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之洲
2017-04-12样子曦
样子曦
夜色中,何之洲无声地笑了一下,像在笑自己,也像在笑这值得被感恩的世界,或者,只是想笑一下。
何之洲捡了个姑娘回来。此刻他脱了外套,只着一件白衬衫,抱胸看着床上呼吸轻缓均匀的人:哟,睡得还真是好啊!
不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并不是个韩剧风的故事。
何之洲回酒店的时候,看见大厅坐着个姑娘,背对着他打电话,哀怨得简直好笑:“我几乎是懵的你知道吗!打开钱包—看身份证掉了!我房间都订好了'现在服务员不让我住,我要去睡马路了…一”
何之洲正想找这个换了号码搬了地址的人,这下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颇有耐心地站在她身后听她吐槽完,然后上前拍拍对方的肩:“跟我走。”
姑娘吓了一跳,往后连退了两步,看清是他之后才拍着胸说:“哎哟吓死我了,还以为光天化日有人贩子呢!”
何之洲抽搐了一下嘴角,欲擒故纵地摊手,“那我走了噢。”
“恕不远送。”
何之洲这下没好意思再邀人家了,毕竟真跟他走,也只能住一间房,人家不愿意也是合情合理的。这么想着的时候电梯就来了,他跨步进去,刚要按楼层,回头一看,嘿哟!
虞也趣站在他面前,“让你走你就真走啦!”何之洲无语,“不然呢?”
“你都没有诚意——算了,我不介意,几楼?我来按。”
何之洲往后退了两步'抿了下嘴抑住笑。为论坛的特邀嘉宾,何之洲住的是套间。虞也趣把屋子视察了一遍,深表满意,最后往沙发上一躺,“那我就在这里叨扰青年才俊你了!”
何之洲拉掉她手里的抱枕,“去床上睡。我晚上还有活动,不知道几点回来,床空着也是浪费。”虞也趣就可爱在这里,她看起来粗枝大叶,但其实永远识得去就之分,比如…-·不会鸠占鹊巢。
但最后还是占了,何之洲想到这里笑了一下。他站在床前打量了虞也趣一会儿,被子已经滑到胸前,睡衣上两只兔子耳朵露了出来。何之洲想,这得着凉啊!然后……他就转身开了空调。笑话!盖被子这种事,暖昧兮兮的,他才不做。
他回沙发上躺下,用从柜子里翻出的浴袍把自己盖上,想起早几年刚认识虞也趣的时候。
那是春季,下着大雨,他驾车驶过伯父诊所的时候决定送杯热饮上去。何伯父医院退休后重操旧业,开了个专做颈肩腰腿理疗的门诊。因为天气的缘故,屋里人很少,除了个做颈部牵引的老太太,就是一个露着肩膀的小姑娘。
何伯握着针说:“可能有点痛,你忍一忍啊。”小姑娘咬牙切齿:“您放心!我意志坚定着呢!”结果没出半秒钟,“嗷”一声划破天际。
简直惨不忍睹,但何之洲偏偏毫无恻隐之心,站在门口“噗”一声笑出来。
小姑娘闻声抬头,盯着他看了两秒,即刻实施恐吓性报复,“你别高兴得太早,既然都到这里了,等下有你受的刑呢!”
何伯忍俊不禁,“小虞啊,这是我侄子……哎,你准备一下,我这第二根了啊。”
何之洲良心发现,走过来递块巧克力给小姑娘,“吃一块吧,哀嚎不是嘴巴的正确使用方式。”小姑娘不接,何之洲又往前送了送,挨针的人终于说话了“我手动不了。”
何之洲啼笑皆非,撕开包装送到她嘴巴,“你‘啊一声。”
“啊!”可惜何伯下手太快,这一声仍然威震四方。
目睹了一切的老太太伸长着脖子说:“这就过分了啊,老了就没有糖吃了吗?”
“有有有。”
回忆到这里,何之洲反应过来虞也趣是肩椎不好的人,不能着凉,他只好又从沙发上翻起来开了灯,帮虞也趣掖好被角。
多年前的那日霏霏春雨连绵不绝。何之洲告辞下了楼,在车里接了个长电话正要走,忽然发现挨针的小姑娘正撑着伞站在街边拦出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大概是人帅心善吧,他开过去,按下车窗,“去哪?送你。”
饶是风大得衣袖都被雨打湿了,虞也趣还是犹豫了—下摇摇头,“不麻烦了o”
何之洲甚是服气,他叹了口气侧身打开副驾驶车门,“做完针灸不要吹风,何医生说了吧。”
“对哈!”虞也趣拉大车门跳上来。
都搭了专车了'自然不能一路无话。两个人开始聊天,何之洲仿佛对她的职业很感兴趣,“雕刻师?工作内容通常是怎样的?”
“通常是教学生画画,因为雕刻品没什么人买哈哈哈。”说话间驶到目的地,虞也趣下车前给他递了张名片,“非常感谢,以及,欢迎光临。”
结果第二天何之洲真的去了,带过来的还有虞也趣潮湿的外套,“你落下的。”
虞也趣放下画笔,“真不好意思,还要你大老远送过来。”
“不远。”何之洲指了指对面,“我就在那里上班。”
人一旦相识后,是很容易在不同的场合遇到的。餐厅、咖啡馆、超市……所以熟起来是非常顺理成章的。
友谊的巅峰是一年后的春天,何之洲约她去邻市爬山。
两个人在山顶俯瞰全城时,虞也趣说:“奇怪!我怎么有种感恩世界的念头?”
何之洲说:“奇怪,怎么我也有。”他说话的时候和虞也趣站得很近,临近对方的那只手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又动了动,最后终于轻轻牵住身边的那个人。
虞也趣手一缩,“那个……午饭时间到了,我们快去吃饭!”然后顺着山路快步往下走,最终用初次见面的嗓音“嗷”了—声,半跪在路边。
何之洲快步跑过来,替她松开鞋带看了看,轻叹了一声转过身给她一个宽厚的背,“走吧,我背你下去。”
海拔两三百米的小山丘,连游览车都没有一辆,何之洲二话不说背了她—路,直到……直到在临近山脚的时候遇到—位笑起来特别好看的女士,唤他—声:“之洲……”
何之洲托住虞也趣双腿的手即刻一松,虞也趣没有一点点防备就从他背上滑下来,双脚着地,疼得她龇牙咧嘴,但很奇怪,她没有再“嗷”一声,挪着一只脚慢慢站到一边。
他们站着聊了……并不久,一两分钟吧,然后—上—下分道扬镳,但何之洲忘了她,直到往前走了很久才一路跑回来,看着留在原地的虞也趣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我忘了还有你。”
真是盛极必衰,友谊巅峰之后的半小时就迎来了友谊的冰点。并没有撕破脸皮,但彼此心照不宣开始疏远对方,除了逢年过节的问候,两个人与陌生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也再不会在餐厅=、咖啡馆、超市遇到对方了。
何之洲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他也不太清楚,那一年的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行为。也许是不甘心吧……或者,还有自私与无知。
屋子里格外安静,只有虞也趣安静的呼吸,何之洲在夜色中无声地笑了一下,像在笑自己,也像在笑这值得被感恩的世界,或者,只是想笑一下。何之洲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盖着被子,他蓦然坐起来打量了—下四周:屋里没人,他听见自己的心怦怦地跳,尚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洗手间门忽然被人打开,虞也趣洗漱整齐出来,“何之洲,谢谢收留,我走啦!”
何之洲跳起来,“你要去干吗?”
“约了个雕塑师喝早茶,章老师给我介绍的。”
何之洲有点着急,他冲进卫生间洗脸刷牙迅速捌饬了一番走出来,站在虞也趣面前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有点唐突,毕竟咱们也很久没见了。但是……你看重新从朋友做起行吗?”
虞也趣有点懵,“咱们就是朋友啊!不是朋友我能赏脸睡你床?”何之洲斟酌了一下,“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你看你能不能別去相亲了?早茶就和我去喝吧。”
“为什么?”
“你可爱,我喜欢你。”
虞也趣白了他一眼,‘你不是半路丢下瘸了的我跑了吗!喜欢什么?”何之洲沉默了—下:“对不起,当年…她离开我我,我—直耿耿于怀但是重来知道自己只是甘心而已…”
“我要去和雕塑师谈工作,现在没工夫听这个。”虞也趣拎起提包,边走边嘱咐,“你还有时间再组织—下语言,我回来再听你的解释。”
她的行李箱还留在屋里,何之洲“噗”—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