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男神只有三步的距离
2017-04-05绸缪
绸缪
[1]
去年六月，我毕业了。在一大杯液体面包和狗友们的怂恿之下，我壮了壮熊胆儿，做了一件毕业之前都不敢做的大事——当众给男神发去了好友申请。
周围一圈儿人一致肤浅地唏了个嘘。
嘘什么嘘！跑马拉松也要预热一下吧！
于是上帝让我这个胆儿忒怂的伪汉子预热了整整一年，最终在六月燥热的校园里看见靠在银杏树上低头摆弄手机的男神。
哦！那里有个人长得超像男神！——这是第一秒的脑回路。
啊！真的是男神！活生生的男神！——这是第二秒的脑回路。
嗷！快冲上前要手机号！——这是第三秒的脑回路。
然而三秒钟之内产生的兴奋素足以刺激大脑皮层和神经中枢，控制我的双腿以一种豪迈、矜持又狂放的步伐朝树下走去。
正当我快同手同脚时，口袋里的手机及时响了一声。那个专为男神设的企鹅显示着对方同意我的申请。
原来他刚刚才看见啊。顿时脑中大波的兴奋素如潮水般退去。
快回家快回家，有企鹅号就够了还要什么手机号！脑中黑毛熊劝道。
好不容易在偌大的城市偌大的校园里偶遇男神，不说上几句话太对不起一年前你辛辛苦苦考到这里。一边白毛熊吐槽。
……我突然好想去熊本县看二熊了怎么办？
左腿微微抖动着向后挪了半毫米。
“元皖……吗？”背后有人叫住我。
我天我都勇敢迈开撤退第一步了怎么还有人阻碍我。
等等……是谁在叫我？
我僵硬地扭头望向树下，慌乱地撞进亓周略微惊讶的目光中。男神收起手机三步跨上前来，露出一嘴整齐的白牙，温和地冲我笑道：“好巧啊。”
“嘿嘿，是好巧啊。”
[2]
“你要出校門吗？”
“嗯。”
“好巧我们是一路的。一起吧。”
亓周说出这句话时，我强行冷静下来，心里默念着：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啊。白毛熊端坐在心里狠狠戳我一下：默默仰望了七年你就再仰望四年好了，胆小鬼！
突然我的眼睛有点儿酸涩，不知道是不是结膜炎又犯了。中学六年，我和亓周住在同一个小区里。我不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但我每天上学路上都会看见亓周。亓周个子高腿长，上学时会大步大步走在前方，而我迈着小短腿，踩着碎步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靠近，在离他三步远时慢下来，装作欣赏路边的花草。等距离拉得快要看不见他时再加快步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乐此不疲。六年来我热衷于这项游戏，亓周从未回头，我也从未追上前和他说过一句话。就连他要去哪座城市都是从同学口中得来。不知道亓周住哪儿，如今看来，只是因为我一直顺其自然，从未有上前三步的勇气罢了。
“你在哪个系？”男神在我心脏的那边走着，车辆过往时身躯微微侧过来护着我，半倾下来的阴影带着银杏叶的清香，让我为自己一双识人的慧眼自豪道：Wuli男神就是这么绅士！
“中文系。”
亓周的右手放在身侧，打球晒黑的皮肤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元皖加油！勇敢地上前握住他的手吧！黑毛熊一屁股挤开白毛举着小红旗卖萌打滚。
“H大中文系蛮好的。我在T大医学系，我叫亓周。嗯……记得我吗？高中时我在隔壁班理科，我们还住在同一个小区呢。”男神有些不自然地抬起右手抓抓头发，无意错开我蠢蠢欲动的肥爪儿。
欸？欸欸？你认得我？得知真相的我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了。
“当然记得。你冬天穿白色灰色的羽绒服夏天黑灰蓝三件印有熊猫的衬衫春秋校服里头还加件菱形格子的羊毛衫。”我再次为自己明亮的双眼自豪着：Wuli男神孝顺懂事高中衣着干净整洁从不挑剔妈妈给他买的衣服穿什么都像高档货。
……当然，现在也一样。
“咳，你观察得真仔细。”男神被口水呛到，咳得满脸通红。
我踮起脚轻轻拍着他的背，打哈哈圆场道：“女生嘛，对衣着的眼光当然要在意一些了。”
还有句话我不敢说：只是本宝宝有些斗鸡眼，全关注到你一人身上了。
[3]
虽然我在远离琼瑶的年代里长大，但也没有逃过于妈的洗脑。不是没有思考过白马王子与白马唐僧的区别，而是在思考无果后，将男神与神祇画上等号。
离我三步远，便是最完美的仰望距离。
“拉倒吧你。”宿舍邻床的东北真汉子金言盘腿靠在床头，瓜子嗑得满天飞。无视我拿着扫帚对她bilibili扫射的小眼神，她像个被偷了蛋的老母鸡一样直冲我咯咯哒，“你以为这个距离是安全地带吗？不，这恰恰是最危险的过渡区。退一步是尴尬的陌生人，进一步是暧昧的朋友。元皖你个傻蛋，先看清楚自己再文艺吧！”
“你还要不要我妈做的豆瓣酱了？”我威胁道。
没怎么尝够南方菜的金言立马乖乖变成禁言。
我看看手机里刚要到的男神手机号，尾数是0216，和我的生日一样。真是让人感到开心的幸运，但我却高兴不起来。
我在亓周心中是什么样的呢？或者说，我应该成为亓周心中什么样的人呢？
顺其自然就好了。
转眼轰轰烈烈的期末考铺天盖地地袭来，我在开通宵车的同时肩负着英语四级的重任。与熊猫同款的眼圈让我面对亓周发来关于社会调查的邀请短信不得不狠心拒绝。
好不容易快熬出头了，不能功亏一篑！
在我消失了三周后，亓周来图书馆找到我，见面第一句话就说：“大一考四级，你太拼了。不过，加油！”大拇指朝上顺便卖了个萌，萌得我一脸鼻血。
收到男神表扬的我飘飘然：“你呢？打算什么时候考？”
“上学期就考过了，”男神翘着二郎腿风轻云淡地说，“语法高中学完了，背背单词就能过。”
呜呜呜呜果然我就不应该向你这个当年全校第三的人寻求安慰……
“元皖，别太累了。等考完和我们学校兽医院去动物救济站做志愿者好吗？”男神的眼睛朝我blingbling放光。
我神差鬼使地点点头，于是光荣成为兽类疫苗小组的临时搬运工。
[4]
“元皖，这些东西太重了你搬不动。”亓周伸手想接过我怀里的两袋四十千克的猫砂，被我拒绝了。
“我搬得动，忙你的去。你的手以后要拿手术刀的，不能出意外。”我伸腿一脚将他支远点儿。
男神的手就由我来保护吧！
亓周苦哈哈无奈地笑了，剪着寸头视力2.0的他在满院眼镜白大褂中显得颜值赛高。他伸出干净的手背擦掉我脸上的灰，问我：“累吗？”
“还好，可能明天胳膊会酸。嗯，你知道的，我们中文系一群宅从不锻炼。”
“抱歉。我本来想带你过来散散心看看小动物的，谁知道人手不够让女孩子来干重活……”男神的嗓音简直要把我醉死在猫砂中……
欸……等等？亓周你别抢我的工作保护手指要紧啊啊……
[5]
金言告诉我，我觊觎了七年的男神有主了。
你男神又不是狗，恋爱自由好吧。金言拿着勺子挖起豆瓣酱大口大口吃得津津有味，一边还不忘给忧伤的我插上两刀。
真是两肋插刀的好朋友……还有酱不能那么吃会死人的！
那我烧点水。金言说着端来热水壶。
这不是重点好吗！为了室友的生命着想，我强制性没收了豆瓣酱。
“……所以我眼见并不为实。你男神只是充满爱意地抚摸了一下那位小学妹的长发，再牵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兜马路牙子而已。”金言的嘴不能闲着，没有零食的她又将那日在楼下偶然看见的一幕添油加醋地再说一遍。
“你怎么说的和第一遍不一样？”
“第一遍是客观陈述事实，第二遍是主观表达看法。一不一样对你来说没啥影响，”法学系学霸金言分析道，“关键在你。元皖，你的忧伤何处而来？你肯不肯上前问他，愿不愿主动表达呢？在我看来，你一直都在被动，一直都在逃避，一直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说到亢奋处金言一拍桌子大叫道：“总之，元皖你就是个胆小鬼！你说，你敢不敢向前走三步！”
“……污言你说得没错，”我决定以后就这么叫她了，“我是个胆小鬼，从初中到高中我没敢和男神搭上一句话，拍照也只会用远程摄像头抓拍。但我了解他，知道他喜欢温柔小巧孝顺懂事的女孩子。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在楼下等人，你会认为他在女生宿舍下等的是自己的姐姐或妹妹吗？”
银杏树生长得无比缓慢，却在我不经意间，弯弯绕绕占据心头最柔软的地方，渐渐金黄的树叶散发着浓密而清苦的香气，我憋闷不已。
三步之外，香气清淡；三步之内，香气苦涩；所以三步，正好。
“拉倒吧你！”忽然意识到自己被改名了的金言顾不上调整表情，一脸便秘表情地拉起我的手，“孩子，不能逗你了。情商低真的药不能停。”
“该吃药的是你好吧，蹲厕王。”
“你家男神真的是等他妹妹啊。”
“嗯？大家不都是独生子女吗我怎么不知道！”
[6]
高中课本告诉我们，认识具有无限性和上升性。
所以为了证明我的三步定律适用于这个时代，我壮了壮熊胆儿，跑到T大找亓周。
亓周穿着白大褂正在实验室里专注地解剖小白鼠。我趴在玻璃上，想看又害怕看。
“你也害怕这个场面吗？”有个特别萌的娃娃音在耳边响起。我扭头一看，哇！好萌的一只温柔小巧一看就知道孝顺懂事的女孩子！
我点点头，问她：“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过来？”
“我找我哥，”娃娃十分认真地举起手指向我所关注的那个人，“那是我哥。他说要带我参观大学校园的。对啦，姐姐你知道吗，我考上隔壁的H大法学系，今年九月去报到。是提前录取的哦！”说完附赠一个萌萌的大眼神儿。
“啊啊萌我一脸血。”我再次为亓周家的高颜值血统感到震撼，同时为同宿舍的法学系学姐感到羞愧。
来来来小学妹学姐请你吃冰棍儿反正我们等的是同一个人……
四小时后当我俩腰酸背疼感叹解（逛）剖（街）真不是人干的时，亓周换了一身便服，说要带我们出去撮一顿。
“撸串儿去！”我积极举手。
怎么能让男神付钱！我……撸串儿还是请得起的！
“不！好不容易逮个机会亓周请客，一定要宰你一顿！”已经和我熟得快要焦了的亓孙同学毫不留情打掉我的手，“吃海鲜！”
最终外表萝莉内心女王的亓孙同学在豪爽花掉男神半年攒的票子后，擦擦嘴拍拍屁股坐上高铁回家了。
“她行李呢？”
亓周笑道：“高铁很方便的，从A城到S市不过两个小时。以前亓孙每周都来。”
小丫头真土豪。
[7]
从车站回来天已经黑了。男神执意送我回宿舍。他一米八八，腿依旧很长，快到我的腰的高度了，所以每走两三步他就会停下来配合我，等着我挺着吃撑的肚子跟上去。
走着走着，亓周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傻笑什么？”
“当年你上学总是迟到，所以我从未停下脚步。”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走快点你会有危机意识吗？”
“哦，原来是这样的啊。我还以为你没有看到我或者故意躲着我。”学霸的想法果然常人都猜不到。
“还有你的注意力总是不集中，高二篮球赛每次我一进球你就给你们班加油，最后我们班没拿冠军队友把我往死里整，他们以为我是内奸。”
“……怪我喽。”我只是不敢当众分享你的喜悦，因为我也怕被当做内奸打死。还有乱瞟不是病！
“还有我加你好友忘了附上名字你竟然把我拉黑！结果毕业后半年你都杳无音讯！”
……嗯？什么情况？我一脸蒙圈：“你不是几个月前才看见我的好友申请吗？”
“什么情况？”亓周的反射神经开始和我同步了。
“就是那个号啊，我千辛万苦厚脸皮向你哥们儿要的。”我流利报出企鹅号。
“……那个号？早给亓孙了。”亓周一脸无辜，“高考前本来要销掉的，亓孙到我家来玩，卖萌取走的。”
……怪不得男神在企鹅上说喜欢温柔可爱孝顺懂事的女孩子。
……关键是我还在上面处心积虑写了好多文艺的留言！
我回忆起亓孙上车前无害而甜美的笑容，背后一阵寒战。
“我想学你们文科生来个文艺的偶遇，我等了一年，然后半计算半凑巧地碰到你了，”亓周眯起眼睛笑得像个狐狸，“认识你好久了，元皖。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称你的男神为男神么？”
一步，两步，三步。离男神只有三步。
我曾以为彼此之间的距离永远只会大于等于三步。亓周向前，我望着他的背影，永远不会相交。而亓周却停下了步伐，回首踯躅不前的我，轉身，坚定地朝我走了两步。
他望着我，目光中充满信任与肯定。
我喜欢亓周，喜欢他七年。现在还是喜欢。从前我以为自己只有仰望他的资格，如今我不再犹豫，向前迈上一大步，与他并肩而行。
握起亓周温暖的手，我笑道：男神已经没有了，现在你愿意听我暗恋你七年的故事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