，这项研究表明初潮年龄确实能影响绝经期，但程度有限。对绝经期影响更大的是吸烟和是否生过孩子等因素，那些希望延长自己绝经期的女性最好赶紧把烟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