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解马克思主义整体性*①一种宏观微观交融的视域
2017-04-11王枫桥
王枫桥
(中共中央党校 马克思主义学院 北京 100091)
新解马克思主义整体性*①一种宏观微观交融的视域
王枫桥
(中共中央党校 马克思主义学院 北京 100091)
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宏观建构是:以“现实的人”为理论中心,以“人自由和全面发展”为理论半径所构成的理论球体。其中包含着微观动力机制——“需要的再生产”。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宏观和微观视域浑然天成,微观视域内,“需要的再生产”贯通了宏观建构的理论中心和理论主题;宏观建构中,“需要的再生产”是“现实的人”实现“自由和全面发展”源动力。所以,经典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就是宏观建构中永恒的微观动力,以及适应微观动力发展的宏观建构,这就是——“结构性动力的最大发挥”。
经典马克思主义整体性宏观建构微观动力
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肢解马克思主义”的现象屡见不鲜,针对这种由来已久的挑战,国内学界进行了大量关于“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的研究,推动了马克思主义理论逻辑研究的新进展,登上了马克思主义宏观性研究的新高度。从现有成果看,关于“‘马克思主义整体性’内涵”的研究主要有两种倾向,一种是主观忽略整体性的内涵直接深入马克思主义理论内部探讨整体性,另一种是将整体性这一客观属性或基本方法作为对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的解释。我们认为,研究作为马克思主义某种属性的整体性,必须首先解释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的内涵,而不能主观忽略或者以属性、方法等概括之。经典马克思主义是广义马克思主义的基础和来源,要理解“马克思主义整体性”,就必须首先弄清经典马克思主义为其发展所埋下的“整体性”种子,也就是说,是什么样的结构布局以怎样的动力机制促进自身在发展进程中呈现出特有的整体性图景。本文拟在宏观、微观视域融合的角度对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的内涵作一诠释,为此项研究的进一步深入作砖玉之引。
改革开放30多年来,国内学界关于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中心和主题等已达成广泛共识,其中有代表性的论述是:“马克思的理论是以人为出发点、以人为中心、以人为最高目的的理论,人的解放、人的自由、人的自主活动和自由个性、每个人的自由发展和由此实现的一切人的自由发展,是贯穿于马克思全部理论的主题、根本思想和始终如一的目标。”[1]这虽然点明了马克思理论的关键——中心和主题,但却忽略了二者的关系,进而置其间包含的宏观视域的结构功能和微观视域的动力机制于不顾。这源自于一种关于逻辑起点、逻辑经过和逻辑结果的平面线性思维。当我们用此种思维考察经典马克思主义时,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无非是以现实的人为出发点、经过对人的现实的分析、最终实现自由和全面发展的平面图。就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研究而言,一方面,“起点、经过、结果”论恰如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所谈:“一个完整的事物由起始、中段和结尾组成”,[2](P74)仅仅表现了叙事的完整性,而非理论的整体性,由于整体性的含义更多地倾向整体功能的发挥,所以不能用完整性代替整体性。也就是说,在整体性研究中,以平面线性思维成果为框架,最终必然错失整体性。另一方面,平面线性思维本身具有固定性,只能历时延伸而不能共时扩展,始终有其难以克服的微观视域缺失,更重要的问题在于,由于视域缺失而导致对理论发展动力的茫然。那么,我们必须跳出线性平面思维,用空间立体思维去考察经典马克思主义,才能有力填补对其宏观结构和微观动力研究的空白,获取更加确切的马克思主义整体性。
一以“现实的人”为中心以“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为主题的宏观建构
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宏观建构是:以“现实的人”为理论中心,以“人自由和全面发展”为理论半径所构成的理论球体。此种理论建构的特征在于:当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任何一方面所涉理论边界与其他理论一致时,都将比其他理论“站得高一些,看得远一些”。这就是宏观建构角度,经典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之所在。
(一)中心——现实的人
关于“‘现实的人’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中心”这一论断,有两个重要问题需要明晰。第一个问题:在马克思那里,“现实的人”是如何发展的,也就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心辩证运动的轨迹。第二个问题,“现实的人”作为理论中心与整个马克思主义宏观建构之间是什么关系,这一关系的意义是什么?
我们说“现实的人”是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中心,并不意味着马克思一开始就将成熟意义上的“现实的人”作为理论中心,而是随着历史唯物主义的逐渐确立而确立,并运用在对人之“现实”的分析中。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认定:“人不是抽象的蛰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3](P1)马克思在写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时,将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现象作为对象化劳动的特殊阶段进行批判,自己逐渐从黑格尔“抽象的人”和费尔巴哈“实质上自然的起点”中悖反出来,并展现出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中“现实的人”之雏形——劳动实践。
“现实的人”具有明显的确定性——人本主义。恩格斯曾说:“现代社会主义”,“就其理论形式来说,起初表现为18世纪法国伟大的启蒙学者们所提出的各种原则的进一步的、似乎更彻底的发展。”[4](P523)长时间以来,我们把目光聚焦到费尔巴哈身上,关注历史唯物主义对“人派生于自然”——机械唯物主义的批判,使得人在自然和社会之间不断往复,甚至不得其所。事实上,我们更应该关注马克思哲学的人本主义发端。在《神圣家族》一文中,马克思讲到爱尔维修时,认为他在继承洛克学说的基础上,“立即把唯物主义运用到社会生活方面”,并将“他的体系中的几个主要因素”概括成为“感性的特征和自尊、享乐和正确理解的个人利益,是整个道德的基础。人类智力的天然平等、理性的进步和工业的进步的一致、人的天性的善良和教育的万能”。[3](P333)马克思对此评价说:“并不需要多么敏锐的洞察力就可以看出,关于人性本善和人们天资平等,关于经验、习惯、教育的万能,关于外部环境对人的影响,关于工业的重大意义,关于享乐的合理性等等学说,同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3](P334)随后,马克思连用了五个“既然……那就……”句式对爱尔维修进行了批判性继承,全面展现了“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人本主义哲学基础。第一,既然人从感性中获得知识,那么知识就应该表现为“合乎人性的东西”,使人“常常体验到自己是人”;第二,“既然正确理解的利益是整个道德的基础,那就必须使个别人的私人利益符合于全人类的利益”;第三,既然自由是人本真个性的积极表现,那就应该消灭制约其自由的“反社会的温床”;第四,“既然是环境造就人,那就必须以合乎人性的方式去造就环境”;第五,“既然人天生就是社会的”,那就只有“社会的力量”才能衡量人的“天性的力量”。[3](PP334~335)总结起来,马克思此时所立之论的中心就在于人本主义的“现实的人”:认识必须符合全人类的利益,人的自由体现在对本真个性的积极表现,要实现真正的自由,就必须消灭反自由的社会,然后以合乎人性的方式去创造新的社会,其中重要的是从社会出发去认识人。这便是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中心——“现实的人”的人本主义起点。
在后来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从人本主义“现实的人”成功过渡到历史唯物主义“现实的人”,实现了真正的飞跃。从“劳动实践”到“现实性上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再到“需要”的辩证发展进程,不仅体现了马克思理论中心确定的人本主义立场,更重要的是体现了其理论中心具有确定性的辩证运动。马克思通过剖析人的现实性,明确了其理论中心的确定性,因为人最大的现实性在根本上表现为处于一定社会历史阶段中其确定的社会关系。同时,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社会关系也会不断发展。在宏观视域下,从“抽象的人”到人本主义“现实的人”再到历史唯物主义“现实的人”,是一个辩证运动的过程,其人本主义的确定性中包含着社会关系不断发展的非确定性。“现实的人”在整个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宏观建构中处于中心位置,其确定性中蕴含着理论结构的稳定性,其非确定性中蕴含着理论中心的发展本质。整体性功能在理论宏观建构角度主要表现为中心的稳定及其不断发展。以空间立体思维为背景的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研究应将辩证运动的“现实的人”作为其理论中心,进而发现由中心出发而四射“整个所谓世界历史”的宏观结构性视域。
(二)主题——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中将人自由和全面发展的阶段划分为:“人的依赖关系”、“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和“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5](P104)可见,与理论中心不同,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主题首先表现为非确定性,这种非确定性也可以理解为人自由和全面发展的程度,而决定此程度的因素在于:社会关系、个人劳动和个人自由时间。[6](PP16~22)
首先,马克思认为:“全面发展的个人——他们的社会关系作为他们自己的共同的关系,也是服从于他们自己的共同的控制的——不是自然的产物,而是历史的产物。要使这种个性成为可能,能力的发展就要达到一定的程度和全面性,这正是以建立在交换价值基础上的生产为前提的,这种生产才在产生出个人同自己和同别人的普遍异化的同时,也产生出个人关系和个人能力的普遍性和全面性。”[5](PP108~109)也就是说,以交换为目的的生产一方面催生了异化劳动,另一方面也促进了“个人关系和个人能力的普遍性和全面性”的发展,这里的“关系和能力”正是反过来消灭资本主义社会中个别和片面社会关系——异化劳动的力量,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首先表现为普遍和全面的社会关系。所以,社会关系的普遍化和全面化的程度制约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的程度。
其次,劳动实践是人的本质体现,资本逻辑下的个人劳动表现为机械性的异化劳动,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机器体系逐渐成熟,在机器体系中的生产,主要不表现为人手工劳动的过程,人的劳动无非是一种“有意识的机件”,而“有意识的劳动”只是整个机器体系的一个环节。“在这里直接表现出来的是一定的劳动方式从工人身上转移到机器形式的资本上,由于这种转移,工人自己的劳动能力就贬值了”,[7](P217)伴随机器体系的发展而来的是分工不断细化,分工的对象将不只是人,机器也被分工在整个劳动生产线上,当机器体系的发展“达到一定地步,机器就会代替工人”,[7](P217)“工人将从直接的生产过程中解放出来,重新恢复劳动的主体地位。”[6](PP16~22)劳动主体地位的恢复就是人本质的复归,就是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所以,劳动的解放程度制约着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的程度。
最后,伴随生产力的发展,资本逻辑必然倾向不断提高的劳动生产率,改进技术,节省成本,提高机器自动化水平,这样一来,在“现实的人”的时间总量角度,生产商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占比必然降低,剩余劳动时间占比就会不断升高,劳动者的自由时间将会越来越多。这其中包含着一个资本主义制度自身无法克服的矛盾:资本在给工人创造不断增多的自由时间的同时,也尽量将工人的自由时间变为剩余劳动时间,此种趋势必然导致生产过剩引起经济危机。[7](P221)无法克服的生产过剩危机带来资本主义的灭亡,在此之后,“财富的尺度绝不再是劳动时间,而是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7](P222)因为充足的自由时间能够保证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个人会在艺术、科学等等方面得到发展”。[7](P219)所以说,个人自由时间的充裕程度也制约着其自由和全面发展的程度。
事实上,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主题的非确定性中也包含着确定性。这种确定性蕴含在“现实的人”向着自由和全面而发展的必然性之中。结合前述,首先,生产力的发展具有客观必然性,在满足人基本物质需要的基础上,会不断使社会关系普遍化全面化,同时使个人以及以个人为基础的社会拥有更多的自由发展时间。其次,为了提高劳动生产率,劳动者必须不断更新和完善自我,形成新的劳动形式、新的观念等,伴随劳动的不断发展,人的发展拥有了其不断进步的自然性基础,进而推动人的能力和社会关系不断发展。最后,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社会分工必然将人容纳为机器体系的一部分,现实生产中人的手工劳动将会不断贬值,机器会逐渐的代替人,当人从直接的生产中解放出来,人在劳动中的主体地位也就得以恢复。
在宏观视域下,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主题的确定性主要表现在“现实的人”必然向着自由和全面而发展。这就为从理论中心出发四射“整个所谓世界历史”创造了可能性。这种可能性一方面表现在理论主题的非确定性——人自由和全面发展的程度上,另一方面表现在理论主题的确定性——人自由和全面发展的客观必然性上,两个方面相互包含,浑然天成,构成了经典马克思主义宏观建构的理论半径。
二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微观动力机制——需要的再生产
曾有论者认为:“马克思创立社会历史理论时所面对的社会现实是凭借宏大的经济力量而得以展开的,在这种语境中,马克思对人的自由和解放的理论设计更多地关注宏大的经济要素,更多地采用宏观解读和宏大叙事的研究范式,这实际上比较真实地反映了当时思想与对象的真实关系。”[8](PP40~51)这种观点倾向于马克思主义“更多地”是一种宏大叙事,认为其微观基础是“更少的”那一部分。如前所述,马克思的理论中包含合理的宏观建构,但是,也绝不乏推动自身发展的“充足的”微观动力机制,马克思、恩格斯之后各种具体的马克思主义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因为宏观建构的发展表现在具体成果上就是对理论中心和主题的继承和发展,唯有在微观视域下建立理论发展的动力机制,才能使发展的成果针对具体的历史的现实产生解释力。但是,其解释力的强弱又与对宏观建构的继承直接相关,这是因为只有在其所属宏观结构中才能有效发挥微观动力。在马克思那里,宏观视域与微观视域总是相辅相成的,舍弃任何一方,就意味着失去所有。
宏观视域下,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心——“现实的人”包含着永恒的人本主义情怀和不断发展的本质——现实性上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微观视域内,马克思坚持了其理论宏观建构的中心——“现实的人”,在“需要”、“生存”、和“生产”这三个关键环节辩证运动的进程中全力回应“现实的人”所必然遭遇的以其自身为核心的三种矛盾:人与自然之间的天人矛盾,人与社会之间的群己矛盾,自我—本我—超我之间的身心矛盾。就是在解决这三种矛盾的过程中,人的需要得以不断地再生产,从而在微观角度为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提供动力。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研究“资本的流通过程”时提到了“需要体系”[7](P20)概念,据马克思相关论著,其所指的“需要”主要包括自然需要、社会需要和精神需要。这一概念的提出,表明马克思在微观视域内将“现实的人”抽象为“需要”,但是,这里的“需要”并不是古典政治经济学意义上“抽象的”需要,而是“历史上随着一定的文化水平而发生变化的”[9](P52)需要。微观视域下,人“现实的”需要的运动、变化、发展构成了其自身的再生产过程,并作为宏观建构中的微观动力机制推动着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不断发展,在马克思恩格斯之后的历史发展中不断发微。
(一)人的三种需要
1.自然需要。在马克思那里,人的自然需要是指(人作为)自然主体的“必要的需要”,也就是“本身归结为自然主体的那种个人的需要”。[7](P20)与“必要的需要”相对立的是“奢侈的需要”——“以前表现为奢侈的东西,现在成为必要的了”。[7](P19)在不断发展的生产力面前,“必要的需要”被不断进步的社会生产扬弃而发展,“奢侈的需要”也被其“对立的形式”扬弃,正如马克思所说:“生产的发展既扬弃这种自然必要性,也扬弃那种奢侈——当然,在资产阶级社会里这只是以对立的形式实现的,因为这种发展本身又只是规定一定的社会标准来作为必要的标准,而同奢侈相对立。”[7](P20)同时,人类的自然需要“不是纯粹的”,“而是历史上随着一定的文化水平而发生变化的自然需要”。[9](P52)也就是说,自然需要首先表现为受发展着的历史支配的,扬弃自然需要的场所正是社会需要。
2.社会需要。人的自然需要总是被社会需要扬弃,马克思所诠释的社会需要的第一个方面也就在于扬弃维持肉体生存的自然需要的社会需要,也就是“由生产本身产生的需要”,这种需要“越是成为必要的,现实财富的发展程度便越高”。[7](P19)生产力的不断进步,使得为满足基本生存性需要而生产渐渐变成为满足社会性需要而生产,也就是从为了自身生产变成为了他人而生产,最终以交换为媒介满足自身需要。也就是说,相对于生存性自然需要的社会需要的发展是社会进步的标志之一。同时,马克思也注意到(资本主义)社会需要的虚假性——“伸缩性和变动性”,认为只有共产主义社会的社会需要才是真实的。他分析道:“市场上出现的对商品的需要,即需要,和实际的社会需要之间存在着数量上的差别”。[10](P211)原因在于人们对商品的需要的量总表现为“一种假象”——“如果生活资料便宜了或者货币工资提高了,工人就会购买更多的生活资料,对这些商品就会产生更大的‘社会需要’”。[11](P210)其间的根源是:“‘社会需要’,也就是说,调节需要原则的东西,本质上是由不同阶级的互相关系和它们各自的经济地位决定的”。[10](PP202~203)
自此,马克思就将社会需要的层次结构明晰的展现出来:社会需要的决定因素在于“不同阶级的互相关系和它们各自的经济地位”。正是这种对社会需要层级结构的区分使得“微观视域下‘现实的人’”——需要展现出辩证发展之图景。
3.精神需要。人是“有意识的存在物”,[11](P96)一方面,人能够能动地反映客观世界,其成果必然内嵌着理想化、富有创造性的、充满人性的内容和形式,这就构成了人丰富多彩的精神世界。另一方面,人也能够能动地创造符合人性的客观世界,这个世界必然符合于意识中属人的精神世界。沟通这两个方面的关键就在于人主观反映世界所构成的精神世界是必然能够满足人的精神需要的,而客观世界也一定在不同程度上满足着人的精神需要。作为人自身对象的社会生活,就是人创造性活动的成果,那么,这种创造性活动就来源于人的“钻研精神、求知欲望、道德毅力和对自己发展的孜孜不倦的追求”。[3](P290)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谈到共产主义对异化的扬弃时讲到:“要扬弃私有财产的思想,有思想上的共产主义就完全够了。”[3](PP231~232)“思想上的共产主义”指的就是历史唯物主义思想,其意义就在于满足无产阶级“消灭私有制”的精神需要。
(二)人的三种存在形式
微观视域下,从需要出发,“现实的人”不同于其他物种的生存形态,同时兼具自然性生存、社会性生存和精神性生存。
1.自然性生存形态。基于自然需要的自然性生存形态无疑是全部社会历史的首要前提。如马克思所讲:“任何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第一个需要确定的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由此产生的个人对自然的关系。”[3](P519)任何人都无法克服自身作为自然性存在而固有的自然属性。研究“现实的人”,首先应该研究人的生命有机体,以及在其自然属性中包含着的人与自然的关系。而这种关系绝不是纯粹的征服或统治,而是一种以其自然属性为出发点属人的统治方式。恩格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阐述可谓经典——“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像征服者统治异民族一样,决不像站在自然界以外的人一样,——相反地,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界的”。[12](P519)事实上,人的自然性生存形态主要表现为:为了满足人的自然需要而天然的内嵌于人与自然的关系之中。
2.社会性生存形态。人不同于其他动物的特性就在于,人不仅具有自然性生存形态,还具有社会性生存形态,前者受后者的影响催生人的自然属性基础上的社会属性。经典马克思主义人学考察的社会性生存形态是以自然性生存形态为基础的,并对自然性生存形态有能动的反作用,它与其他抽象的人学之间的最重要的区别就在于此。
人首先是从自然界脱胎出来的,后又在社会性生存中实现了从猿到人的进化。同时,也只有在社会性生存形态中,人才能称之为人,才能存在并发展。人从自然性生存形态提升出来以后,其生存形态就变成为社会性的,作为人的对象化的社会存在推动人进一步与动物区别开来。人的生存状况以及实践活动的根本均体现在人的社会性生存形态之中。作为一种“人之为人”的必然性,社会性生存形态不但创造了人,而且也是人发展的目标,同时,“只有在社会中才能独立”。[5](P21)一方面,“随着手的发展、随着劳动而开始的人对自然的统治,在每一个新的进展中扩大了人的眼界。”“另一方面,劳动的发展必然促使社会成员更紧密地互相结合起来,因这它使互相帮助和共同协作的场合增多了,并且使每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种共同协作的好处。”[12](P512)作为“有意识的存在物”,人关于社会的认知被现实的社会存在所决定,自然性生存形态基础上的社会性生存形态发展必然结果是——精神性生存形态的产生。
3.精神性生存形态。人是“有意识的存在物”,无论是自然性生存形态还是社会性生存形态都受到意识、精神的能动的发作用。需要明确的是,马克思承认人的精神性生存形态,并不代表他将人视为某种精神的存在物,他正是在严厉批判后者的基础上,从人的精神需要为出发实现了历史唯物主义视域下对人精神性生存的剖析。
人的精神性生存形态与其他动物的区别在于,人会将自身的生命活动当做认识的对象,也就是说,人的生命活动是有意识的生命活动。同时,人的精神世界是独立的,他发源于精神需要,包含着人的理想和自由信念。人认识世界的活动主要表现为对认识结果的观念性加工,最终得到的观念性成果是可能成为未来的社会存在。同时,人认识世界的根本性目的就在于发现规律,以提高其改造世界的能力,使之更加适合人的生存和发展。在马克思那里,自由就是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所以,充满了理想和自由信念的人的精神性生存形态为满足人的精神需要和解决以“现实的人”为核心的种种矛盾提供了现实的契机。
(三)生产的三种不同类型
微观视域下,为了满足“现实的人”自然、社会和精神三种需要,作为社会历史发展动力的生产实践以人不同的生存形态为背景可以分为物质生产、人自身的生产和精神生产。
1.物质生产。“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然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住以及其他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任何历史观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必须注意上述基本事实的全部意义和全部范围,并给予应有的重视。”[3](P531)物质生产满足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所必需的物质需要,就是要依靠物质生产获得物质生活资料。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说:“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14](P591)这句话对恩格斯的启发是:“在历史上出现的一切社会关系和国家关系,一切宗教制度和法律制度,一切理论观点,只有理解了每一个与之相适应的时代的物质条件,并且从这些物质条件中被引申出来的时候,才能理解。”[13](P597)物质生产在社会历史发展进程中的处于基础性、前提性和根本性地位的原因在于:第一,劳动创造人,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根本标志就在于物质生产;第二,物质生产的方式决定社会制度的性质,决定社会制度的更替;第三,物质生产的革命性变革必然推动社会形态的发展变化。为了满足人的自然需要所进行的物质生产,不断解决着人与自然的矛盾,然而,新的矛盾又会层出不穷,所以,物质生产发展的结果是创造出新的物质需要。
2.人类自身的生产。面对客观的群己矛盾,“现实的人”必须要处理好自身与社会之间的矛盾。作为社会发展历史的动力,人自身生命的维持和延续是一切社会实践的根本,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础性前提。人类自身的生产为物质生产提供了主体、前提和目的,是推动社会历史发展的关键因素。人类自身的生产是以婚姻家庭关系为基础的生产,生产周期较长,但生产的结果却是使得物质生产得以延续的主体。所以,人类自身的生产对社会发展的影响至关重要,是解决群几矛盾的根本性依靠。同时,由于人类自身生产的量直接关系到社会物质生产,所以,只有适应物质生产的人口状况才能有效促进社会发展。要解决人与社会的群己矛盾,就必须依靠人类自身的生产,其结果是不断产生新的社会需要。
3.精神生产。精神生产不是从来就有的,而是物质生产发展到一定阶段以后才产生的,社会分工就是从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的分离开始的,也可称之为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的分离。精神生产一旦从社会劳动中分化出来成为独立的生产实践方式,就必然逐渐形成自己特殊的劳动过程和本质。首先,不同于物质生产,精神生产的目的在于创造精神产品,以满足人们的精神需要,帮助人们解决身和心之间的矛盾。其次,精神生产需要消耗精神产品生产者的脑力和体力,而其本质上是一种脑力消耗的劳动。最后,精神生产作为一种精神性生存形式无处不体现着社会性生存形式对其的制约,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决定了精神产品的质和量。除了创造性特征以外,作为不同于物质生产和人类自身的生产的第三种生产,精神生产具有明显的意识形态性。纵然精神生产者能够运用各种思维方式或表达手段加工或改造认识对象,精神产品都无法完全避开意识形态的“阴霾”,但是,精神生产的主体面对前人精神产品时,可以自由选择批判或是继承的。由于人精神性生存形态的属人的倾向,人类精神生产更多的表现为对自我的揭露、对本我的坚持,以及对超我的向往,在人类的精神世界不断满足着伴随生产发展而来的更高更新的精神需要。
人是自然性、社会性和精神性的统一体。在人的自然属性角度,人“现实的”的自然需要推动其自然性生存形态的形成,其间产生的人与自然之间的天人矛盾必须依靠物质生产来克服,进而满足人的自然需要,物质生产的发展必然带来新的物质需要,自然需要实现再生产。在人的社会属性角度,人“现实的”的社会需要推动其社会性生存形态的形成,其间产生的人与社会之间的群己矛盾必须依靠人类自身的生产来克服,进而满足人的社会需要,人类自身生产的发展必然带来新的社会需要,社会需要实现再生产。在人的精神属性角度,人“现实的”的精神需要推动其精神性生存形态的形成,其间产生的自我—本我—超我之间的天人矛盾必须依靠精神生产来克服,进而满足人的精神需要,精神生产的发展必然带来新的精神需要,精神需要实现再生产。
三、宏观和微观的融合视域下的马克思整体性
以“现实的人”为理论中心,以“人自由和全面发展”为理论半径所构成的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宏观建构的整体性主要体现在:(由理论中心的确定性和理论半径的非确定性所决定的)理论视域的开阔程度主要取决于理论中心的发展程度,而非预设的理论边界。经典马克思主义微观视域中“三种需要”的再生产发展过程,为宏观建构的发展提供了动力,这一动力的根源在于自然性、社会性和精神性之间的辩证关系:自然性处于永恒的基础地位、社会性对自然性的扬弃和对精神性的决定,以及精神性对自然性和社会性的能动的反映。宏观建构的整体性为整个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打下整体性基础,微观层面“需要的再生产”作为动力机制推动其不断发展。沟通宏观和微观视域的桥梁正是经典马克思主义整体性之所在。所以,在宏观、微观的交融视域,经典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主要表现在:“现实的人”实现“自由和全面发展”的源动力——“需要的再生产”。至此,我们可以明确,经典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是指结构性动力的最大发挥。
抽象地谈论整体性不可能触及思想真谛。所以,我们必须认真研究经典马克思主义整体性的表现:“现实的人”实现“自由和全面发展”的源动力——“需要的再生产”。
将需要和人的发展联系起来讨论,是马克思的独创。人的本质就是需要。“人以其需要的无限性和广泛性区别于其他一切动物”,[14](P130)人的本质就是需要,需要沟通了“人体”和“劳动”。人的劳动成果满足人的需要,同时也将劳动者的需要物化为与购买该劳动成果者的需要相一致的物品。所以,人的需要就是人的本质。由此,人的需要不断发展,“已经得到满足的第一个需要本身、满足需要的活动和已经获得的为满足需要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15](P32)需要最初样态是作为仅有的需要的维持生命需要。随着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人的需要也不断丰富起来。马克思将其层次可分为生存需要、享受需要和发展需要。这与内容角度的三种需要遥相辉映,依层次划分的三需要中都包含着以内容划分的三需要,但在每个层次的占比都不尽相同,这种结构上的错落有致是微观动力的结构性表现。
进入宏观视域。马克思明确了人的发展的三个阶段:“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是最初的社会形态,在这种形态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窄的范围内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态,在这种形态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个阶段。第二个阶段为第三个阶段创造条件。”[5](P104)“人的依赖关系”表面上看是对社会关系的依赖,事实上是满足于自然需要,因为“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同样,“物的依赖性”实质上是满足于社会需要,因为在此阶段将会形成“全面的关系”。最后,在“自由和全面发展阶段”,人开始专心追求满足“精神需要”之路。马克思把“人的全面发展”理解为:“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11](P123)接着,人的“全面的本质”就在于自然属性、社会属性和精神属性的高度统一,三大属性统一基础是三大需要的满足。也就是说,人的全面发展实现的第一步就是对三大需要的满足——也就是社会生产力的高度发达。
微观视域内,“需要的再生产”贯通了宏观建构的理论中心和理论主题;宏观建构中,“需要的再生产”是“现实的人”实现“自由和全面发展”源动力。所以,经典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就是宏观建构中永恒的微观动力,以及适应微观动力发展的宏观建构,这就是——“结构性动力的最大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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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3969/j.issn.1003-4641.2017.06.09
①*本文系中共中央党校重点课题“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建设研究”(ZYDXZD201301)的阶段性成果
彭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