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道路

鲍尔吉·原野

大雁不乱飞。如果你的记忆力和观察力足够好，会看到大雁在天空沿着一条道路飞行。仿佛这条路的两旁栽满了高高的树木，大雁准确地从树木中间穿过，而不会碰到枝叶。天空的道路转弯儿，大雁也随之转弯儿。这条路的宽度刚好是雁阵的宽度，它们不疏落也不拥挤地从中飞过。

在大雁的眼里，天空上的河流湍急流淌，天上长着人类看不见的庄稼与花卉，这些植物不需要土，它们的根扎在云彩上。天上的花卉见到哪个地方好，就飘下来待一夏天。我听新疆人说起，他们看见一片山坡上长着好看的、不知名的花，第二年就见不到了。我觉得，这是从云彩上飘下来的花，第二年去了别的地方。

大雁从头顶飞过时，我多希望它飞得慢一点，让我看清它笔直排列的橘红脚蹼和翅膀上精细的羽毛。大雁排成倒V字从我头顶飞过，仿佛是一艘看不见的潜水艇激起的浪花。

大雁知道，世界不是走的，而是飞的。没有谁能走遍全世界，却可以飞遍。大雁在飞行中看见丑恶的拿着猎枪的人变得渺小，它看到蔚蓝的湖水向身后退去，比退潮還快。细细的江河巧妙地绕开山峰，找到了山坡上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