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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衣萍:我把钱都扔进了海里

2017-04-10沈杰群

时代青年(上半月) 2016年12期
关键词:尼莫潜水员潜水

沈杰群

十年爱恋,惊觉大海之美

在深蓝的海水中,章衣萍潜到海葵旁,眼前忽然蹿出一条小丑鱼,咦!那不正是《海底总动员》里的“尼莫”吗?她立即举起相机,想给“尼莫”与它的海葵小窝拍张照片。

谁料,“尼莫”被这位不速之客惹毛了,冲着章衣萍的左手用力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椭圆形的小伤口。当“尼莫”确认章衣萍不会伤害自己的宝宝后,它便平静下来,守候在一旁。潜水结束后,章衣萍看看手上椭圆形的伤口,想想“尼莫”如此护子心切,觉得这个伤痕好似它相赠的纪念品,好玩,美丽。

类似际遇,被章衣萍一点点记录于报刊专栏中。写给潜水的“情书”渐厚,最终聚成一本书——《水下三千米——我的潜水十年》。

缘分的开头,只是一个爱美术、爱旅行的杭州姑娘,在印尼龙目岛度假时,经朋友怂恿紧张初试潜水,而惊觉生命之灵美藏匿于大海,从此再收不住心。

也许流连那片蔚蓝太久,一不留神,十年便过去了。

作为都市白领,章衣萍的潜水假期都是绞尽脑汁挤出来的。为了每次下水时间尽可能充裕,她的行程至少规划为一个星期,遥远地带则需要十天以上。每年平均潜水三四次,用尽了章衣萍的年假、黄金周,甚至春节。正如她母亲、著名作家莫小米描述的场景:有时候,章衣萍除夕也不会在家安稳待着,略显悲壮地嘱咐一声不用打电话,拖起行囊就远走高飞了。

母亲的文字,将章衣萍勾勒成执着的探险者的形象——年年要去,且尽是“人类文明无法覆盖的、鸟不拉屎的荒蛮海岛”。章衣萍倒认为自己性格偏文静,冒险精神不强,并不痴迷于追求刺激,只不过是什么都想去尝试一下。

每次潜海,都是一次与人间的失联

2005年国庆,在印尼的龙目岛,章衣萍第一次战战兢兢地潜入海底,下水之初“超级恐惧”,一路拉着潜导的手不敢放开。可终究没能抗拒海洋开启的绝美世界,当海龟、海蛇、天使鱼、狮子鱼等生物一一游弋而过,章衣萍的感受是:“真的中毒了。”

刚学会潜水,脚蹼踢得不好,她常把海底的泥沙打起来,以致同伴们开玩笑,说她就像超标排放的大卡车,潜过之处皆为泥沙滚滚。后来潜水技能日益增强,章衣萍考取了OW(开放水域潜水员)证书、AOW(高级开放水域潜水员)证书和高氧证。获得通关密码,随之潜水版图也开始肆意扩张:菲律宾、马来西亚、泰国、越南、印尼、马尔代夫、帕劳……

热情与日俱增,章衣萍干脆在QQ签名上甩出一句话:“把钱都扔到海里。”

章衣萍享受着水下唯美又安静的感觉:“跟陆地上完全不一样,不用接收各种乱七八糟的信息,水下很单纯,你仿佛进入世外桃源。”

潜水,还让章衣萍获得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活——船潜。

“生活在一条潜水船上,白天潜水,晚上开船去往下一个目的地。船上有餐厅、休息室、DVD室等公共活动空间,通常两人一个房间,带洗手间。”章衣萍写道,船潜是告别大学集体生活之后,又一次没心没肺、志同道合、坦诚相见的体验。

远离Wifi,失去手机信号,和一帮潜水爱好者同吃同住,每天潜水四次,这样的日子辛苦却痛快。白天下海,夜间赶路,枕着繁星伴着风浪入眠。

“船潜生活是一次真正的出离。”可另一方面,与人间失联易令家人担忧。章衣萍说,那年印尼发生地震,她恰巧在印尼潜水,所幸地震地带和潜水地相隔甚远。“因为没信号,不能及时联系家人,等我回到有信号地方跟家里联络时,他们都快急疯了。”

深邃莫测,“海鲜锅”总有突发状况

在章衣萍看来,普通潜水不难掌控,安全系数比较高,跟开车挺像,只要按照规章制度做,就可以平安去来。

不过出于安全考虑,她不打算冲击更高难度的“技术潜水”和“洞穴潜水”。“玩技术潜水多半要去沉船,得背两个氧气瓶,沉船里面黑咕隆咚,危险系数大,而洞穴潜水风险更大。”她喜欢优游于唯美海域,看看鱼,看看珊瑚,把潜水当成一个休闲的过程。

纵然只进行休闲潜水,可一入海下,在深邃莫测的“海鲜锅”里,总免不了有突发状况。最惊险的一次,是在印尼的达拉湾。那天恰是月圆,潮汐特别大,水流比平时迅猛许多,章衣萍險遭不测。

通常下水后,潜水员会“放流”,即将流钩钩在珊瑚或者石头上,固定住身体,人像风筝一样飘在那儿欣赏海底美景。可在达拉湾的强水流中,章衣萍的流钩未能放好,导致身体不受控制,被水流推离了珊瑚礁。“一直一直往深水里去,一口气大概掉到三十多米了,潜导看到我往下掉,就叫我去抓珊瑚礁。因为体力不够,怎么都抓不住,心里很慌。遇到强水流,又对抗不了它,就被一直往水底下带。还好,潜导及时把我拽了回去。那个地方挺深的,我感觉有五六十米。后来有人跟我说,那个点最深大概有一百多米。如果真被水流带下去,后果不堪设想。真有一点绝望的感觉,因为我当时真的拼命打脚蹼,却一点儿用都没有。”每每回忆,章衣萍都为自己捏一把汗。

除了对付莫测的环境,潜伴的安危亦需潜水员的密切关注。

有一次,在南美,因随潜导看一条十五六米长的怀孕鲸鲨,章衣萍和潜伴脱离原本路线,一路往下,多费了些氧气。回程时,潜伴忽然急匆匆向章衣萍游来,“用手比画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是他的氧气已经耗尽。章衣萍立刻把黄色备用二级头递给他,分享自己气瓶中的压缩空气。为了安抚焦虑的潜伴,她找出气压表,示意氧气足够他们一起回到水面。那一刻,他们就像一对双胞胎,“维系生命的脐带通往同一个方向”。

章衣萍笑称,刚开始潜水时,因太爱拍照片了,自己显得“不太负责”。曾在一处能见度低的潜点,因为小鱼小虾扎堆,她专注于跟拍那群“萌物”,迷迷糊糊跟着“大部队”走就没留心潜伴去向。“我上了水面才发现,潜伴早回到船上了!”

海洋环保,因为爱所以珍惜

曾有几年,章衣萍一度患上了“潜水中毒症”。只要有一段时间不下水,深蓝世界便会在她的梦境里反复闪现。“中毒症”严重时,她甚至被焦虑感纠缠——“如果未来一年或者半年内没有一个潜水行程在等着我,我就会像眼前没有挂着胡萝卜的驴子一样,看不到希望”。

唯有赴神圣之地“朝圣”,方能解毒。

章衣萍说,“潜水中毒症”痊愈,是在加拉帕戈斯潜点。“那里算是我们潜水员心目中的圣地。”

加拉帕戈斯群岛由十几个火山岩岛屿组成,每座岛屿都蕴含着奇特的生命。“环境特别原生态,我们潜水时可以看到很多很多锤头鲨,这在其他地方是很少见的。这种鲨鱼长得很奇怪,脑袋像斧头一样突起来,两个眼睛长在左右最外面,而且它们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一米。那个地方最多一次可以看到几百头锤头鲨,场面非常壮观。在加拉帕戈斯,各种生物都以大群大群的姿态出现。”

潜水十年,章衣萍屡屡见识世间壮美的生命大片。随着时间堆叠的,除了潜水体验的满足感,还有对大自然越发厚重的敬畏之心。

“十年下来,我更关注海洋环保。有时候看到哪儿的鲸鲨被捕了,哪儿的大鱼被抓了,都会觉得痛心,我甚至会劝身边的朋友不要吃鱼翅了。因为曾经在大海里面,看到过这些生物原本的样子,就希望它们一直能在海里好好地活着,自由快乐地生活,而不是跑到水族馆里,或者跑到我们的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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