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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可以忍,有些事不可以忍

2017-04-04卢小波

祝你幸福·知心 2017年2期
关键词:躯壳岳父蜜蜂

卢小波

一直不喜欢这些词汇:忍受,忍耐,容忍,坚忍。每个词的背后,都能看见一张扭曲的脸,一颗变形的心。

小时候每次哭泣,老妈都会暴喝:“忍住!不许哭!憋回去!”现在想想,是她老人家在自相矛盾,以忍不住的脾气,逼我忍住某种液体。我如此讨厌忍字系,是幼年种下的病根。

前些日子,岳父得了急性胰腺炎。此病的威力,是以剧痛而著称的。资料上说,“疼痛为持续性进行性加重,似刀割样。疼痛向背部、肋部放射。”岳父大人一向以坚强自许,此番把忍字号系列产品,做到了新境界。头一夜,老人家说,哎,确实疼,娘的,这个胃太疼啦。第二天说,医院?不去不去,忍忍就好,以前又不是没痛过!第二天夜里,他一边狠掐自己,以疼制痛,一边骂岳母:“啧啧,这么疼!你干什么吃的?还不快去找止痛片!”直到第三天上午,他才在医生那儿,得到了一片赞扬声:“从来没见过比你更能忍的病人!再忍几个小时,你就完蛋啦。”

灵魂再坚强,也是安装在躯壳里的。岳父大人不懂这个道理,为一点顽固意志,差点把躯壳弄丢了。

正常的身体,是一个度量衡工具。关于忍耐力的测试,办法五花八门。比如,让人在冰水里蹲着,弄些钞票在手里数,据说可以忍得更长久。此类测试,最有职业精神的,是前年的一项搞笑诺贝尔奖。获奖的,是研究蜜蜂行为的一位美国研究生。他拿蜜蜂叮咬自己全身,制作了一张人体疼痛地图。但就是没有说,测试者是如何忍受的。依我看,一切忍耐力,都是逆人性而行的,没事谁愿意忍耐啊。

我这半辈子的忍耐力,都在化疗期间测试过了。各种忍法的数值,如果搞个曲线表或柱状图,起起伏伏,定然可观。

忍法之一,是不停歇地对付呕吐感。大部分情况下,我都能忍耐至将呕而未吐。就像满满一桶水,有人总是不停地晃荡它,但我努力保持平衡,不让它溢出来。有一次,又处在这个临界点。此类情况已反复过多次,太太忍不住开始唠叨:“早就说了,叫你不要吃那东西,你看你就是不听,又这样……”可是,此时的声音,也是一个敏感的刺激源。每一句话,就像一根拉线,拽着我的喉咙,一下又一下,难受。没法子,只好在嘴边优雅地竖了一根手指,示意她立即关掉声音。但那意思没有被理解,我忍不住开口制止,结果等于宣告破功,场面一溃千里。

在一场绵长的大病中,你不仅要忍自己,还要知道家人也在忍着你。在这样的处境里,相互之间,都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忍耐之中,温情会慢慢回来的。那天夜里,她在急诊室的喧嚣中,盯着我打点滴;在肮脏的厕所里,帮助我灌肠,亦步亦趋盯到天亮。

我一直记得那夜的心境:就像站在桥上凭栏,等待污流浊水慢慢流过。我知道,在这之后,河水的颜色,终究会变淡变清的。

所以,关于忍受忍耐之类,虽然极不愉快,但在性格修为的层次上,我还是有了明显的进阶。

比如,有个中午,连续两次被的士拒载,第三次司机又态度极坏,我才对着他嚷了一句,就赶快住嘴了。原因无它,化疗的副作用起来了,喉咙舌尖发麻,再搂不住火就倒不上气了。形势比人强,想不忍也不行。这个内心戏,就像鲁迅说的,地火在地下运行。只是我不能像鲁老师形容的那样,奔突到地面,烧毁一切野草。司机一看我大怒之后的意外平静,也没了脾气,估计是在想:这大叔控制得这么好,咱还说什么呢?

忘了是哪個哲学家,有个“零度精神状态”的说法。我理解,这是心灵不受侵扰的时刻,在可忍与不可忍之间,有某种高尚的停顿与休止。那么,是爆发还是静默呢?一个90后女士讲的故事,可以作答。

大学时,宿舍里有个女生打鼾,音量的分贝,如大锯如天雷。开学数日,夜夜如此。就快忍不下去时,一位舍友说:“听说她从小得了鼻炎,家里穷,没治好。”后来,大家再没向谁说起此事,只是偶尔私下交流一下耳塞的效果。这位女士笑着说,忍了4 年啊,毕业才睡上安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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