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京西古道 去一趟元朝 倘时空穿越 颠倒衣裳 你能分辨出古今?
——北京门头沟马致远故居随想
2017-04-12文/翟昕
文/翟 昕
循京西古道 去一趟元朝 倘时空穿越 颠倒衣裳 你能分辨出古今?
——北京门头沟马致远故居随想
文/翟 昕
Thoughts about former home of Ma Zhiyuan in Beijing Mentougou
池柳繁花、人文荟萃的北京城,美景佳境可谓俯仰皆是,尤其这里是元明清三代故都,前朝古建街市随处可见。但即便如此,人们也会造出来许多真假莫辨的古董来。这不,前些年,在北京西郊王平镇的一个小村,有一处破败的院落被当地人指认为“元曲四大家”之一的马致远故居。本来一个寂静的小山村却楞被整成了一个景点,几间危房被煞有介事地修葺整饬了一番,居然还出了名:那城里呆腻了的小资新贵闻风而动,春秋天或节假日驾上车,循着京西古道,沿永定河一路西行,在路标指引下,迤逦而来,顺着山间小路,在那片貌似古色古香的小院前搔首弄姿,摆出各种造型,呼啸而来又翩然而去,把个闭塞的小村落也弄得人声鼎沸。
新古董让人啼笑皆非也让人沉思
前年,《京郊日报》记者写了一篇报道,她是这样说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一首《天净沙·秋思》让元代著名戏曲家马致远家喻户晓。在门头沟区王平镇韭园村西落坡村里,有一处元代古宅,村民们世代相传这里是马致远故居。 故居不知是真是假,但小桥流水的意境确实引人遐思。择一个晴好的日子,记者带着好奇走进京西大山深处,一探究竟。 沿109国道一路西行,在距王平镇还有几公里处,路边一个仿古的牌坊上书两个大字“韭园”。 从牌坊下的小路山行六七里,就到了传说中的马致远故居。这座据说修建于元朝的院落坐西朝东,是一座四合院。门前有一座小桥,不过流水倒是看不到了,门口摆摊卖樱桃的村民说因为干旱,桥下很久都没有水了。门前影壁墙上写着“马致远故居”五个大字,并有马致远生平介绍。绕过影壁跨过一间东房的大门就来到院子里。院子不大,正对院门的是一尊马致远雕像,东西南北都有房间,有书房、卧室、客厅、厨房等,院落一角还有一个马厩。几间房被布置成了展览馆,零散陈放着一些旧家具和有关马致远的史料。2008年,这座破旧的院落被当地修复后对外开放,门票10元。 当地人都认为这就是马致远故居,还搬出了80%村民都姓马的证据,但这并不能消除记者的疑虑。 据记载,马致远大约生活在1250年到1321年以后,与关汉卿、郑光祖、白朴并称“元曲四大家”。可以想象一下,700多年前晚秋时节,官场失意的马致远单人匹马离开繁华热闹的元大都,在萧瑟的秋风中,踏上前往异乡的道路,夕阳西下,寒鸦哀号,而道旁小村炊烟四起,诗情画意,一幅田园风光,这位满怀落寞的戏曲家心中一酸,吟出那首千古流传的名曲:枯藤老树昏鸦…… 也许,小村的田园生活安慰了失意戏曲家的心,马致远就此在一个远离城市纷争的小村隐居,不过他隐居的山林在何处,史料并无记载。村民口中的“马致远故居”在地方志中鲜有记载,也没有家谱之类可以证明,只是当地村民口口相传。至于说这里地貌像马致远《天净沙·秋思》中的意境,更是有些勉强,在北京郊区,类似的地方并不难找。而马致远的另一首名曲《清江引·野兴》:“西村日长人事少,一个新蝉噪。恰待葵花开,又早蜂儿闹,高枕上梦随蝶去了。”也被村民作为这里就是故居的佐证。曲里提到的“西村”,被当地人认为是西落坡村,因为旁边还有一座东落坡村,不过,一些学者认为,这一证据并不能令人信服。 除了故居,西落坡村还有辽金时代的军事瞭望台碉楼,以及据传曾经囚禁过宋代徽宗、钦宗二帝的“落难坡”大寨等古遗迹。碉楼也好,大寨也罢,而今只是一段掩没在杂草中的残垣。当年繁华落尽,只剩下京西古道见证了千年沧桑。 如今,古道蹄窝仍在,道旁古村如昔,小桥流水虽难复旧观,但待到秋风瑟瑟时,进村游览,相信仍会有一番感受。即便这里不是“秋思鼻祖”马致远生活过的地方,但“秋思”景象齐备,怀有心事的人仍能感受到满怀秋意。此时,“马致远故居”是真是假已不再重要。正因此,来探古寻幽的游客络绎不绝。对于村民来说,也许能完整诵吟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的人不多,但知道在故居旁摆摊东西更好卖的人并不少,于是传说中昔日戏曲家隐居的老旧宅院前,已成为村里的一个小集市,为每天来“故居”参观的人们带来别样的风景。”
这篇报道之后还附上了一段考证资料:“除门头沟西落坡村外,河北省沧州市东光县也有“马致远故居”,东光县提供资料称马致远是距离东光县城十余公里的于桥乡马祠堂村人。清乾隆年间的《河间府志》记载:“马致远,东光人,主事。致远在元世以词曲擅誉,与关汉卿、王实甫齐名,人称马东篱……”
不管这位东篱先生到底出生和生活在哪里,这都是前朝旧事了。倒是这位马先生给村里的后辈们带来了实实在在的馈赠:这卖水果的山货的开小饭铺的;沿途拉脚的乃至于剃头的卖菜的都仰仗一个名人效应,年景一日强似一日。你说这不是一种恩赐么?
一个早春的中午来到小山村时,我还是对这里的环境做了一番打量。一位游客描述道:一条沿着山涧用石块而砌垒的古道,东向连接京城,西则通往大山深处,有经历数百年沧桑的老槐树,弓腰驼背,倚靠在故道旁。在跨过山涧的地方有一座座类似当今涵洞似的石板桥,犹如天桥。如果从西面正道进村,从涧底望去,那小桥就恰似在山涧上安了一个耳朵,小村就因为这个跨山涧的桥而得名。历史上著名的京西大道,经永定河,过丑儿岭、斜河涧,翻越牛角岭关城,下桥耳涧,到王平镇,向西北直至张家口,在历史上是一条重要的商旅和兵家通道。古道旁的韭园村,草木丰茂,泉水涌流,自然植被保存完好,山上山下,大小泉眼多达十余处,涓涓细流汇成小溪,从村中流过。这里的民居大多倚山而建,一座座小院并排连成一线,而小院门前就是流淌着泉水的山溪,院子门前建有一座小桥,临街的古民居墙上,一些古商铺的匾额依稀可辨,那野生藤萝缠绕攀援,百年老树盘根错节,如耳小桥跨涧越溪……眼前的景色让很多游人情不自禁地惊呼:这不就是马致远笔下的秋郊夕照图景色吗……”
四下里张望,怎么也不能想象出老先生当年在此栖居的写作条件与信息沟通的渠道!但是,事主儿要找到活得更滋润的理由,谁也犯不上与其掰扯——且随他去吧!
现如今,古道旁的煤窑都已关闭,大路上很少再有马帮驼队穿梭往来。这里渐渐人烟稀少。现在这里的日子红火了。嗨!有这么个先辈还真好!老先生倘若地下有知,也当莞尔一乐:当年我落魄潦倒,没啥功名富贵,倒是给后代同宗带来了些许福祉,也算是一点儿功德吧!看着那旧宅院外游人四下张望的神情,他也许会笑眯眯吟上一段旧作:“前村梅花开尽,看东风桃李争春。宝马香车陌上尘。两两三三见游人,清明近。”
不过,这影壁墙外的雕像又根据啥做出来的呢?老先生若地下有灵也会生出几分幽怨来:倒是煞有介事,可无论如何也不像我本人,一年四季也不把我请到屋里去,整日价日晒雨淋,替你们迎来送往!
作家的真实境况与后人的认知和认同
话分两头,故居话题暂且不表。这马致远生活的元代历时不长,自蒙古王朝灭金,从而统一北方算起,到至正二十八年元王朝宣告灭亡为止,计有一百二十四年,而若以元军占领临安,宋室投降算起,只有九十二年。对于这个历史时期文人的命运,看法不同。
多年来人们已形成思维定势:元代是一个汉族饱受欺凌的时代,也是文人不受待见的年月。但从实情上讲,元朝是历史上国力最强盛的王朝之一,也是疆域最广阔的王朝:“北逾阴山,西极流沙,东尽辽东,南越海表”,“东、南所至不下汉、唐,而西北则过之”(《元史·地理志》。关键是那个时代,文人的进阶渠道如何 ?这是写史的人最关心的。元朝的科举考试时断时续。南下而来的蒙古人文化水平低,要按科举考试入仕委官,江山岂能坐稳?因而即便恢复科举,也要分两榜,汉人和蒙古人、色目人分开考,以保证政权不被汉人所篡夺。这种政治生态下,读书人的人生道路因此不同于唐宋和明清,其中的一部分人因此走出了另一条人生道路,即更能体现人性自由发展的艺术家道路,从书斋走向了社会,与下层民众相结合。元代社会,各色人种往来频繁。开放的大国,统治阶层并不介意人们都说了什么。同时,文化的隔阂使统治者并不完全懂得人们的表达,这就造成一个既不同以往也不同于后来的宽松书写环境。没了文字狱,人们能直白、大胆地表达,于是元曲风靡大地。这种文化生态,使得元杂剧和元散曲百花齐放,留有姓名的元曲作家共二百二十多人,而他们之所以能创作出这些辉煌的作品,与当时的时代特征以及特殊的社会条件有关。今天回过头来看,元朝是一个勾栏瓦舍遍地也就是演艺剧场林立的年月,杂剧、散曲写作和表演的商业气息浓郁。照一位专家所说:元朝与今天其实有诸多的相似:商品经济,歌厅舞厅,自由与混乱,开放与放纵,各种风潮挟裹而来。彼时的读书人犹如今天的自由撰稿人,肯定不像计划经济下有安全感,但自己的主动性也大得多。元代读书人造就的新人文风貌,在元曲中最能体现其时代特色。
在开创一代新风的人物当中,那位马老先生是最为出色的一位。许多年以前,当我还在苏北的小城念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的在黑板上书写那首小令就在那个秋叶飘零时节融入我的记忆,即便许多年后,那个黄昏中的情景仍然记忆犹新:那位一脸慈祥而面带沧桑,带着有护耳棉布帽子的老师用他苍凉而带有河南口音吟哦出了这首小令。他踱着碎步徘徊在书桌过道上,用带着韵律的吟哦把这首小令的意境一层一层道来,让我这个十二三岁的学童心旌摇荡,恍若走进了那种诗画交融的意境之中。
说到眼前,不仅这位老先生给这里的乡亲带来了可观的现实惠赠,而且给多少大学里的教授和正在读书的研究生的论文发表带来了绝好的题材。今天,打开网络,以马致远这二十八个字的《天净沙·秋思》为研究对象的论文和著作简直就能编出厚厚的几大本论文集来。还有些要考证这位身世迷离的词作家写的那首小令中的政治意向的学者,其观点就更令人匪夷所思了。我们不妨听其中一位所谓的“新解”吧!
……《秋思》是一首揭露元朝社会之黑暗腐朽, 统治之昏庸暴决, 抒发自己苦闷怫悒之情的光辉杰作……与其说《秋思》勾勒了一幅荒寂悲凉的暮秋晚景, 倒不如说是一幅描绘元朝封建统治暴虐荒淫, 权豪横行, 官吏腐败的生动素描,是送给元朝统治阶级的一首挽歌。“ 枯藤老树昏鸦”, 这是把古老的中华大地比做一棵历经磨难、饱经风雨的“老树”,“枯藤”这些爬满树干的“吸血虫”, 就是指的地方豪强与官吏,也包括汉族地主,对所统治的各族人民实行了极为残酷的剥削与压迫之一。
而且那棵老树也被他象征化了:这棵被风沙任意蹂躏的“老树”上飞来的不是“ 百灵鸟”, 也不会是“喜鹊”,而是这万恶之源的“ 昏鸦”。“ 昏鸦”也就是昏君 ,昏君必然带来昏庸的统治。总括之,“老树”象征了当时处在社会底层的各族劳动人民,“ 枯藤”、“昏鸦”就是压在他们头上的以蒙古贵族为主的各族上层分子…… 在这里,也许“ 昏鸦”带来了些“蛮煞煞的生气,但那终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余气, 长不了了……元代种族待遇的不平,必然引起人民的不断反抗……古道上年年岁岁, 岁岁年年,寒风瑟瑟, 战马萧萧。然而,不管你还有何等蓄锐,多少淫威,你终究是一匹奔疲于死亡之路上的“瘦马”, 已是“夕阳西下”……
这哪是哪儿呀!
对这篇奇文,有人提出商榷:作者此文名曰“ 新解”,实则犯的是诗歌鉴赏的旧错, 那就是用古代正统的附会政治的方法解释这支小令, 导致了从原则、概念出发, 比附历史,牵合政治,牵强附会地在短短二十八字的小令中深控所谓` 更深层”的比喻寄托,象征或影射。
商榷者说:作者把作品中全部意象都指定了,其实是以政治、历史比附文学作品, 硬是将鲜活的意象塞进史书的框子里。把所有的意象都坐实。也就把这支小令的艺术韵味杀死了。至于说到象征, 实不过仍然用的是附会的方法。
商榷者的观点我甚为赞同:秋天, 是具有象征意义的意象, 它象征着一种繁华的消逝和一个更加残酷的未来,它恰好与中国古代知识分子普遍而深刻的失落心态有某种自然契合, 特别是马致远这样的落魄文人, 既没法实现自己的抱负,又无力扭转局势,但又不得不为生计而奔波,他感到前景暗淡,个人又是渺小无力的,就像与瘦马一道艰难行进在荒凉古道的漂泊者。因而《秋思》所表现的人生忧患和失落,不单单是作者所独具的情感,而是中国古代文人所共有的深层心里积淀。
讨论了这么多,究竟这首小令的作者生卒年代与身世如何,至今尚无定论,至于那个旧居的真实性就更无可考了。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邓绍基研究员长期研究元史,这位老者在2013年离世。不过他在2013年第一期的《文献》杂志上发表了《关于马致远的生平》,这也许是他80多年人生最后一篇论文。据他考证,马致远出生年月约为1225年,卒年约为1321年之后。文中说:“大约在至元十九年左右,或许正好是忽必烈至元八年由大蒙古国改称元王朝之际, 正当年少的马致远到了元大都。而至元二十二年后他就去了南方任职,在京时间也就二十年左右, 然后又有所谓“二十年漂泊生涯” 然后,就过着“晚节园林趣”的生活了。
其实人生看似漫长,删除枝蔓后,也就那么几段。在某一个节点上的变脸,瞬间就会使自己的人生发生畸变,往往是一个小的转折点,看似平常,但事后一看,赶上那个茬口,一切都有所不同了。从马致远的年纪来看,他大约与当时的元朝皇帝忽必烈的太子孛儿只斤·真金(1243——1285)相仿。这位真金太子在今天的荧屏上可是一个备受瞩目的人物。在这位太子周围聚集着一批文人,其中有没有马致远,不得而知。《元史·裕宗传》中记载了真金礼贤下士的事略。就在这位太子四十三岁那年,发生了言事者请禅位于太子的上书事件,今天看来,就是一场太子党的未遂的政变。一二八五年江南行台御史上书:世祖年事已高,应该禅位给皇太子,皇后不宜参与朝政。但那位好事者的上书,在忽必烈及蒙古贵族看来是非常荒谬的。当时的忽必烈已是七十高龄。虽然“台臣”压下了这封奏书,但还是有人告了密 ,忽必烈雷霆大怒, 真金太子则恐惧致死。于是乎,昔日里跟着太子的“东宫僚友”也就风流云散了。大概就从那一刻,一切便从此不同。邓绍基先生的文章中称:在马致远的散曲残套中透露了些许消息:“且念鳅生年幼, 写诗曾献上龙楼。都不迭半纸来大功名,一旦休。便拟陆贾隋何,且须缄口。着领布袍虽故旧,仍存两枚宽袖。且遮藏着钓鳌攀桂手。” 一场意外,使这位惦记着功名的读书人从此便与朝廷断了根系。邓先生说,马致远在至元二十二年后离京去江浙行省任职,或许同真金去世有关。
马致远到了江南,当上了江浙行省一个掌管税收的芝麻小官。他在江南的生活我们尚不得而知,而作为元代的重要散曲大家,马致远却留下的琳琅满目的不朽作品。究竟他的那首《天净沙·秋思》作于何时何地?邓文的考证中还原了这个由三首小令组成的“沙漠小词”原来的风貌:
《上都纪行词》
一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二
平沙细草斑斑,曲溪流水潺潺。
塞上清秋早寒,一声新雁, 黄云红叶青山。
三
西风塞上胡笳,月明马上琵琶。
那底昭君恨大,李陵台下,淡烟衰草黄沙。
史学家孙楷第认为,这三首是马致远所作“上都纪行词”。而这三首小令在流传、演唱过程中经过“淘汰”,以第一首最为流传,其他二首几乎湮没无闻。此后的很多的戏剧和文学作品中都化用了其中的意境。
在时空穿越中感悟古今的异与同
不管怎么说,马致远作为一个文化符号已与我们渐行渐远,他的社会活动与创作过程都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浪花。如果不是那处所谓的故居,谁还记得马致远这么个人?学者说的“酒中仙、尘外客、林中友"也罢,隐逸和叹世也罢,整个元代的读书人普遍存在着一种与已经过往的宋王朝和后来明王朝、清王朝里的书生完全不同的价值观、历史观和人生观体系。过去总是说:作为文人一生奔波,求名者,求利者,求自在者,各不相同,不管咋瞎折腾,都是一辈子。但在自己所处历史的一个片段中熙来攘往各自上演了不同的人生,但总脱不了三种情态: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但在元代,不管做官的也好,为商的卖艺的也好,终老林泉的也罢,对于世事和人生的看法,他们却有着显著的共同特点。且看当年我们读书时学的那首【山坡羊·潼关怀古】:“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作者张养浩可谓高官。他生于元世祖至元七年(公元1270年),卒于元文宗天历二年(公元1329年)。比马致远小二十岁,又晚走了五年,一生历经数朝,一直是朝廷重臣。天历二年(1329年),关中大旱,辞官归隐多年的他出任陕西行台中丞。正是这一年,他写下了这首洋溢着沉重的沧桑感和时代感的散曲,为千古绝唱。也就在那年,他积劳成疾辞世。
就说那位被称为“元曲四大家之首”的关汉卿吧!至今对他的生平不甚了了。只是知道他比马致远大三十一岁,而这位据说曾是个医生,他以杂剧的成就最大,最著名的就是那部被国学大师王国维称为“即使列之于世界大悲剧中亦无愧色”的《窦娥冤》。这部杂剧是中国古典悲剧的典范;秉承了东方传奇衣钵的故事构建,可以说是对唐宋传奇小说的伟大复兴。而这位风流倜傥,博学能文,滑稽多智的书生不为世俗观念左右,大胆地“躬践排场,面敷粉墨,以为我家生活,偶倡优而不辞”。按照今天的话,也算是票友下海的先驱了。这位被后世称为中国“莎士比亚”的元杂剧奠基人”,其实就是“隐于市”的清醒者。在其众多作品中更多地表现了下层人民的生活与命运;其执着于现实的人生态度和时间意识是一位智者在给后来人指点迷津。
他的小令《四块玉 ·闲适》中可以窥见些许:
适意行,安心坐,渴时饮饥时餐醉时歌,困来时就向莎茵卧。日月长,天地阔,闲快活!
旧酒投,新醅泼,老瓦盆边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闲吟和。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闲快活!
意马收,心猿锁,跳出红尘恶风波,槐阴午梦谁惊破?离了利名场,钻入安乐窝,闲快活!
南亩耕,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甚么?
其实这就是给那些想不开的今人一个提醒儿!
这里要说的是,长期以来,我们的惯性思维总跳不出“读书做官”的窠臼。把元杂剧与明代的《儒林外史》比较一下,就看得很清楚。是关汉卿、马致远、王实甫、张君瑞、裴少俊活得有意思?还是周进、范进、马二先生活得有价值?正是在那个特殊的时代,元朝读书人走出了一条浪子——隐逸——斗士的新人生道路;创造出一种有别于以往和后来的文化,这才是最值得关注的。
也正是这样的社会和文化背景下,“小隐隐于野”的马致远据说是在南方度过了一些岁月。何时北归的?不得而知。
方今,这么多曾经踌躇满志的新贵,即将卸任的封疆大吏或者商场上失意的富商巨贾,各自怀着自个儿的失意或者落寞来到京西古道,告别故居找一洁净之处要举杯消愁的时候,听一听马老先生一段散曲的吟诵,或许更是悲欣交集吧!
《双调 ·夜行船》
百岁光阴如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想秦宫汉阙,都做了衰草牛羊野。不恁渔樵无话说。纵荒坟横断碑,不辨龙蛇。投至狐踪与兔穴,多少豪杰。鼎足三分半腰折,魏耶?晋耶?
天教富,莫太奢。无多时好天良夜。看钱奴硬将心似铁,空辜负锦堂风月。眼前红日又西斜,疾似下坡车。晓来清镜添白发,上床与鞋履相别。莫笑鸠巢计拙,葫芦提一向装呆。
名利竭,是非绝。红尘不向门前惹,绿树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补墙头缺,竹篱茅舍。
蛩吟一觉方宁贴,鸡鸣万事无休歇。争名利,何年是彻?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闹攘攘蝇争血。
裴公绿野堂,陶令白莲社。爱秋来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人生有限杯,几个登高节?嘱咐俺顽童记者: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
七百多年过去了。马老先生真得能像他这首词里面所说,即便是那名声大的不得了的“建安七子”之首的孔融先生来访,我也不睬他么!试想一下,从商也罢,为官也罢,谁敢如此任性,谁又能这么潇洒?
换上了衣裳,捣饬一番,时空穿越中,古人今人,你觉得有啥两样?
暮色之中,两位大汉正朝屋里的四壁上的书法卷轴张望。只见那相貌有些像莫言的胖子扯了扯那位官员模样的同伴,一水儿的中原口音:哎,马老说你呐,正说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