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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家仪式

2017-04-12巫笑如

南风 2016年12期
关键词:仪式

巫笑如

她刚才究竟在期待什么?

她早该知道,分手的人是不会踏实回头的。如同打定主意中途离开她那些仪式的人,通常都没有再回来。

1.

莫逸文一贯如此看待自己活动执行的工作,

——有好,也有不好。

好的是,工作总是热闹,光鲜亮丽,不会无聊枯燥。

不好的是,作策划和执行,注定整场唯你最提心吊胆,注定结束时唯你最舍不得。

这一场场开幕、奠基、落成仪式是她一个个作品,却又如每日的生活,过了,再无可回顾。

她有时候会惋惜,活动策划执行干了七年,经常奔波和晚归,幸苦数场却并无实体的作品可回顾,只最终攒了一堆照片。

在这一点上,莫逸文更羡慕男友董先生的工作,建筑设计师。

她曾在某夜很浪漫的想到将来,对男友董先生说,

——你全国设计了这么多楼,将来你退休,我就陪你各地去看你做好的那些楼吧。

董先生不以为意。

——想那么远干嘛?睡吧。

莫逸文那时候理所当然的认为,肯定得有那一刻。她还想过,要把那场旅行的启程像经她手的每一个活动般,精致策劃。

2.

“感谢莅临现场的各位尊敬来宾,谢谢大家。接下来是我们精心准备的自助餐会,祝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台上,拿着麦克风的男主持林嘉说出这一句话的同时,莫逸文松出一口气。她和搭档林嘉又完成一场没有出大岔子的活动执行,值得庆祝。

一个工作,干得越久,能hold得住的麻烦就越大,越大的麻烦就会推到你面前让你hold。最终这些人都会成排除疑难杂症的专家。

比如莫逸文这样的,不怕出岔子的都不会上她这儿来。

好在,今晚所有人都开始吃自助餐,再不会有什么大岔子会出现。

莫逸文踏着黑色高跟鞋,走过花草茂然的酒店花园,最后巡视一遍露天自助餐区,然后给同事交接好工作,准备收工离开。她躲进酒店安排的休息间。摘掉工作证,换下黑包裙白衬衣 妥当收进防尘罩,改穿一条浅色薄麻休闲长裙,披上一条丝绸方巾。

有人敲休息室的门,莫逸文收拾好拉开房门。

是林嘉站在门边,问她:

“要走?你同事说你今晚会留下来住。”

“回去看看,对了,今晚主持的钱我还是明天老账户打给你。”

林嘉回答:“知道你不会欠我薪,不用每次都说。”

她问他:“你呢?不走吗?”

林嘉把手揣进西装裤口袋。

“不走,晚上开五十公里车回去太累,这酒店不错,我住一晚。”

莫逸文笑他:“你一个人倒是各种潇洒。”

林嘉呵呵呵的笑了,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包独立包装的苏打饼干,递给莫逸文。

“先吃点,你这个点开车进城得堵车。”

莫逸文接过饼干问:“你随身带饼干?每次结束都看你有得吃。”

林嘉缓慢正经的回答:“嗯,我最受不了饿。”

莫逸文摇头笑了。

林嘉是莫逸文做活动策划常年请来做外援的主持人,有编制在市广播电台,是个节目主播,来给她做活动主持算是赚外快。他们已经合作了三年多。

莫逸文时常会觉得他在男性群体里活得有些另类,一个三十六岁的男人,长相、工作、性格一切不错,却总是一个人。或是有难言之隐,或是想得开到了一定的阶段,或是真的已经上瘾于一个人的享受。

莫逸文好奇却没有答案,他们的交流还不涉及这方面。

3.

那晚莫逸文原计划该留下住在酒店,盯完全场活动,却忽然在结束的时改变主意,想回家看看明天即将出差的董先生。

分别,是莫逸文和董先生恋爱生活的常态。他们已习惯这样的节奏,她若晚归只需要一个电话给董先生,而董先生出差也只会给她一个电话,简单便利。

然而那晚,本期待着温馨小聚的莫逸文堵车两小时疲惫推开房门的那一刻,看到的却是躺在地上的一双蛇皮花纹高跟鞋,和一只粉红色的漆皮小包。

都不是她的。

——那一刻,董小逸真心的希望只是一个来做客的朋友,然后她可以松一口气,招待她和他们一起吃烧烤。

工作,已然很累。生活,她不想再提心吊胆,再斗智斗勇,再面对这样让生活天翻地覆的麻烦。她希望生活和感情都如此维持在简单的良性状态。

可惜事与愿违。

书房的灯光下,一个穿着热裤的年轻女孩披着长长黑发和董先生在一起,她挽住董先生的脖子,趴在他的背后,看他在画板前画图。

莫逸文觉得她的姿势很眼熟。

哦,她也最爱在董先生加班画图的时候和他坐一把大椅子,然后抱着他的腰趴在他的身后,有时候会直接趴到睡着,董先生从不赶她。

然而,如今趴在董先生背上的却是另一个女孩。

莫逸文见过太多这样风格的女孩,在她从大学里聘来做司仪的女学生里,这般模样一来就一打。

莫逸文愤怒了,用一个花瓶砸过去。

接下来,她和董先生的争吵和所有情侣吵架一样不好看。

莫逸文不想描述也不想记得。

女孩被狼狈赶走,留下他们二人搜肠刮肚把过往所有的委屈,不管是真的还是猜的,统统都抖出来说了一遍。

莫逸文毫不留情的讽刺与斥责;

而董先生,措手不及,乏于陈词,只能一遍遍的让莫逸文想想自己究竟有几天晚上能在家陪他吃饭说话。

他们吵了一晚,直到凌晨董先生带着行李摔门出差。

剩下莫逸文,她呆坐在房间内,不吃饭,不收拾,什么都不做。

莫逸文一遍遍的把过往的事情拉出来回顾。

从什么时候开始? 去年3月她升职?

又或者是4月她母亲暗示董先生结婚未果后?

那之后,莫逸文生着闷气,顺理成章的一头钻进了工作里,开始在工作里面寻找弥补感情上没有得到的成就感。

他们好像为结婚的事打过冷战,冷战后来什么时候结束的,莫逸文已经忘记。

或许根本就没有结束过,直到昨天。

莫逸文在董先生出差去的第五天,搬出了董先生的房子。

在哪里她总是会想起那晚女孩抱着董先生背的模样,和之后他们震天撼地的争吵。

那模样也实在太丑太不堪回忆。

友人有的建议她搬去远一点的地方住,免得触景生情;有的建议她该换个工作岗位,早出晚归实在不利于恋爱;还有的建议,她干脆从头到尾都改变一下,连待的城市也该换一个。

然而莫逸文不想离开这个城市,也不可能离公司太远租住。

唯有一个建议可以采纳,也是她自己想过的——换个工作岗位,不再做活动执行的工作。

那晚他和董先生的争吵无数次的围绕莫逸文这个晚归的工作。

董先生说若她能像别的女孩一样早些回家,还不至于这样。

于是事后,莫逸文认真询问友人这个问题,这個工作是否间接的毁灭了她的恋情?

友人几乎都说——是。

因为男人其实更怕寂寞,他们看似坚强其实却忍受不了每次回家,家里都没有灯光。

董先生离开的第三天,莫逸文去做一场傍晚的活动执行时,第一次感觉到站在夕阳下一个人的孤独。在天蒙蒙黑的时候,想起要回到空无人气的新住所,确实让人无所适从。

4.

“不要剪彩!剪彩就是‘剪财!商会都是生意人,看了触霉头,有吉利一点的揭幕形式没有?”

离出发去六点开始的活动执行现场只有一个小时,莫逸文还在客户接待室与一个五十岁的某省商会秘书长枯缠。

莫逸文再一次解释:“商会要树立公信形象,所以这个仪式我建议最好模仿类似政府机构的揭幕仪式,用剪彩的形式看起来比较庄重大气。”

对方脸已然如霜打般垮下来:“这么说,不用剪彩就没办法大气了?!就没公信了?”

莫逸文知道不可再坚持,凭她的经验,再这么说下去,客户下一句很可能就是‘我另找别家做。

她接过话来:“当然不是,我懂您的意思,秘书长。这样,我尽快再赶一稿给您看,商会办事处落成仪式是个大项目,我们很重视的。”

一句话好歹稳住了对方。

莫逸文知道刚才自己口气太过强硬,失恋的人好像都这么爱憋着一口气,一方被否认,就非在生活的别处扳回一局似的。

她想扳回这客户俗气的思想,却又觉得累得要死,全然不想加班改方案。

好累好累好累好累……

这个曾经让她颇有成就感的工作,因为恋情的突然变故,开始变得让她心烦。

她第一次觉得一种看不到头的茫然。

几个小时前,莫逸文刚递了一份换岗申请给上司。

上司一头雾水后,再三劝阻,说了许多,最后发现平时温柔的莫逸文此刻竟然有点油盐不进,只好先收下调岗申请,委婉的对她说:

“你起码再干几个月看看,也要带带新人,如果你真要换岗的话,得有人顶上。”

莫逸文没把劝阻听进耳中。

她渴求改变,并不甘心的试图寻找恋情失败的原因。于是她的潜意识把工作拉来当了替罪羊。

那天送走客户赶到活动现场做执行的莫逸文,始终不在状态。

她站在远处的草地上看着台上冷焰火升腾而起,引起人群一阵惊呼感叹。很多人掏出手机照下这个热闹的场景。

莫逸文想起了她和董先生刚认识不久去参加的一场草地音乐节,那时受爱庇护的她,也因为台上漂亮的冷焰火而开心尖叫。

现在看看,不过是草地、夜晚和冷焰火。和今天差不多的场景。

莫逸文对着相似的场景茫然的站着,如今却唤不起回忆里快乐的十分之一。

林嘉主持完仪式,自后台穿过草地悄悄走到久久呆站在草地上发愣的莫逸文身旁,问她:

“你今天怎么了,看起来精神很不好。”

莫逸文回神过来,搪塞说:

“没什么,这两天拿一个方案头疼得很,客户想要一个象征‘财源滚滚的揭幕仪式,我不知道要怎么搞。”

林嘉也随她站到草地上,慢慢说:

“哦?你还有想不到点子的时候。看你之前写方案都挺快的。”

莫逸文笑笑,她当然有写不出来的时候。特别在感情遭遇滑铁卢的当下。

她忽而想要知道林嘉对过往自己弄的这些仪式的看法,转头问他:

“你帮我主持了这么多场,觉得我这些仪式,策划得还行吗?”

林嘉点点头说“不错”。

听起来像客套话。

“真的?那你觉得哪个仪式做得最好?”

林嘉不假思索的说:“去年四月,lk旗舰店揭幕仪式,你把几百捆玫瑰花插了一只花船。用钢丝把花船吊在半空,砸香槟瓶做起锚揭幕的主意不错,执行得也好。”

哦,果然是那一次,林嘉和她自己的感觉差不多。

莫逸文回忆着,喃喃说道:“那次是好,我自己也觉得。”

去年四月的那次揭幕仪式恰逢她升职。完成那次花船仪式时,她前所未有的开心,有成就感,自信满满。灿烂的感觉足足普照了接下来的几个月。

然而,之后她好像再也没有做出那样让自己满意的活动仪式 。

活动执行就是这样,作品是歹也好,好也还,都只能回忆。而下一场是好是坏永远都是未知数。

莫逸文叹一口气,脱掉细跟的高跟鞋,踩在草地上让自己的脚舒服一下。

林嘉看着她,“总会有办法,你是老手了,给你看看那次的,找找感觉。”

他走过来从西装掏出自己的手机,翻找一遍,给她看视频。

视频上是林嘉拜托别人用自己手机录的,仪式上花船起锚那一刻的画面。

“你居然录了?”莫逸文意外问他。

林嘉说:“我每次都录,你没有?”

莫逸文摇头,当时就光顾着提心吊胆于盯着那钢丝,生怕香槟瓶撞向花船的那一刻,花船脱落,哪记得录视频。

夜风叙叙,吹拂过莫逸文的长发,她听着视频里传来录制现场人阵阵惊讶的欢呼,也笑了。

远处,草地上的灯光忽然逐一亮起。

刚才司仪们列队走过草地时,沿路洒下的银色纸片开始在灯光中闪闪发光。

林嘉放下手机,拍拍她的肩膀指着远处说:

“逸文,你这次选的荧光纸片效果不错,开了灯真像条银河。”

莫逸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暗色的草地上,星星点点散落的荧光纸片真的很像一条蜿蜒穿梭着的银河,煞是美丽。

她有点惊讶看着,如实交待:

“我之前并没想过银色纸片开灯会有这个效果”

林嘉笑了,“美好的意外吧。”

莫逸文点点头,舒了一口气。

林嘉发现的那条‘银河,慢慢也有他人发现,踩进来摄像。引起一波新的嬉笑。

莫逸文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有了一个灵感。

——银河,财源——对了。

她赶快急匆匆把刚刚脱下的高跟鞋又穿上,对林嘉说,“我先走,回公司写方案去。”

林嘉问她:“现在?太晚了吧。”

莫逸文没顾得上答林嘉一句,胡乱挥挥手走了。

那条‘银河让莫逸文想到了一个用来做商会落成仪式的点子,做一个可以开合的巨大球体,把今天这样的金色纸片塞进去,揭幕的时候拉开球体,细小的金色纸片将会一倾而下,如同金色水流,以此寓意‘财源滚滚。

这是她刚才站在林嘉身旁,在他的提醒下想出来的。

她该感谢林嘉,不仅因为这次的提醒,还因为她最近太多的不在状态,林嘉都在包容,却从不点明。

5.

两天后,难搞的商会秘书长,终于被莫逸文金色球体的仪式方案给拿下。

他颇满意于用金色纸片洒落象征财源滚滚的形式。

莫逸文觉得客户的点头多少会让人有了些能量,可以打起精神着手安排现场施工,司仪及物料的种种。

董先生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或者出差,或者躲避。

莫逸文曾在离开他房子的时候给他拨去电话,但是没有回音。

一直到商会落成仪式的前一天的傍晚,董先生忽然打来电话。

莫逸文看着手机上董先生的名字,不知道该不该接。

她刚收拾好东西,本来准备离开公司去物料那里看看明天仪式用的那个金色大球。

他打来电话做什么?

挽回吗?道歉吗?还是会诉苦?

打电话来证明他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吧?

她这么揣测着,接起电话。

“什么事。”

董先生的声音传来:“搬走为什么不说一声。”

莫逸文只回答:“钥匙在桌上。”

董先生沉默一会问:“最近不忙吧。”

她提了一口气,试探的说。

“還好,我准备换个轻松点的岗,不用加班,以后都没那么忙了。”

董先生嗯了一声,说,“是该换一个了。”

莫逸文屏气凝神追问:“你打电话是……”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说道,“有线电视没有了,想问问你过去怎么缴费的。还有门口贴了水费罚单,我不知道水表账号。”

莫逸文感觉整颗心被抛进了冷水里,整个人都冻清醒了。

她刚才究竟在期待什么?

她早该知道,分手的人是不会踏实回头的。如同打定主意中途离开她那些仪式的人,通常都没有再回来。

就算回头打个电话,如董先生,基本出于被迫,或是有落下皮夹外套在仪式现场需要捡回来,于是不得不折返。

董先生一向务实理智,他已没有对过去的挂念,唯有对未来的盘算。

未来,他还想看电视,那个女孩还需要水洗澡。

他只是不得不打个电话。

眼泪忽然顺着莫逸文的眼角涌出,她失控的冲电话大吼:

“姓董的!你滚去太平洋吧!那儿全都是水,不用交水费。”

吼完,把电话摔了出去。

莫逸文好好的哭了一场,并不是为董先生哭,而是为她自己哭,她哭自己傻。傻傻的盼一个人回头。

她哭肿了眼睛,没有能去检查本该去检查的金色大球。

早晨,莫逸文眼睑的水肿还是没消掉,只好上一点棕色系眼影用以伪装。

商会落成仪式的现场,林嘉先到了。他拿着串词,站在台上看莫逸文设计好的那只硕大的金色球体。

“你来了。”林嘉抬头看见她,和她打招呼。

莫逸文假装低头也看那个大球,他希望林嘉别太盯着她水肿的眼睛看,日间光线实在太好。

莫逸文想检查一下,这个球体能不能如她设想的打开,但很快被施工的师傅阻止。

“莫小姐,你昨晚没来检查,我们就把纸片都放进去了,你这会儿拉得全部掉出来。”

莫逸文不心安,往常这种重要道具她都会检查一遍。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一会儿让那几个人拉这六根红缎子球就会开,但球下面这个细拉绳是固定缎子的,千万别动到。”师傅如此对她说。

莫逸文只好放弃,但却始终紧张。

“现在,有请会长和常务们为商会办事处拉揭幕。”

揭幕仪式正式开始时,几个揭幕嘉宾一人手里拿一根红缎做好架势,等待林嘉的信号。

“三,二,一!” 林嘉的声音落下的时候,莫逸文死死的看着那个大球。

她期待金色大球如同她在策划时想象的那样,飞舞出漫天的金色纸片。

然而,没有动静。

金色球体没有如预期一样打开。

手执红缎的嘉宾拉了很久都没能把球体拉开,脸色已经不好。

林嘉在一旁也发现了,他迅速的看了一眼莫逸文站的位置。

莫逸文措手不及。她知道该准备预案,但昨夜她在哭,哭得没想工作。昨晚她不该接董先生电话。

如果不接,她不会哭成那样。

若不哭她不会错过检查这个重要的道具。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一连串的蝴蝶效应。好则更好,坏则更坏。

台下的人都看着,仪式已经卡了将近一分钟。除了硬着头皮上去解释,莫逸文再无他法。

就在她准备上台的时候,林嘉一个手势阻止了她。

林嘉快步走到大球下面,一米八五的个字,抬起长手迅速拉开红缎里藏着的拉绳。

刹那间,在主席们的拉拽下,那六匹长长的红缎飘然落下。

林嘉的声音恰时响起:

“感谢各位上台揭幕的主席和各位常务理事!未来,商会将如这只金球一般精诚团结,生意也会如理事们亲手取下的红色缎带一样红红火火!”

终于有人开始鼓掌,台下响起欢呼声。

没有人知道球体是会打开的,只当红色缎带被拉下才是仪式本该的形式。

好在林嘉的反应够快。

莫逸文觉得被浑身冷透的身体慢慢的回温过来,赶紧让身后的司仪小姐上台接林嘉的场。

林嘉下台时,莫逸文只想冲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对不起。幸苦你了。”

下台的林嘉很平静,只问她:

“刚才商会的人怎么说?”

“观众都没看出来,商会没说什么。”

林嘉听完,松一口气。

“那就好。”

莫逸文拿一瓶矿泉水,递给在台上站了一个小时他,说:

“我以为只能赴死自己冲上去给观众道歉,还好你兜住了。”

林嘉抬头喝完水,呵呵呵笑了一串:

“当然得给你兜住,这都兜不住,我不白混这么久?”

莫逸文听完一愣,立刻又笑了,她猜林嘉也是余惊未了,人还没缓过来,不然稳重如他,不会连这么飘飘然的话都说了。

她乐得一把拍上林嘉的肩膀,啪啪啪啪啪,狠狠的拍了几下。

林嘉忽而脸微红,举起自己的手接住她拍过来的手。

“别拍了,放心,我还算靠得住吧。”

莫逸文咯咯咯的大笑起来。

6.

上司为了莫逸文要求换岗的事专门开了一个部门会。

一个小徒弟被调到莫逸文的手下作为特别助理。若莫逸文真的换岗离开,这个小姑娘将顶上她活动现场执行的工作。

莫逸文看着她,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会议结束后,小姑娘以总结毕业论文论点的态度跑来问她——逸文姐,告诉我做活动执行的诀窍是什么?

莫逸文继而一笑回答她道——选好搭档,盯好场子。

除了这个,莫逸文想不出更重要的一句。

莫逸文把手里一个摩尔开业五周年庆的仪式交给了小徒弟,让她走走全流程,而自己退居二线只作一下最后的現场督导。

她叫徒弟依旧联系林嘉做主持。

莫逸文想把林嘉慢慢交给徒弟联系,即使自己不再做活动执行,亦不影响林嘉接单。

林嘉一贯敬业让人放心,会是个好搭档。

小徒弟见到林嘉,兴奋的一路小跑过来对着林嘉干脆的鞠了一躬——林主播,我是你的粉丝,从大学就听你的广播节目。

林嘉当即楞在了那里,而莫逸文在一旁咯咯咯的笑。据林嘉自己事后形容,那一鞠躬莫名让他想到了自己百年之后的事。

那天,莫逸文在后场督导,没有仔细看林嘉,直到他下台的时候莫逸文才发现,林嘉脸畔沁出了比平时更多的汗水。

她迎他下台说:“幸苦了。”

“没事。”林嘉脱下西装外套,看看四周问她。

“你现在也没事了吧?”

莫逸文摇头,“没了。”

今日她只是督导,不用盯全场。

林嘉说:“陪我出去透透气,这里好吵好热。”

莫逸文点点头。

她陪林嘉离开仪式中庭,在这个四层楼的购物摩尔里慢慢散步。

林嘉依旧从西装里掏苏打饼干递给莫逸文,莫逸文摇头,只是在一旁看他吃。

她打趣他:“难得有男的像你这样保养身体。”

林嘉笑笑。

“不过是不折腾它罢了。”

莫逸文也笑了,在现今普遍焦虑的社会,林嘉这种真的懂得不去过分折腾自己的人并不多。

“逸文,你这徒弟以后要再做活动,我给她另外介绍一个主持人。别找我了。”

莫逸文问:“哦?为什么?”

“我不习惯。”

莫逸文愣住了,她没想过林嘉,会有拒绝接单的一天。

她以为他是太累,解释:“以后她手里活动会很多,像今天这种工作强度大的,出场费会更高算给你。”

林嘉缓缓说道:“和钱没关系,我只是不想再去和不熟的人磨合。”

“你认真的?”

林嘉低头看她:“嗯,是说真的,如果没有合适的搭档,我并不想赚这份外快,不如下班去健身休息。”

莫逸文哑然。林嘉就像看透了她要离开一样。

“你真是潇洒,有钱也不赚。”

林嘉慢条斯理的问她:

“怎么听着像讽刺我。”

莫逸文手晃得如同打鼓。

“不不不,真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觉得莫名被抚慰,继而有些愧疚。

董先生的离开牵动了她,而她又在牵动林嘉。像个会扩散的癌细胞。

不远处从周年庆活动现场出来的商场员工,开始给顾客派发周年庆的酒红色印了金字的桃心气球,许多人围聚一起要。

“你等等,”说完,林嘉走向那堆气球,莫逸文站在原地等他。

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人在人群中。是董先生,和曾出现在她家里的年轻女孩子。

那女孩子登着十五公分的恨天高,基本上挂在董先生身上,她手里正拿着董先生要来的两只桃心气球。

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他们互相都看见了。

莫逸文看着那个依旧穿着热裤低v领t恤的女孩,已然比初见时冷静。她不再为该定性谁没品而伤脑筋,而只是困惑。

困惑董先生当时怎么会来追求她的。

或许对董先生来说,喜欢上挂在她身上走的女孩是常态,而曾追求过自己这样的女孩才是意外。

忽然,一把如云的红色气球飘过面前,挡住了她看着董先生的视线。

莫逸文惊而抬头。

“给。”是林嘉,他已拿过一把桃心气球递给她。

“给我干什么?”她呆问他。

林嘉把气球绳塞到她手中说:

“很衬你。”

莫逸文忽然脸红了,看向远处的董先生。

董先生也在看她,和她身旁站着的林嘉。直他身边的女孩拉住他的胳膊,离开。

7.

几天后,莫逸文给友人描述了看到董先生的场景。友人听完安慰她——喜欢这种女孩的男人,你就别惦记了,反正你也做不出女孩那高难度的pose。

莫逸文听完释然的笑了。没错,她做不出那样的pose。

董先生走远了,走去了哪里她再不用操心。若说她对董先生的八卦还有一点点关心的话,那一定是出于为了幸灾乐祸的小小玩劣。

有了一位爱挂在他身上的女孩,董先生得一雙脚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一双手端两碗饭了。

她希望,董先生已经搞清楚了怎么交有线电视费和水费。

莫逸文在一天前又去找上司谈了一次,收回了自己的换岗申请。

林嘉说得很明确,他不想磨合新的搭档。而莫逸文也明白,换岗不过是泄愤,她从未真正讨厌过这个工作。

友人亦是林嘉听众,鼓动莫逸文该主动试试接近这位黄金单身汉。

莫逸文笑而摇头。

上一场恋情还阴霾未散,她需要恢复,这个时候她该学林嘉,不去折腾自己。

莫逸文的手机轻轻一震,有qq消息提示。她滑开手机,是林嘉的留言,

——串词我看了,转场和时间没问题。

她打字回他:

——那明天就拜托拉。

——呵呵,不要总和我这么客气的说话,有别的要交代吗?

——有,穿浅色西装,明天舞台背景很暗。

——ok,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

这个结语一如往常,莫逸文看过,准备收起手机。

手机忽然又震动一下。还是林嘉。

——明天晚上结束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莫逸文站在江畔清爽的夜风中,裹紧肩上的丝巾,缓了一口气笑了。

——好啊。

她望向对岸的远处,灯火如星空般璀璨美丽。她期待着明天那场新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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