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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卖三口锅

2017-04-08冯大厦

幸福 2017年8期
关键词:回头客老罗玻璃窗

文/冯大厦

只卖三口锅

文/冯大厦

屋外若有人行过,玻璃窗一览无余,纸窗则人影绰绰,叫屋内的人心生好奇。而日色透过窗户照进来,亦不似玻璃窗那般直白直辣,反倒是柔和和暖喧喧的,就连投到炕上的光色,都隐约着窗纸的纹络。有月之夜,更是一派旖旎。曾记古人就有回文诗句云:“香篆袅风青缕缕,纸窗明月白团团。”纸窗还有一趣,便如清人郑板桥笔下所言,“风和日暖,冻蝇触窗纸,冬冬作小鼓声”,真是好玩极了。

当然,纸窗较玻璃窗,利弊亦是分明的。纸窗容易旧。再好质地的纸,也不经日晒风吹。时久,纸色便会泛黄,看着不美不说,还会影响屋内采光。这样,就需勤糊勤换。糊好的纸窗,用手指节轻触,会嘭嘭作响。若用指尖一捅,就破了。俗话说:“捅破窗户纸”;俗话形容年轻人恋爱:“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彼纸此纸,即纸窗纸。此即纸窗衍生出的文化内涵。不过,如非情非得以,亦非蓄谋故意,纸窗一般是不会轻易破洞的。一旦稍有小洞,炎炎夏日倒大可不以为然,若遇到冷冬,有寒流袭来,真个就应验了土话说来的:“指头头大的窟窿,椽头头粗的风”。

姥姥年岁大了,也节俭惯了,纸窗糊好,一年光景里很少再动。若破,就像给衣服打补丁一样,随便剪片纸补上。若旧了,也就任由其旧着去。纸窗一旧,姥姥的老屋就愈发像个老屋了。

姥姥曾养过一只猫,黄毛猫,特懒,一吃饱喝足,就四脚舒展的偎着姥姥躺在枕边。午日正喧时,纸窗投进来的光,昏昏照在它身上,一呼吸,那毛像在舞。

后来,这一情景,常入我梦。

早晨,如果路过早市,也许声声清脆的锣响打碎了你残存的睡意。但那大多不是锣,而是老罗在卖锅。只见他拿把锤子,站在一辆电动车的后面,把一口铁锅敲得山响。有人问他:“你可着一口锅敲,不怕把锅敲漏了?”他说:“就是把锤子敲烂,我的锅也不会漏。”

那天,老罗卖完了三口锅,收拾东西准备走。有人说:“我要买锅。”老罗说:“卖完了。”那人指着他车上的两口锅说:“您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老罗牛眼一瞪:“您是刚来这边住吧,认识我的都知道,每年立冬开始,我的第四、第五口锅就变成了我电动车的护腿风挡。您要是专想买我的第四口,得等到明年开春了。有人说我挂着两口锅开起电动车,比那小年轻开哈雷还帅呢。”买主只好悻悻地走了。

其实就是你能有幸看到前三口锅,也不一定能买上,因为老罗卖锅还要看人。你要问他有什么标准?只能是他看心情。经我多次观察,我觉得他还是有一定标准的,主要是买主的人性和“锅性”是否相符。比如,有人来买锅,他就先揣测一下这人的职业。一般的上班族,他就不太爱卖给他们,说是没工夫养锅,可能拿肥油开锅都懒得做,这样的锅容易老,他想想就伤心。

有个人跟老罗讨价半天,最后终于出了一个双方都认可的价格,那人突然指着老罗的锅说:“这里有个坑,要么价再低点儿,要么我不要了。”老罗说:“手工打的,又不是洞,爱要不要。”这时,旁边有人说:“我要了。”老罗摇头:“他虽然不要了,但这价儿是花了半天口水砍下来的。”那人说:“我也可以跟你砍。”老罗说:“我砍累了,现在没心情。”

就这样,老罗的三口锅有时开市没几分钟就卖完了,有时竟能挨到夕阳西下时。也有人说,老罗卖锅,根本不是看人,而是看他昨晚是否跟媳妇吵了架。如果吵了大架,会借买锅的人撒气,然后一口也不卖给他们。可到最后吵舒服了,会在临走前突然降价,一下把所有的锅全部卖掉。

那天,我在老罗旁边看他卖锅。有个中年男人问了老罗这锅多少钱,老罗没理他。开始我还以为他嫌贫爱富或者只喜欢跟美大婶小媳妇搭腔。那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我们问他何故,老罗说:“他前天说要给小三儿做铁锅炖柴鸡,可没带钱。昨天,我却看到了他和媳妇逛街,我可不能让他脏了我的锅。”我们问何以见得,他说:“他和她的距离比跟媳妇的近好多呢。”我们说:“他们的身份你都能确认吗,”他说:“我卖出一百口锅就能认清三百个人。”

有人问:“你这么疯魔地卖锅,不怕跑了回头客吗?”他倒是很自信:“我的锅,都是能用一辈子的,回头客这词,压根儿跟我没关系。”

摘自《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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