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中求进稳健调控
2017-04-10王国刚编辑孙艳芳
文/王国刚 编辑/孙艳芳
稳中求进稳健调控
文/王国刚 编辑/孙艳芳
2016年,中国积极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成就,但“去产能、去库存”的任务依然繁重。图为2017年1月1日,浙江省杭州市,杭州钢铁股份有限公司半山钢铁基地厂区停产拆除。
“稳中求进”不仅是经济工作的总基调,而且是治国理政的重要原则,是做好各项经济工作的方法论。因此,2017年的宏观调控应以“稳健调控”为主基调。
历史的步伐迈入了2017年。不论从中国经济发展角度看还是从全球经济运行角度看,这都将是既充满挑战又充满机遇的一年。2016年12月中旬,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召开,在统筹国内外两个大局的背景下,高瞻远瞩地提出了应“坚持稳中求进工作总基调”。“稳中求进”不仅是经济工作的总基调,而且是治国理政的重要原则,是做好各项经济工作的方法论。要有效落实“稳中求进”的主基调,货币政策调控中就当更好地贯彻“稳健”的总方针;与此对应,汇率政策作为货币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应充分有效地落实以“稳健”为特征的调控政策。因此,2017年的宏观调控应以“稳健调控”为主基调。
以“稳”应对扑朔迷离的国际经济走势
与往年相比,步入2017年也就步入了充满各种挑战和不确定性的一年。一国外汇流动和汇率水平受到国际贸易、国际投资、国际金融交易和国际经济秩序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从这些方面看,2017年国际社会中的一系列不确定性因素,不但给国际经济运行带来诸多新的挑战,也给中国的宏观调控带来了新的挑战。
在国际贸易方面,自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以后,贸易保护主义倾向在美欧等西方国家中就已逐步抬头。为了保护本国的利益,美国和欧洲大陆的一些国家以各种口实屡屡出台带有保护主义色彩的举措限制,乃至抑制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的产品出口。
其一,美国总统特朗普从参加竞选开始就不断强调,一旦当选就将选择孤立主义的外交政策,重塑对外贸易。2016年11月15日,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说,在一份特朗普权力过渡团队起草的备忘录中,特朗普就任后的200天时间内,将重新对北美自由贸易区进行谈判(或者直接退出),停止跨太平洋合作伙伴协定(TPP)的谈判和实施,停止各种“不公平的进口”,结束“不公平的贸易行为”,寻求双边贸易谈判并以此来打击中国;在美国国内,则实施“保留和重返制造业”政策,其中包括降低商业税率、减少对商业的管制以及对国内能源的限制等。
其二,在美国金融危机冲击下,欧盟各国经济长期萧条,为了维护本国和地区经济,纷纷选择更加具有保护主义色彩的政策。一个突出的实例是,2016年12月以后,欧盟接连对中国、印度等发展中国家的多个钢铁品种展开了反倾销调查。对此,尽管中国提出了抗议,但欧盟依然没有收敛。
其三,根据中国加入世贸组织议定书第15条规定,中国应在2016年12月11日起在对外贸易中获得市场经济地位国家的待遇,美欧日等国应当终止对华反倾销中的价格“替代国”做法。但这些国家迄今依然以不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为理由,继续对中国产品价格用“替代国”方式展开反倾销。虽然中国对此已向世贸组织提出诉讼,但其判决旷日持久,需要1年半到2年的时间。因此,2017年的中国对外贸易还将受到这些发达国家运用原有方法的双反。
对外贸易是影响汇价高低、汇率走势和外汇储备增减的一个主要因素。2017年,美欧日等国对中国的贸易摩擦很可能大幅增加,中国外贸形势在经历了前些年磨难的基础上将更加严峻。由此,中国的外汇储备和人民币汇率,都将面临新的挑战。
在国际投资方面,自奥巴马推行TPP之后,国际投资格局和规则的变化就愈加不利于中国等众多发展中国家。虽然特朗普将废止TPP,但在孤立主义外交政策和贸易保护主义盛行的背景下,国际投资的走势将更加迷离。这不仅将严重影响国际资本向发展中国家的流入、流速和流量,也将严重影响发展中国家和一些发达国家的资本向美欧国家的流动。在这个过程中,美国将继续推进国际资本流动中的霸权主义。一个突出的案例是,2016年12月2日,美国发布总统令,以可能威胁美国国家安全为理由,强力阻止中国福建宏芯基金对德国半导体公司爱思强的收购(这是25年来,美国总统第三次以国家安全风险为借口否决他国的商业交易活动)。不难看出,2017年,中国在引进外资和展开国际投资两方面,都将处于更加不确定的国际环境中。
在国际金融方面,特朗普从参加竞选开始,就屡屡指责中国操纵人民币汇率,在货币贬值的条件下将大量廉价商品卖到美国,使得美国数百万人失业。鉴此,他强调说,一旦当选就将采取严厉的举措,应对中国,改变前期的状况。另一方面,在经济有所恢复的条件下,美国加快了退出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操作。2016年12月14日,美联储决定将联邦基金利率提高到0.75%,并预示2017年还将加息3次。这种操作的一个直接结果是,国际市场中美元供求关系发生改变,美元升值趋势展开(与此对应,欧元、日元和人民币等将处于贬值走势),大宗商品的美元价格也将随之反应。
在国际秩序方面,2016年12月11日,特朗普公开挑衅“一中原则”。他说:“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受‘一个中国’政策的束缚”,由此,掀起了国际社会的轩然大波。这实际上意味着,特朗普在一定程度上试图改变业已形成的国际秩序。其次,英国脱欧进程将在2017年3月以后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它对欧盟乃至国际秩序的影响都还尚未明朗。再次,叙利亚、伊拉克乃至中东其他国家的战争还在延续,乌克兰也还处于艰难之中。在美俄等国的博弈下,这些因素也将引致国际秩序的变化。
综上所述,2017年,国际经济将在重新磨合调整中前行,但和平发展仍然是总趋势。诸多的不确定因素使得世界各国和地区、国际经济组织等,迄今难以明确预期和把握国际经济的走势。这些不确定因素也将从多个方面影响着中国对外经济走势,从而影响中国的宏观调控和人民币汇率走势。在相关国际变量及其影响力度尚且不清的条件下,稳住自己的阵脚,做好自己的事,以不变应万变,避免在乱中出错,应是最基本的政策取向选择。
以“稳中求进”取向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落到实处
在经济新常态下,2016年,中国积极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并经过艰苦努力,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成就。2016年,GDP增长率保持在6.7%,新增1000万人以上的就业目标提前实现,物价基本稳定,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增加值增长6.0%,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10.4%,固定资产投资增长8.1%,进出口总额下降0.9%,降幅比上年收窄6.1个百分点。与此同时,经济运行质量、效益等也有所提高。一方面,钢铁产业拆除的炼铁炼钢产能分别达到4628.93万吨和9748.55万吨,煤炭去产能2.5亿吨的任务也已提前完成,2016年5月以后,企业库存已转为负增长。另一方面,PPI增长率一改2012年3月以后连续54个月负增长的走势,在2016年12月达到5.5%;企业利润增长率从2015年的负增长转变为正增长,1—11月,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增长9.4%;经济结构继续优化,创新对发展的支撑作用增强,实现了“十三五规划”的良好开局。
但是,“去产能、去库存”的任务依然繁重。在市场价格上行的引导下,2016年钢铁、煤炭、水泥等产量从2015年的负增长转为正增长。2016年9月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G20工商峰会演讲中指出,“从2016年开始,我们正大力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主动调节供求关系,要用5年时间再压减粗钢产能1亿至1.5亿吨,用3至5年时间再退出煤炭产能5亿吨左右、减量重组5亿吨左右。这是我们从自身长远发展出发,从去产能、调结构、稳增长出发,自主采取的行动。中国在去产能方面,力度最大,举措最实,说到就会做到”。这表明,“去产能”的艰巨任务并非一蹴而就。
“去杠杆”已经破题。2016年10月10日,国务院出台了《关于积极稳妥降低企业杠杆率的意见》,强调要“以市场化、法治化方式,通过推进兼并重组、完善现代企业制度强化自我约束、盘活存量资产、优化债务结构、有序开展市场化银行债权转股权、依法破产、发展股权融资,积极稳妥降低企业杠杆率”。但在以银行信用为主,提供资金的条件下,要降低实体企业的杠杆率,有待于金融体系的体制机制改革深化,也尚有诸多的问题需要攻坚克难,并非短期可以达到预期效果。金融体系中的另一严重问题,是金融风险正在快速集聚。2016年,债券市场、期货市场等都出现过价格大幅波动的惊险一幕;通道业务不仅传递着资金、资产和信息,而且传递着有毒病菌和市场风险;金融为自己服务的比重持续上升,金融泡沫还在吹大。鉴此,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指出,2017年“要把防控金融风险放到更加重要的位置,下决心处置一批风险点,着力防控资产泡沫,提高和改进监管能力,确保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
经过2014年以来的各方努力,通过降低税负(尤其是“营改增”)、减少收费、降低利率等措施,“降成本”已有明显进展。2016年,实体企业的经营利润也呈现正增长,且增长率逐季有所提高,但各项税负和融资成本等过高的问题,并未得到根本解决,融资难、融资贵仍是许多小微企业面临的一个发展难题。
“补短板”难以毕其功于一役。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条件下,高新技术开发快速展开。但要推动工业4.0的展开和工业产品迈向中高端,从而有效提高中国产品的国际竞争力,则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实现的。组织机制的短板、体制机制的短板等,需要通过进一步深化改革来打通“最后一公里”加以弥补。这其中,既要有效解决硬短板,也要有效解决软短板,包括:深化农村产权制度改革、细化和落实承包土地“三权分置”;建立符合国情、适应市场规律的房地产市场发展的基础性制度和长效机制;提高三四线城市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水平,以增强对农业转移人口的吸引力等等。
面对错综复杂的国内经济形势,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2017年的经济工作应以“稳中求进”为主基调。其中,“稳是主基调,稳是大局,在稳的前提下要在关键领域有所进取,在把握好度的前提下奋发有为”。而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目的在于“进”,即满足需求结构提高的总趋势、提高供给质量和经济运行质量、提高经济效益和运作效率。
两国(从而各国和地区)之间的汇率水平,归根到底是由它们之间的经济实力决定的。由于中国的经济增长快于美国,这决定了中国与美国的经济实力差距在继续缩小。因此,人民币与美元的比值中,人民币长期向好。但在具体年份中,经济形势能否稳定、经济运行质量能否提高,不仅直接影响着本国经济的发展快慢和运行态势,影响着本国对外贸易、国际投资、对外经济合作等的运作态势,而且影响着外汇资金进出境的流量、流速和流向,影响着本币的币值稳定和在国际市场中的坚挺程度。从这个意义上说,“稳中求进”从基本面上决定了中国的经济走势,也就从根本上决定了外汇资金进出境的动向和人民币汇率的未来总体走势。2017年,中国的外汇管理应服从“稳是主基调,稳是大局”的基本政策要求,努力在提高外汇管理效率、增强外汇管理促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方面取得新的更大的“进”。
以“稳健调控”推进人民币汇率基本稳定目标的实现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2017年,“货币政策要保持稳健中性”。汇率政策是货币政策的组成部分,随着中国货币政策从数量调控转向价格调控,汇率政策在货币政策调控机制中的作用愈加重要。在开放型经济中,货币政策当局需要统筹考虑国内外两个大局,在贸易、金融、投资等方面的本外币资金需求和物价汇价走势上展开调控。由此,货币政策的“稳健中性”决定了2017年汇率政策也应贯彻“稳健中性”的基本取向,实现“在增强汇率弹性的同时,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为此,需要考虑做好三方面的政策协调:
第一,有效管理好人民币汇率走势预期。2015年8月以后,人民币与美元的汇价持续走低,从6.2降到6.9,引起了许多汇市交易参与者的担忧,也引起了炒汇者的关注。在美国霸权政策延续,并在贸易、金融和投资等方面对中国采取强硬态度的背景下,人民币走软的担心在一些汇市参与者中蔓延。这不利于人民币汇率的走稳走好。因此,加强对人民币汇价预期的管理甚为重要。这一预期管理的具体举措有四:一是加强有关汇率理论和汇市实践的知识教育,使得汇市参与者知晓哪些因素决定着汇率的长期走势和短期波动,以弱化因投机因素给人民币汇价走势带来的不利影响。二是加强有关人民币汇率管理的制度和政策教育,使得汇市参与者知晓中国政府稳定人民币汇率的决心和具体政策,弱化他们对汇价未来走势的恐慌心理。三是加强有关汇市调控举措的信息披露,提高汇市参与者对汇市调控机制和调控部门的信任程度。四是通过主流媒体和网络机制(包括微信等)及时且有针对性地对汇市(包括海外)的各种传闻及时予以澄清,以稳定汇市参与者的运作情绪。
第二,努力保持外汇储备资产的稳定。在信用货币条件下,一国的币值高低主要由该国的经济实力和价格水平(包括物价、利率等)决定。就此而言,汇价走势与外汇储备多少并无直接关系。但外汇储备的多少直接影响着一国在对外经济交往中支付能力的大小(同时,也是一国经济实力的一个体现)。2014年以后,人民币兑美元汇价下行,虽然成因相当复杂,但与中国的外汇储备数额快速减少也有内在联系(一些人甚至说,按照2015年中国外汇储备数额减少的速度,用不了几年,中国外汇储备数额就可能降低到保障外贸支付和国际金融运作所需外汇资金之下),因此,稳住外汇储备资产成为保障人民币汇率稳定的一个重要机制。要稳住外汇储备资产,需要协调好各方面的用汇要求,可考虑的举措包括:一是加大开源的力度。中国的外汇储备资产主要来源于外贸顺差和引进外资,由此,一方面在努力推进外贸正增长的条件下,需要增强外贸的顺差能力,尤其是要增强高附加值产品的出口(以此改善外贸出口产品的结构);另一方面,要努力增强对外商投资的吸引力,积极探索资本项下的金融交易对外开放,促进国际资本的流入。二是协调好跨境资本投资。在推进“一带一路”的进程中,中国资本“走出去”是一个必然的趋势;在中资企业“走出去”过程中,不论是直接投资还是海外并购,也都必然引致资本的流出。但这些投资运作在时间安排、用汇进度和外汇币种等方面都有着协调余地。通过这些协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中国外汇储备降低的速度。三是适当调整外汇存款的利率水平。近年来,随着“藏汇于民”政策的实施,一些人为了便利于海外支付和运作,将外汇存于境外的情形明显增加。调整外汇存款的利率水平,有可能吸引其中的一部分外汇回流境内。四是运用信用工具延缓外汇的支付。国际金融市场中有着诸多有利于延缓支付的信用工具。在展开金融创新的背景下,可考虑借鉴海外的成熟经验,增加人民币汇市中的金融工具(包括期货、期权等),以缓解即时支付给外汇储备资产带来的压力。
第三,协调外汇储备资产的运作。2014年以来的人民币兑美元汇价下行,主要由美元坚挺所引致。美元坚挺不可避免引致欧元、日元、英镑等各种国际货币的贬值。但受多种因素的影响,这些国际货币的贬值程度不尽相同。这为协调外汇储备资产的运作提供了可操作的对象和空间。外汇储备资产的运作目标,既可通过调整外汇储备资产的币种结构来达到,也可通过在国际市场中的交易来实现。通过这些运作可以维护人民币一篮子货币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币值基本稳定。
作者系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