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月圆时
2017-04-11李红玉
□李红玉
又是一年月圆时
□李红玉
皓月当空,清辉满窗,又是一年中秋夜。
今晚的明月,依旧是千年前苏轼写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那轮明月,也是儿时中秋节,父亲曾教我们吟诵《水调歌头》时的那轮明月。但今晚,已物是人非。
阳台上,香炉微明。母亲又在以传统的方式拜月,企盼家人平安、健康、团圆。与往年不同的是,屋子里,又多了一樽香炉,在书桌上,父亲的遗像前。
就在中秋节前半个月,父亲突发心肌梗死,急匆匆地与我们不辞而别。父亲再不能与我们“共婵娟”的已不只是空间的距离,而是阴阳的阻隔了。
想起就在父亲走的前一个月,我休假回来住了十天。晚上给他洗脚时,他曾冒出一句:“我活得太大了,对子女来说是个拖累。”我平静地说:“爸,您错了!您和妈在,我们才有家,才有精神支柱。”他停顿了片刻,若有所思,而后信心满满地说:“那我就努力再多活几年。”我没在意他当时的话语,想他是随口一说。现在想来,他是不是已因生活的单调失去了信心,抑或感觉到身体向他发出了某种信号。
启程那天,父亲坐在椅子上半天没说话,只说了一句:“再回来就是八月十五了。”我轻松回应:“是,到时我就又回来了。”像往常一样,我匆匆下楼,父母隔窗目送。我不敢多看阳台上他们那无奈、又有点像孩子似的不舍的眼神,怕控制不住泪点,让他们难受,赶忙钻进车里。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相望,这一次目送,竟是我与生命中恩重如山的人永别的时刻。现在想来,我每次离家,父亲都要询问下次回来的时日,我当时并不在意,总觉得时日方长,还会回来。而事实上,每次的约定也不一定都能如期实现。
迟到的我摸着父亲尚有一丝余温的额头和冰凉的双手,看着父亲还未合上的双眼,如燃尽的烛火,不再有丝毫的光泽和回应,张着的嘴巴,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已失去了所有能够和我们感应的密码。我知道他一定是有万分的不舍、万分的留恋,并且在等待最后这个没见面的女儿。就在那个冰冷的巨大抽屉缓缓合上时,我不能相信,我们竟然就这么阴阳两隔了!我们生命中伟岸如山的父亲就这样与我们无言地告别了,我们再也不会听到他那句“孩子,你回来了”的温暖话语了,所有的美好,瞬间就变成了回忆!我注视着他,认真地注视着他,想把父亲最后的样子烙在心里。
我们兄妹悔恨不已,为何就不曾察觉他的难受?我们又何时曾像现在这样专注地凝视过他?前一天晚上不还在一起吃饭聊天吗?吃饭时,父亲还拿起哥哥的左手摸了摸,看了看,我们又何曾认真地摸过一次他的手?他27年的糖尿病了,我们理所当然地觉得那是慢性病,这么多年来不也好好的吗?他骨折术后恢复得不太好,理所当然地觉得人老了,伤元气了。他牙掉了,觉得人老了,理所当然。他耳聋了,听力差了,觉得人老了,理所当然……可是在他走向生命的尽头时,他依然想的是不要打扰孩子们睡觉,明天再说。
我拉开抽屉,发现了父亲的日记。随手翻开,多篇中都记载着孩子们回来看他时的喜悦心情,还有孩子们走后的失落惆怅;随处都可以翻到,孩子们取得点滴成绩后他的满足幸福;就连病历本里还粘贴着孩子们的任命文件、各类学历证书的复印件。泪眼模糊中,我仿佛又看到了他的身影……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父亲的不辞劳苦和省吃俭用,换来了我们物质上的保障和尽可能的体面;父亲良好的综合素养和教育理念,在那个年代,就总能让我们的家里充满歌声、琴声和朗朗的诗书声;而最让我们感到幸福的是,夏夜里,星空下,他抱我在院子里,轻摇巴蕉扇,教我们背诵静夜思、鹊桥仙的场景;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我7岁时的那场大病中,他一脸心急如焚的表情,骑着自行车,到处求医讨方的身影一次次消失在暮色里……直到上了初中,每晚下自习后,家门口的那颗老槐树下成了他等待孩子们放学,平安回家的约定地点,而夜色中那个充满期待的身影,便成为我们兄妹三人前进的强大动力……直到儿女们各自成家立业,父亲对我们的关爱依然是无微不至。还记得我上大学时,他已身患糖尿病,身体消瘦,可依然要吃力地给我提行李,临别时走了又回来,不放心地反复叮嘱;我坐月子时,常常透过玻璃窗,看着父亲骑着那辆老旧的28自行车,带着母亲给我做的鱼汤,骑行在寒风中的背影……
窗外的明月渐渐西移。猛然间,对“但愿人长久”有了更加揪心的理解。天下子女,岁月静好,月满之时,一定别再“千里共婵娟”了,常回家看看,因为有两个人一直在等你……
作者单位:晋城市财政局
责任编辑:韩 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