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州的花园餐桌

蔡丸子

澳大利亚的维多利亚州被誉为“花园之州”，真的是名副其实。作为新世界的大陆，维州建立之初就特别强调“花园”的规划和自然的能量。

这里是澳大利亚人口密度最高的州，四分之三的人口生活在其首府墨尔本，而在墨尔本的城市规划中，从1835年建市迄今，每隔30～40年就扩展一次，“花园郊区设计”在城市外扩的发展过程中得到广泛使用。现在，每隔几公里，你就会在墨尔本这座“步行城市”遇到一座花园、公园、景观广场，或者植物园。基于墨尔本“花园郊区”风格的核心原则，这座宜居城市对现有自然环境的保护、非均质的建筑联合体、树木林立的街道组成了花园一样的环境。

澳大利亚是一个多元化国家，它的景观发展历程从原生土著阶段，发展到模仿借鉴英国花园风格阶段，而现在正在经历的阶段则是思考自己的景观，不再是以往的模仿，而是更多创造：将原生景观与现代艺术设计相融合。

这些设计理念和风格，展现在很多花园和植物园中。比如墨尔本市区的五大花园：Royal Botanic Gardens、Fitzroy Gardens、Carlton Gardens、Alexandria Gardens、Queen Victoria Gardens；郊外的花园则更多，璨若群星。墨尔本郊外的精品花园主要在莫宁顿半岛、丹德农山区、戴斯福特、亚拉河谷、马其顿小镇一带。这些花园通常会在特定的时间对公众开放，每年的3～4月和10～11月都是极美的季节。

在这些花园中，除了视觉欣赏效果，通常都会有一座非常“实用”的蔬菜花园或香草园，这些可食用的景观也成为澳大利亚花园不可分割的部分。比如墨尔本当地人最爱吃的BBQ，完全可以从这些花园里找到调味的植物素材，比如迷迭香、百里香，就好像我们常用的葱姜蒜一样。

库克船长小屋：远渡的英国花园

库克船长的小屋位于Fitzroy Gardens里，需要单独购买门票才能入内。它的屋前附有一座独立的花园，很小，走进去几乎一眼就能看到花园的尽头，普通游客进去后通常会觉得这里毫不起眼，但如果略懂园艺，就会发现这里的精彩所在。

绿树掩映之下的库克船长故居，真是远渡重洋从英国运来的。这座老式的英国乡村住宅，红砖斜顶，绿意盎然的常春藤攀缘在石砌墙面上。花园呈非常规则的长方形，四周以山楂绿篱自然围合成墙。在我来看，这无疑是一座出色的小花园典范，面积虽小但非常精致，相当耐看，也值得现代花园借鉴，它是18世纪典型的英式乡村花园所呈现的理想风景。这座花园最精彩的地方在于其植物配置。

我拜访库克船长花园时，正值春天，墨尔本的春风掠过花园，只见花床间一畦紫色的薰衣草婷婷袅袅，旁边的粉色细香葱花球频频点头，硕大的甘蓝菜淡蓝色的叶片迎风招展，开得正盛的紫色蚕豆花眨着黑眼睛偷着乐，似乎已经瞧见了自己即将结出肥嫩的豆荚……这是真正可以收获的蔬菜花园。在18世纪的英国乡村，蔬菜花园非常流行，在那个年代，自给自足是每户农家秉持的生活规则，大部分人都希望通过自己种植的蔬菜、香草、水果等供全家人食用，甚至还有药草可用来治病，这类花园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实用——在当时，实用比视觉上的纯粹美丽更为重要。如今，库克船长小屋的花园秉承着这一英式传统，花床中，即使是看起来似乎是作为蔬菜花的点缀，而种植其间的金黄的金盏花和旱金莲，其实也是花园的主角，因为它们也属于可食用的花草。而花园周围的山楂绿篱，春天的嫩叶可以用来做蔬菜沙拉，夏日的花朵可以酿制白兰地，秋天的果实则可以做成浓缩的果酱或者凝结成果冻；到了冬季，光秃秃的树枝又是很好的雕刻木料，废料还可以拿来生火做饭。

漫步花园，花园里的蔬菜花草看起来都松散、随意地生长着，好像是园丁信手种植。如果一时无法领悟这座花园的美丽奥秘，那么只要拿起手中的相机对准它们和小屋，必定会发现无论是站在园中的海棠树下，还是在一侧的绿篱旁，每一个视角的画面都很精彩——那些看似随意的花草在镜头里显得格外迷人，显而易见每个细节都经过精心的搭配和布局，无论是色彩、质感，还是冠幅、高矮。比如柔弱稀疏的蒔萝、高大强壮的朝鲜蓟；肥硕的酸模、纤细的玉带草；挺拔的月桂树和柔软的蓍草；紫色的薰衣草衬托着蓝色的荆芥；热烈的虞美人对比娇羞的香豌豆……都有着无比丰富的色彩和层次。

如果真的处于18世纪，那么你站在花园中，会闻到阳光下香草们散发的芬芳，隐约夹杂着农家堆肥的味道，还有园中玫瑰的香气和猪圈的气息——这就是那个时代的Cottage Garden，也是园丁们都可以想象得到的生活场景——或许也是我们向往的田园生活典范。

保护本土植物的Heronswood Garden：从种子到餐桌

也正因为大洋洲相对独立的地理位置，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两个国家对进入自己境内的外来物种审核特别严格，海关处对所有入境食品、植物，甚至运动鞋上携带的泥土都有着严格的检查。澳大利亚当然有自己独特的物种，这里的人们很关注保护本土原生植物，墨尔本以东Mornington半岛上的Heronswood House and Gardens就是经典案例。这座始建于1866年的美丽花园真正做到了面朝大海，有着绝美的自然风景。然而这里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它还是南半球最大的花园俱乐部The Diggers Club的总部所在地，这里还是澳大利亚收集水果和蔬菜种子最多的种质资源基地。他们对那些具有重要指征的传统种子（Heirloom Seeds）、农舍花草（Cottage Plowers）、可食用植物（Edible Plants）的保护做出了杰出的贡献。这里也是第一个澳大利亚有机认证花园。

什么是Heirloom Plant？祖传植物，传统植物，老式品种？维基百科对这个词的解释是：这是一种古老的栽培品种，通常保留在农夫和园丁手中，尤其是世代相传在那些西方少数种族聚居区或孤立的地域。它们在人类历史过程中，早期曾广为种植，但不适用于现代社会的大规模农业生产。这类蔬菜品种很多通过自由授粉保持自己的特性，而果树品种比如苹果在过去的世纪中，它们通过嫁接、扦插等方式繁殖。最近几十年来，种植传统的老式品种在北美和欧洲非常流行。

大洋洲人民也很推崇这类作物。无论在有机农场还是在私家花园中，他们更珍爱自己的传统品种。这些作物在历史的长河中曾经发挥过重要作用，但在现代社会中，或许因为产量不丰、保存不易，或不便运输、不耐病虫害等各类原因逐渐为商业化生产所淘汰，只保留在民间的乡村或私人的花园菜园中。但这类“传家宝”品种反倒令现代园丁更为珍惜。The Diggers Club是澳大利亚最大也是最著名的花园俱乐部，它是非营利机构，旗下有数万名会员，组织各类园艺活动、出版图书和杂志，致力于收集并保护拯救这些可传代的、老式的蔬菜水果和花卉品种，鼓励园丁种植这类宝贵的品种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中，享受新鲜、丰收的乐趣。每年各个当令的季节，这里会举办盛大的Heronswood Harvest Festival。俱乐部邀请会员一起庆祝收获种种果实和菜蔬，比如各种番茄、胡萝卜、土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向人们传递有机自然、亲手种植、可持续发展的花园理念。

于是，在Heronswood Gardens中，你不仅会看到红花菜豆，还会发现开着深红色花朵的蚕豆、果实状如小土豆或柠檬的黄瓜、外表普通但口感极佳的南瓜品种等等。这些看起来很“奇特”的品种并非转基因品种，而是一些古老的品种自然杂交或变种的一些植物。

Heronswood Garden中有很多独立的小花园，比如规则式百里香花坛、对称式蔬菜花园、造型果园、多年生花境等等。作为一座对外开放的花园，里面还有茅草屋顶的美味餐厅，人们点餐后可以选择在户外的长条餐桌上用餐，而餐桌的中间有一个凹槽，里面就种着伸手可采撷的香草植物。通常在离开花园的时候，人们都会在花园入口处的小店铺里购买一些小包装的传统蔬果种子，带回家种在自己的花园里。我带回来了红花蚕豆，打算在北京的花园里种着试试。

其实在中国，这类古老的传统种子比比皆是，人们把它们称作“农家品种”或“地方蔬菜品种”。比如东北的“兔子翻白眼”豆角、“三道筋”甜椒、“大桃”西红柿、“老来少”旱黄瓜等一批传统蔬菜品种在沉寂多年后，经过农业部门的收集整理、提纯复壮，最近几年重返市民餐桌。而这些珍稀的优质蔬菜品种都是几十年前农贸市场上常见的农家品种，因为它们产量低、经济效益不佳，所以逐渐退出了现代市场。随着人们追求绿色自然、有机耕作等理念，还有新奇特消费时尚的兴起，这类口感好、质量高、非转基因的传统农家蔬菜品种又重获人们的青睐。

比如菜豆，老式的品种通常鲜荚表面光亮，荚果宽厚、籽粒饱满，且干物质含量高、纤维素含量低，而这些性状都是能够稳定遗传的，广泛存在于优良的农家品种中。东北盛产各类豆子，拥有无数种“脍炙人口”的俏皮品种。“兔子翻白眼”是一种以食豆为主、外皮较薄的架豆角，它的豆子为黑白相间；“大姑娘挽袖”以食用豆荚为主，豆角上有一抹粉红色；“猫眼”的豆子则真的很像猫眼；“黄金钩”可想而知，弯弯的豆角是金黄色的。

餐桌上的花草

其实，无论你是花园爱好者还是美食爱好者，无论你更欣赏蔬菜还是花卉，能综合到一起的，当属蔬菜花园（Vegetable Garden）或厨房花园（Kitchen Garden）。澳大利亚人民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每年3月底在墨尔本会举办南半球最盛大的国际园艺展，展览上会展出很多最新培育的花草和蔬菜品种；此外，还会展出各类漂亮的花园设计。在最近的10多年中，每次花展中，很多元素都可以归纳到厨房花园或蔬菜花园中，若是沿袭流行的专业名词，那么我们叫它：可食用景观（Edible Landscape）。这也是城市景观发展过程中产生的一种新的存在形式，一种新的风尚。当然，靠景观带种植并收获的那些食物远远无法自给自足，可食用景观的意义更多是从收获的喜悦中，体验人和大地的亲密关系，找回在高楼林立的都市中自然清新的感觉。

所以，趁现在还是冬日，正是筹谋美好春天的好季节，我要特别推荐那些很容易种植，又能吃又能看的花儿，或者说蔬菜！反正它們都属于植物。能开着漂亮花朵的蔬菜和能吃的观赏花草值得推荐呀。

菜蓟：也叫朝鲜蓟，它在西方超市中很常见，也几乎是蔬菜花园中最常见的一种架构型植物，高大挺拔有2米多高，气势非凡。菜蓟有着银灰色的硕大叶片，足可映衬花园中其他植物的色彩。其花朵多为紫色，绚丽夺目，非常醒目。它的花苞及肉质花托可作蔬菜食用。如果你的花园足够大，可以试着种两棵。

茼蒿：老实说我最受不了的蔬菜就是茼蒿，当然有人酷爱，认为有蒿之清气、菊之甘香。之所以推荐这种植物，是因为作为菊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它开的花朵可真是挺漂亮的！据说它原产于地中海沿岸，在中国栽培已经有近千年历史，而且分布广泛，尤其是乡村菜圃很常见。因为它有特殊的香气，所以种在花园中还有特别的防虫害功效。

匍匐百里香：百里香是西餐中常见的调料，它细小如泪滴般的叶片能散发出好闻的香味，如“破晓的天堂”。匍匐的品种很适合做花园中的地被植物，直立品种可以盆栽。如果在花园里或花盆中种上几棵，意味着你在烧烤或炖肉时可以随时取用最新鲜的食材。它可以点缀在花境边缘，也可以镶嵌在石板小径的缝隙中。

旱金莲：没有一座蔬菜花园会缺少旱金莲的花姿。它圆圆的叶片看起来好像一片片小荷叶，所以我们也叫它旱荷花。西方人用它的花朵来点缀沙拉，让原本绿绿的叶菜活色生香。它的种子可做香辛料，花朵的色彩丰富。蔬菜花园中会种它除了因为容易种植，还因为它蔓生且自播的特性，很容易就铺成一片，覆盖裸露的土地。

金盏花：金盏花多为黄色系，盛放时闪耀犹如一枚枚小小的太阳。它的花朵同样可以作为沙拉菜，或点缀甜点。女士们可能会更喜欢它，是因为它的花朵除了可以泡花草茶，还可以提炼出延缓衰老、清洁皮肤的花水。如果你在花园中种过它，还可以用来为糕点食物染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