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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牙雕 最后传人

2017-04-05

北广人物 2017年9期
关键词:牙雕厂子老师傅

北京牙雕 最后传人

经过9年的磨砺,郭辰和他的小伙伴们终于拿到了“北京工艺美术大师”的证书,他成为了人们口里的“大师”,一名29岁的大师。但是,对于未来,“大师”的名号却未必能够给这位年轻人未来的事业带来一片坦途,矛盾源于他从事的专业——象牙雕刻。

根据国务院办公厅发布的《关于有序停止商业性加工销售象牙及制品活动的通知》,中国将在2017年12月31日前分期分批停止商业性加工销售象牙及制品活动。作为北京象牙雕刻的最后传人,郭辰和他的同学们就像牙雕这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样,处在了转折的十字路口。

这些日子,已经退休的李春柯再次来到了北京牙雕厂的作品展厅,站在自己的整牙雕刻作品前,面色平静地留下合影。早在几年前,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象牙雕刻传承人的李春柯就曾预言牙雕艺术品收藏将是“最后的晚餐”。

年代剧的感觉

郭辰来到北京牙雕厂是2009年的时候,和他一起的还有他的5名同学。那是北京牙雕厂自1989年《濒危野生动物植物物种国际贸易公约》实施20年以来第一次社会招聘,原因很简单:就在2008年,中国获准一次性进口60多吨非洲象牙。这批象牙分年度限额使用,全国每年使用量不超过5吨。自然,北京牙雕厂也分到了一部分额度。而能让牙雕厂继续生存的另一个原因是,当时虽然国际禁止象牙贸易,但国内还允许象牙工艺品的销售。

郭辰是北京工业大学艺术设计学院雕塑专业应届大专毕业生。牙雕厂直接到学校要人,郭辰和他的同学们便报名了。起初,牙雕厂想招他做销售,但他拒绝了。“你让我雕东西成,让我整天跟人家谈生意这事儿我真办不来。我也没那么好的口才啊。”郭辰申请做技师。厂里研究了一下,最终决定把招两名销售变成了招一批技师。

事实上,从1989年后的20年里,北京象牙雕刻厂的800余名牙雕工人不得不转业,最后厂里只剩下十几人,北京象牙雕刻工艺都已经走到了濒临灭绝的境地。尽管从来没有接触过牙雕,但一走进厂子里,郭辰有了一种拍年代剧的感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

老师傅的“干艮倔臧”

京味儿,不仅来自大杂院,更来自厂子里的老师傅们。郭辰原本学的是西方雕塑,而在这个院子里,大学里学的东西似乎完全用不上,“雕塑做的是加法,而牙雕做的是减法”。

起初,这些年轻人并没有马上拜师,而是先从雕木头开始练习,从人物、花卉到草虫……学习所有的门类。回到家,他们还要练习中国绘画,掌握中国传统美术的构图、比例等等。正是如此,这些年轻人就会和厂子里所有的老师傅打交道。

这些老师傅总是带有北京人的性格特点:热情、能说、讲里讲面儿,一般不会给年轻人下不来台。但万事不绝对,厂子里有一位栾师傅就属于说话特逗,但又直率不留面儿的,用北京话讲“干艮倔臧”。

郭辰刚当学徒的时候曾经雕过一个财神,但由于设计的问题,最后财神底部留得太多。栾师傅瞟了一眼:“你这不就一财神暖瓶塞儿吗?”“当时我都不知道怎么接这话茬儿。”郭辰心里头这叫一个打鼓啊:“这么块料,这要是废了,我得赔多少钱啊。”但让郭辰想不到的是,这位说话丝毫不留情面的栾师傅竟然“化腐朽为神奇”,把财神爷底下多余的部分雕刻成了一个元宝。打那儿以后,再一见栾师傅,郭辰也不觉得头疼了,反而还会主动地向人家请教。

在厂子时间一长,郭辰这批年轻人才发觉,这些老师傅对他们的传授毫无保留。“这跟旧时代不一样。”郭辰说,“那时候的老师傅,收工前都用布把活儿盖好,上面洒上香灰,就是为了防止徒弟趁着没人偷偷打开布看,偷学技术。过去不是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当然,作为80后,老师傅们有些东西郭辰怎么也学不来,好比用象牙粉止血。一次做活儿,手被刻刀戳伤了,疼得他心里头直哆嗦。师傅张树忠立刻拿起周围散落的象牙粉末往郭辰伤口上“糊”。“做牙雕没有不伤指头的,老师傅们受伤就用象牙粉止血。象牙本身就有这样的功效。”问题是,郭辰稍稍有些洁癖,“我还是有障碍,有这工夫还不如拿云南白药抹抹哪。”

大老爷们学雕花儿

郭辰到牙雕厂后唯一一次想不通的,就是厂子里安排他去花卉组。“凭什么啊?”郭辰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我是哪干得不成啊,干吗让我学雕花儿啊,我一大老爷们,没事儿老鼓捣花儿算什么啊。”郭辰问了领导,领导说并不是因为他水平不够才安排去做“花卉”,反而是因为老师傅们发现郭辰喜欢抠“细”,更适合做花卉。郭辰这才回想起自己雕刻人物时的那些习惯。而师傅张树忠的话更是打消了郭辰的顾虑。张树忠说北方的牙雕作为国礼的就是“仕女”和“花卉”。“花卉组”也是挣钱最多的,一方面制作复杂,很多成品是通过拼镶完成的,另一方面花卉对象牙料的使用比较讲究,耗材也多。

自打进了花卉组,郭辰首先学的就是画花——先写生,再雕刻。为了画花,师傅带着他去路边看玉兰,紫竹院看竹子,植物园看花展……甚至到菜市场——买白菜。

“花卉组不光雕花草树木,其实题材非常广泛,像白菜就有清清白白的意思。”郭辰费劲巴拉地刻了一颗白菜拿给师父看。师傅一瞧,问了他一句:“你这做的是鱼雷吗?”正是这种小挫折才让郭辰意识到,别看花卉草虫,玩意儿不大,但是雕精雕细,及至出神入化,那是难上加难的事儿。也正是这个时候,郭辰才明白了工艺美术行业里的那句口头语儿:“象牙玩的是艺术,雕漆玩的是技术,景泰蓝玩的是色彩,玉器玩的是材料。”而这正是老牙雕技师们引以为傲的资本。

恢复与创新

8年后郭辰没事儿在家便会做点核雕,并不是拿去卖钱,而是找灵感。他并不想让自己在学校里学习的那些西方艺术理论和实践化为乌有,总琢磨能否把传统艺术理念和西方艺术理念有机地结合起来。郭辰并没有满足于“花卉”。他有了一个更大的想法:把花卉和走兽结合在一起,来一次牙雕的跨界。之所以说跨界,是因为花卉和走兽属于两个类别。市面上的走兽都是南派牙雕的,而北派牙雕的走兽已经失传了。幸好还有一位老师傅曾经偷学过点滴的北派走兽,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说话挺逗又有些“干艮倔臧”的栾师傅。

郭辰把这个想法跟栾师傅说了,栾师傅很支持。“能恢复多少是多少,慢慢摸索着来。”栾师傅这样对郭辰说。但生活似乎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当郭辰踌躇满志的时候,《关于有序停止商业性加工销售象牙及制品活动的通知》下发了。根据这个通知,中国将在2017年12月31日前分期分批停止商业性加工销售象牙及制品活动。

也就在这个时候,今年1月份,第八届北京工艺美术大师和民间工艺大师名单公布了,牙雕厂的六位年轻牙雕技师被认定为北京市三级工艺美术大师,其中29岁的郭辰是年龄最小的一位。他和小伙伴们在平静等待着国家“最终详细的文件”,更等待着单位新的安排。未来的路如何走?对于郭辰来说,牙雕留给他的并不只有技艺,更多的是一种精神。

据中新网等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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