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边界问题的前世今生与中国的和平发展
2017-04-03孟庆龙
孟庆龙
中印边界问题的前世今生与中国的和平发展
孟庆龙
决定中国和平发展国际成本的主要有两个国家,即亚洲大陆之外的美国和大陆之内的印度。棘手、复杂的中印边界问题,对于中国的健康发展具有极其重要的影响。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中印对于英国统治印度时期遗留下来的边界问题的态度和处理方法,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这两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间关系的发展。妥善应对这一挑战,不仅是亚洲大陆乃至整个亚洲和平发展的重要前提和保证,也关系到中国倡导的“一带一路”战略的进程。因此,把边界问题的过去、现状以及与此相关的问题梳理清楚实属必要。近年来印度外交日趋灵活,力图“实”“势”兼谋,博取更大利益,这对我国来讲既是挑战,也是机遇。我们应抓住各种有利时机,排除干扰,在继续有效管控边界问题的同时,积极争取推动中印关系全面发展,为中国的和平发展营造良好的外部环境。
中印边界问题;中国;印度;和平发展
中国和印度这两个世界文明古国,历史上长期和平、友好相处,曾在各自的民族革命以及自由、独立事业和国家建设中相互鼓励和支持。20世纪50年代后期之前,“印中人民是兄弟”一直是两国关系的主流,但由于在西藏问题上的分歧以及与此相关的边界争端、武装冲突乃至1962年的边界战争,使中印关系跌入低谷。此后,边界问题成为影响两国关系健康发展的主要障碍。自20世纪80年代末中印关系正常化以来,两国在边界问题上虽然仍存有分歧,甚至偶尔发生对峙,但言辞和行动上都鲜有激烈对抗。然而,由于历史的原因及双方对边界问题的认识、解读、意图和立场的严重差异,特别是印度方面由于心态失衡,近年来直接和间接针对边界问题的小动作频频,又进一步加重了最终解决边界问题的复杂性、艰巨性。继续妥善应对和处理边界问题,不但事关中印两国关系的健康发展,而且直接影响到中印两国与南亚其他国家的关系,也对中印两国与美、日等亚洲大陆之外主要大国的关系具有不可忽视的影响,关系到中国和平发展的前景。
一、中印边界问题的影响不容忽视
对于中印关系而言,纠纷的焦点是英国殖民印度时期遗留下来的边界问题。20世纪50年代以来,两国因西藏问题以及与之密切相关的边界问题发生过分歧、对峙、武装冲突,乃至边界战争,双边关系因边界争端有过挫折和起伏。近30年来,从表面上来看,边界问题对中印关系大局的影响在减弱,双方对边界问题实行了卓有成效的管控,在对待和处理双边关系时更加务实,边界矛盾的尖锐性时起时伏。然而,我们需要对解决争端的长期性做好足够的准备,就边界问题对中印双边关系、南亚地区关系、整个亚洲地区的国际关系的长远、深刻和复杂影响,给予高度的重视。以下就中印边界问题的几个主要方面进行具体考察和分析。
第一,中印边界大体分为东、中、西三段,总体上来看均未划定(只有锡金段已划定),但争议程度不一。其中,东部和西部边界争议较大,多次引发对峙、冲突甚至战争。从历史来看,酿下中印边界祸端的是英国人,而使边界争端长期不能解决、且不时搅动中印边境地区局势和南亚地区关系甚至影响国际关系的则是印度人。19世纪末20世纪初,为了扩大英属印度的势力范围,并试图以文件形式划定英属印度的地理边界,英国想尽办法图谋西藏“自治”,一手操办了1913—1914年的西姆拉会议,并炮制出东部边界的“麦克马洪线”。当时的中国中央政府代表陈贻范,在英方的胁迫下,用英文草签了会议文件草稿。中国中央政府很快通过三个管道*这三个管道是:当时的中国中央政府代表陈贻范在西姆拉会议期间通知英方,称中国政府拒绝对他草签草约的行为承担责任,不会接受此种解决方案;中国政府照会英国驻北京公使,声明界务一端,不能承认;中国政府电告驻伦敦公使,指示他到英国外交部声明:中国谈判代表陈贻范在没有得到中央政府指示和被迫的情况下草签草约,中国政府不能承认。声明其草签无效,而且该会议正式文件规定,必须要当事方在正式文本上签字和盖章后才算生效。因此,陈贻范草签过的西姆拉会议的文件和所谓“麦克马洪线”并不具有法律效力,这一点英国政府是心知肚明的,不少印度学者也是承认的。然而,印度政府一贯置文件规定的生效条件于不顾,强词夺理,片面强调中英藏三方都签了字,条约就是有效的,并轻描淡写地说“中国政府的批准,对西藏与印度之间边境条约的有效性,并不起实质作用”,故一直单方面声称西姆拉会议“确定了印度—西藏,西藏—中国之间的边界”。*D·R·曼克卡尔:《谁是六二年的罪人》,杨双举、王鸿国译,范名兴校,拉萨:西藏社会科学院西藏学汉文文献编辑室编印,1985年,第7-8页。时至今日,中印双方对边界问题的历史“证据”和法理“依据”分歧依旧。对于边界的整体状况,印度官方一直坚持其立场,即:中印边界东、中、西段都已不存在问题,“不是习惯上早已被承认,就是已被条约所确定,或两者兼而有之”。其东段边界已在西姆拉会议上“正式确定下来”,麦克马洪线“具有完全合法的地位”。*印度国防部军史部内部资料,参见P. B. Sinha, A. A. Hthale, History of the Conflict with China, 1992, History Division, History of Defence, Government of India, New Delhi, 1992, pp.1, 5.印度总理尼赫鲁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入藏后于1950年11月20日接受议会质询时称,从不丹到伊洛瓦底江-萨尔温江的边界“已经由1914年的西姆拉会议上确定的麦克马洪线所清晰界定”,此后将继续作为印度与中国西藏之间的边界。*“Boundaries between India, Tibet and China, 1950,” 英国外交部文件,档案号FO371/84464。关于西段边界,印方所列的“理由”是1684年的丁莫冈条约以及1842年10月查谟邦多格拉族统治者、克什米尔国王古拉伯·辛格与西藏喇嘛古鲁莎黑巴以及清朝皇帝的代表三方签订的一项协议,而且辩称根据1842年条约,拉达克的边界线“从古时候就已确定了下来”,而这“明确无误地表明,拉达克与西藏之间的界线是众所周知的,无需什么正式划定”。*Sinha, Hthale, History of the Conflict with China, 1992,p.2;D·R·曼克卡尔:《谁是六二年的罪人》,第31页。但事实上,西段边界甚至连地图上的一条线都不存在。相比东段和西段,中部边界争议较少,锡金段则没有争议,已由1890年《中英会议藏印条约》确定,印度历届政府多次以书面形式对此予以确认,承认双方对锡金段走向没有异议,甚至在1962年中印边界战争时,这一段边界也是相安无事的。20世纪60年代后期中印曾在锡金段发生对峙甚至武装冲突,但最终以印军撤走在边界非法建设的军事设施而告终。印度现在明确提出中印边界锡金段并未划定,强调1890年条约只是提供了这段“边界走向的基础”,这是否认历史界约,将会给中印边境管控及两国关系埋下更大的隐患。*《中国驻印大使谈印军越线:首次出现如此严重事态》,http:∥news.ifeng.com/a/20170705/51376559_0.shtml.中国和不丹虽尚未签署边界协定,但向来少有事端,且在2012年时接近达成协议。然而,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近年来,在本来没有什么争议的中段边界,印方却时常无理挑起事端。一个世纪以来,历届中国政府均不接受西姆拉会议的结果,不承认“麦克马洪线”的合法性,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更是明确认为中印边界从未划定,但是态度灵活、友好、务实,主张可根据历史实际情况,通过与印度进行友好谈判协商,重新商定边界线,而印方一直不愿相向而行。
第二,印度对于中国立场的片面理解、主观臆测和严重误读。印度历史上视西藏为其势力范围,印度政府认为1949年12月初西藏政府给毛泽东主席写信“很傻”。*“Policy towards Tibet, India, UK and American Views, 1949,”秘密,英国外交部文件,档案号FO371/76317。印度官方把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初期在中印边界问题上未做明确表态臆想成是对印度主张的同意或默认。例如,1951年和1952年双方讨论印度在西藏的利益时,“中国政府均未提出有何边境问题需要谈判”;*D·R·曼克卡尔:《谁是六二年的罪人》,第12页。1953—1954年中印就西藏问题进行谈判和签署协定的过程中,中国也没有提出边界问题。印度竟然据此武断地认为中国政府已经失去了“就西藏与印度边境提出问题的一个机会”。印度官方间接承认,印度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对华友好,在中国的联合国席位问题、朝鲜战争尤其停战谈判、万隆会议等重大国际事务中帮助、支持、同情中国,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在边界问题上从中国方面得到报答或补偿。根据印度官方透露的意思,1954年4月中印签订关于中国西藏地方和印度之间的《通商和交通协定》时,印度“为了表示友善之意”才“承认西藏是中国的一个地区”。*Sinha, Hthale, History of the Conflict with China, 1992, pp.23-27.但是,无论从法律上还是从逻辑上来看,印度上述态度和立场显然是站不住脚的。中国政府未在当时向印度政府提出抗议或异议,决非等同于默认印方对“麦克马洪线”及其他争议边界段的主张。周恩来总理在1959年1月给尼赫鲁的复信中说:“中印边界是从未经过正式划定的。在历史上,中国中央政府和印度政府之间从未订过有关中印边界的任何条约或协定。”他还主动把“麦克马洪线”的非法性与这条线本身区别开来,说中国政府感到有必要对此线“采取比较现实的态度”,释放了很大的善意。*《周恩来总理给尼赫鲁总理的信》(1959年1月23日),见《尼赫鲁总理给周恩来总理的信》(1958年12月14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中国和印度关于两国在中国西藏地方的关系问题、中印边界问题和其他问题来往文件汇编(1950年8月—1960年4月)》,1960年,第177页。
第三,印度对中国戒心很大,心态严重失衡,并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印度对边界问题的态度,而消除或减弱它们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中印两国1962年边界战争的影响极其深远,西方称之为“几十年回音不绝的战争”。几十年来,中印就边界问题进行了旷日持久的谈判,在若干问题上达成了一些共识,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对分歧进行了有效管控,增进了互信,但双方对于如何解决习惯线和实际控制线之间的分歧,立场差异还很大,至今未有实质性进展。虽然中印关系总的来看呈向友好发展趋势,但印度在边界问题上一直对中国存敏感之心,高度戒备,时常有防范之举,小动作频频。印度的这种心理以及与其大国身份和地位极不相称的做法不仅仅来自边界问题本身,边界局势的动态与印方对于中印关系的战术行为和战略考量有着双向影响,正在相互作用。
由于以上多方面的原因,近年来,尽管中印边境地区局势已趋和缓,但印度仍有人担心实际控制线纠纷可能阻碍印中建立互信的举措,边界问题会对中印关系产生不利影响,也有人不时在边界问题上做文章,一是出于国内政治的考虑,二是企图增加印度与中国打交道时的筹码。对于中国在边界地区正常的军事部署和经济活动,印方也往往指责为所谓的“中国威胁”。2015年8月,印度多家媒体报道说,中国将在中印边境地区的西藏甘巴拉山新建3个无人值守雷达,认为这是针对印度的战略部署。对于中国在自己境内的一些经济活动,印方神经也过于敏感。如2015年10月印度媒体对中国开始全面运行在雅鲁藏布江上的西藏最大的水电工程进行了报道,担心此举会影响印度的供水,甚至会使中国拥有在中印发生冲突时放水从而导致严重洪水威胁的能力。执政的印度人民党甚至花不少力气用“中国威胁”培训党员。印度还不时打“西藏牌”,增加自己与中国谈判的筹码,如在2017年4月放行达赖窜访我藏南地区(印度自称阿鲁纳恰尔邦),还派政府官员陪同,意在给中国增添麻烦,施加压力。
为了“防范”中国,印军屡有针对性极强的动作。如,2015年9月,印度军队和“印度警察”部队越界拆除了中方在德普桑平原修建的一所哨所,与解放军在克什米尔拉达克北部发生“剑拔弩张”的对峙。同年12月,印度陆军方面声称,关于中印边界,最好的主权声索就是加强对边境地区的实际控制。2016年5月底,印度空军重新启用了我藏南地区处于印度控制下的门久卡的前沿机场,意在加强其空军在东北部地区的后勤保障能力。2017年4月,印度因不满中国公布藏南地区六个增补地名,宣布在两国边境敏感地区增设两个前沿机场。还有印军方高级将领妄言中国处处“遏制印度”,如2015年11月,印度空军参谋长阿鲁普·拉哈称:“中国与印度所有的邻国都加强了经济和军事关系。”在一些印度人看来,中国快速推进西藏基础建设,建成世界海拔最高民用机场和通往拉萨的铁路线,建设瓜达尔港和中巴经济走廊,修建西藏至中印边境的公路,以及中国加强与斯里兰卡、孟加拉国、尼泊尔、不丹和缅甸的军事关系等,“所有这些战略步骤都意在遏制印度”。*《印度空军参谋长警告:中国正在采取措施遏制印度》,《印度快报》网站2015年11月10日,见《参考消息》2015年11月11日。2016年6月,有印媒炒作中国的歼轰-7战机在阿克赛钦“入侵”印度领空;而因担心“太靠近”中印边界实际控制线,印度国防部反对与中国合修边境地区连接达旺和维查耶纳伽尔的高速公路。*《印度军方反对与中国合修边境高速》,《环球时报》2016年6月24日。同年10月30日,莫迪在排灯节到访中印边境的偏远地区慰问印度士兵,意在宣示印度在边界问题上的立场。
应该看到,中印边界问题一直都高度敏感,涉及两国主权、历史认知和国民情感,特别是决策者、议会、军方、媒体、大众的心理等诸多问题。双方虽然建立了一些互信措施,但信任程度还远远不够,边境地区并不总是那么平和。2017年3月,联合国安理会支持经过巴控克什米尔的中国项目,首次把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纳入联合国决议,印度深感担忧,认为此举会削弱印度方面的领土主张。
二、中印关系事关中国与南亚国家关系的发展
前面提到,印度在对待周边国家的态度上,继承了英国殖民者的价值观,这在深度和广度上对印度统治阶层心理的影响绝对不可小觑。印度一向把南亚看作自己的势力范围,视印度洋为其后院,一直对中国在南亚影响力的不断扩大高度警惕。尽管中国一向本着平等互利、和平友好的方针发展与巴基斯坦、尼泊尔、不丹、孟加拉国、斯里兰卡等南亚国家的关系,但印度却十分敏感,对中国与这些国家发展正常的经济、贸易、外交、军事关系高度关注。2015年7月,有印度学者称,莫迪总理南亚外交的目标是:让北京默认南亚是印度的“地盘”,游说小的邻国不要讨好中国。*《中国的“双赢”外交惹恼印度》,香港《亚洲时报在线》,2015年7月6日,见《环球时报》2015年7月7日。因此,中印关系的阴晴直接影响到印度对中国南亚政策的评估以及所采取的应对措施。
被印度视为宿敌的巴基斯坦,与中国的关系在互利共赢的原则下稳步发展。1959年9月,作为美国盟友的巴基斯坦不愿追随美国参与联合国在所谓西藏问题上含有谴责中国性质的行动。中印边界战争爆发后,巴基斯坦总统阿尤布汗给尼赫鲁的复信以及巴外交部的声明都宣称,巴基斯坦非常关注南亚地区的和平与稳定,致力于世界和平并与所有邻国都保持友好关系,希望中印边界争端能够得到和平解决。与此同时,巴基斯坦方面强调了解决克什米尔问题的重要性。*“Internal Political Situation in Tibet, 1959,”机密,英国外交部文件,档案号FO371/141601;“Chinese Political and Economic Consolidation of Tibet,1959,”机密,英国自治领事务部文件,档案号DO35/8983;“Frontier Dispute with India, 1962,”秘密,英国外交部文件,档案号FO371/164921;“China/India Frontier Dispute, 1962,”绝密,英国首相府文件,档案号PREM11/3838。1962年10月,中印边界战争爆发不久,中巴开始边界谈判。为了缓和与巴基斯坦因克什米尔争端一直紧张的关系,印度于1963年1月邀请巴基斯坦总统访问印度。但巴基斯坦总统及国内舆论仍然激烈批评西方国家对印度的武器援助。*“Military Guarantees to India and Pakistan, 1962-1963,”绝密,英国自治领事务部文件,档案号DO196/147。中印边界战争结束后不久,1963年3月,中巴签署了边界协定。此后至今,中国虽与巴基斯坦经济、军事、外交关系密切,但在处理印度最为敏感的克什米尔问题时一向持中立原则,谨言慎行,但印度仍有不少人对目前正在推进的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心有不悦,在克什米尔问题上制造对中国不利的舆论。还有印媒对2015年6月中国潜艇首次停靠巴基斯坦卡拉奇港进行过度解读。当印巴关系出现紧张特别是印度境内发生恐怖袭击事件或印巴发生冲突时,印度官方和部分舆论常常“迁怒于”与巴基斯坦关系友好的中国,并针对中国采取一些极不友好的举动,如2016年印巴发生流血冲突事件后,有些印度社交媒体在10月下旬掀起了波及印度多个地方的“抵制中国货”浪潮。
对中国与尼泊尔关系的发展,印度一直极为敏感,将中尼关系视为印度在尼传统影响力消长的重要参照。印度有人认为,尼泊尔作为地处中印两国夹缝间的内陆国家,对印度来说相当于防止中国在南亚扩大影响力的“缓冲地带”。对于中国对尼泊尔长期提供经济援助,发展双边关系,在尼向来居有主导地位的印度戒心很重,屡屡对尼“提醒”“警告”,多方施加影响。1953年12月14日的《印度时报》就夸张地渲染“在西藏的共产党”对尼泊尔的“红色威胁”。1956年,印度与尼泊尔签署防务协定,但其真正关注的是尼泊尔与西藏之间的边界。1957年6月,印度就中国在尼泊尔的“渗透”向尼提出“警告”。1959年11月,中印发生边界武装冲突后,印度批评尼泊尔在中印边界争端上态度不鲜明、没有谴责中国。*“India's Relations with Tibet, 1952-1954,”机密,英国自治领事务部文件,档案号DO35/6709;“Sino-Indian Relations, 1952-1959,”绝密,英国自治领事务部文件,档案号DO35/8817;“Sino-Indian Relations, 1959,”秘密,英国自治领事务部文件,档案号DO35/8820。尼泊尔则努力在中印之间维持平衡、微妙的关系。如,1960年1月,面对美国等西方国家的施压,尼泊尔内政部长否认有中国军队进入尼境内。1962年1月时,就连英国驻尼泊尔官员也认为中国“没有颠覆尼泊尔的企图”。*“Frontier Dispute with India, 1960,”英国外交部文件,档案号FO371/150438;“Frontier Dispute with India, 1962,”机密,英国外交部文件,档案号FO371/164910。1964年1月初,美国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称中国向尼泊尔提供经济和包括武器弹药在内的军事援助,但尼泊尔外长称尼只从中国获得了经济援助而未得到任何军事援助。3月下旬,尼泊尔在尼印边界部署重兵,防止来自印度境内的袭击。*“Relations with India and China, 1964-1966,”英国自治领事务部文件,档案号DO196/260。然而印度未有过激反应,与尼泊尔的关系反而有所改善。1964年12月,中国援建的尼泊尔山间公路通车,对尼泊尔的经济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1962年边界战争后中印关系陷入低谷,尼泊尔是此时中印保持官方联系的主要管渠之一。如,1965年4月上旬,印度驻尼泊尔大使应邀出席了尼政府为来访的中国副总理兼外长陈毅举行的欢迎宴会。1965年4月下旬,印度总理访问尼泊尔并发表了联合公报;12月,尼泊尔国王访问印度。1966年2月,尼泊尔国王和王后访问印度并发表联合公报;4月,尼泊尔和印度发表联合声明。在与印度关系改善的同时,尼泊尔也明显拉近了与中国的关系。1966年8月,尼泊尔王储比兰德拉首次访华,拜会了毛泽东主席。此后,中尼关系虽有过小曲折,但总的趋势是不断改善和发展。随着自身经济的快速发展,中国加大了对尼泊尔援助和支持的力度。2015年10月,印度因对尼泊尔宪政改革不满封锁尼印边境,导致尼汽油严重短缺,中国应尼请求通过陆路提供石油以解燃眉之急,在南亚和国际上产生了很大影响。有印度资深外交官称,印尼关系已经受损,印度的封锁在尼民众心中造成的真空已经被中国填补。有美国媒体声称,中国向尼紧急提供汽油意味着“印度将尼泊尔推进中国怀抱”。*《尼泊尔震后远离印度转投中国》,日本《每日新闻》2016年4月25日,见《参考消息》2016年4月26日;《中国填补了印度留下的真空》,《印度教徒报》网站2015年10月18日,见《参考消息》2015年10月19日;《印度将尼泊尔推入中国怀抱》,美国《外交政策》网站2015年10月23日,见《参考消息》2015年10月26日。外国媒体这些明显带有炒作和煽动意味的论调,自然会对印度民众的心态产生影响。2016年12月初,中国打通广东—西藏—尼泊尔公路铁路联运通道,令印度不安。2017年3月,中国国防部长在时隔15年后再度访问尼泊尔,并宣布将举行首次联合军事演习,令尼的“老大哥”印度又感紧张。
对于中国与斯里兰卡、孟加拉国、不丹等印度邻国关系的发展,印度也抱持同样的心态。印度历史上把斯里兰卡当作小弟弟,视其为“战略后院”,但斯里兰卡与中国发展建设性关系、与中印都保持友好的步伐从未停止。1959年西藏平叛后不久,4月4日的《锡兰时报》等多家媒体,随着印度的调门,称西藏平叛是“悲剧”,对中国政府进行批评甚至谴责。为了拉拢锡兰(今斯里兰卡),尼赫鲁罕见地主动要求与其讨论西藏局势。同月,朗久事件发生后,锡兰曾试图在中印之间进行调解。*“Chinese Political and Economic Consolidation of Tibet,1959,”秘密,英国自治领事务部文件,档案号DO35/8981;“Border Dispute between India and China, 1959-1960,”机密,英国自治领事务部文件,档案号DO133/148。中印边界战争爆发后,中国刚一宣布停火,锡兰总理班达拉奈克夫人即于1962年11月22日致信给阿联(埃及和叙利亚合并而成)、缅甸、柬埔寨、加纳、印尼等国首脑,建议六国召开会议,就中印边界争端进行调解,随后于12月主办了科伦坡会议,锡兰外长还请求英国为访问新德里和北京的科伦坡会议代表团途经香港提供方便。1964年5月,锡兰还就解决拉达克争端向中印双方提出建议;8月,锡兰再度试图调解中印争端。*“Frontier Dispute with India, 1962,”英国外交部文件,档案号FO371/164923;“Frontier Dispute with India, 1962,”机密,英国外交部文件,档案号FO371/164926;“Sino-Indian Relations, 1964,”机密,英国自治领事务部文件,档案号DO196/242。近年来,印度对斯里兰卡与中国关系的快速发展常感不快,如2015年7月,斯里兰卡政府批准与中国合作建设连接汉班托特与马塔拉的高速路,令印度感到恼火。2016年11月初,印度担忧中国趁与斯里兰卡在汉班托特港项目上的合作在该港口“永久存在”。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一直积极参与孟加拉国的基础设施建设,两国关系发展顺利,至2016年10月提升到战略层面,中国还承诺使孟加拉国全面融入“一带一路”倡议。2005年,中国超过印度成为孟加拉国最大贸易伙伴。印度对此多有不甘,极力拉拢孟加拉国,如2016年8月表示将向孟提供45亿美元的优惠贷款。2016年11月中旬,孟加拉国购买两艘中国潜艇,被印度视为“挑衅行为”,是旨在包围印度的战略的一部分。印度早在上世纪年代就不断加紧对不丹和锡金的控制。1958年12月,印度在表示不干涉不丹内政和外交的同时,又对不丹与西藏的边界问题做出“保证”。1959年8月,英国表示担心中国要“解放”不丹、锡金和拉达克地区,加重了印度的不安。尼赫鲁在议会称,印度政府“负责保护锡金和不丹的边境和领土完整,对不丹和锡金的侵略就是对印度的侵略”。12月初,尼赫鲁再次在议会发表同样的言论。*“Sino-Indian Relations, 1952-1959,”英国自治领事务部文件,档案号DO35/8817;“Violation of Borders of India by China, 1959,”机密,英国外交部文件,档案号FO371/141271;“Relations between Nepal, Bhutan, Sikkim and India, in Event of Chinese Aggression, 1959-1960,”英国自治领事务部文件,档案号DO35/8977。与此同时,印度通过签署条约加强了对不丹和锡金的控制,此种控制在中印边界战争后进一步强化。1964年9月,印度指责中国“侵扰”锡金,诬指中国占领不丹某些村庄。1965年1月,中国抗议印度在中锡边界修建据点和侵犯中国领土;*“Sino-Indian Relations, 1964,”机密,英国自治领事务部文件,档案号DO196/242;“Sino-Indian Relations, 1964,”英国自治领事务部文件,档案号DO196/243。9月,中国就印度侵犯中锡边界提出强烈抗议,要求印度拆除中锡边界军事设施。印度先硬后软,先是称“将为自由而战”,“蔑视中国的最后通牒”;12月,中印在锡金边界爆发冲突,造成士兵伤亡,印度最后拆除了相关设施。此后,中国和不丹的关系稳步改善,2012年两国领导人会谈后首次显示出建立全面外交关系的迹象,引发印度“严阵以待”,并导致印度在当年不丹大选前夕取消了对它的石油补贴。2016年8月,中不举行第24论边界会谈,就争议领土接近达成解决方案,引起印度密切关注。*《印度以大手笔贷款拉拢孟加拉国》,见《参考消息》2017年4月10日;《印度紧盯不丹走近中国》,《环球时报》2016年10月17日。
近年来,虽然印度在南亚邻国中仍具有重大影响,但影响力已有所减弱。有印媒认为,“中国的邻国大都在经济上对其十分依赖,印度无法改变这一现实”;反观印度,由于干涉尼泊尔制宪政权、封锁尼印边界,插手斯里兰卡的政权更迭,干涉马尔代夫内政,对邻国持高人一等的姿态,不讲外交策略,派驻这些国家的外交官行为反而像当地总督,印度由此在邻国不那么受欢迎。*《失去邻居》《莫迪应学习中国人刻意回避自我推销》,《印度教徒报》网站2016年5月18、24日,见《参考消息》2016年5月25、26日。但必须看到,由于历史、地理、民族、宗教等各方面的因素,印度依然是南亚地区“老大”,其对任何域外国家与南亚国家之间关系的发展,都会高度关注并做出反应。只是印度政府、议会、军方、媒体和公众对中国与南亚其他国家发展关系有时不再像以前那样高度敏感了。如,2016年印度国防部报告就与以往不同,没有直接点中国和巴基斯坦的名。对于中国与南亚其他国家的关系,印度以往以警惕、对抗为主调的心态似乎在逐渐被审视、竞争所替代。
三、域外因素对中印关系的影响不可轻视
20世纪50年代以来,英、美、苏联(俄罗斯)等国对中印关系的发展产生过较大影响。随着中印关系正常化以及南亚地区关系和整个国际局势的变化,域外因素总体来说对中印关系的直接影响在趋于减弱,但上述国家以及日本等国对中印关系的干扰较以前更为复杂。近年来,一直追求世界强国地位的印度在外交方面更加积极、主动、灵活,与其他大国及具有地区影响的国家的关系基本上是基于利益原则。它既想从对华交往中获得尽可能多的经济利益,又试图通过加强与美国、日本、俄罗斯、法国、澳大利亚、越南等国的军事关系谋取更大的战略利益,进而增加对华谈判的筹码,谋取更多实惠。有印度媒体对此直言不讳,称印度可从中日之间的经济角力中“渔翁得利”,虽“永远不愿公开与美国携手”,但为了平衡中国可以与美国及其盟友进行合作。*《印度防长微妙时刻将访华》,《参考消息》2016年4月16日。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美、日等西方国家极力遏制中国的迅速发展,千方百计为中国制造障碍,与中国有边界争端的印度自然成为它们拉拢、利用的对象。许多西方国家利用印度急于成为世界强国的“雄心”,不但在军事、经济、技术等方面援助印度,在国际舞台上为印度站台、造势,而且频频炒作中印之间的“竞争”“相互制衡”以及“中印将在南亚争霸”,甚至追溯到1962年的中印边界战争。如2015年5月,日本媒体称莫迪频访不丹、尼泊尔、日本等国,目的就是为了遏制中国;7月,莫迪展开史无前例的中亚之行,英国媒体称其目的是为了与中国争夺在该地区的主导权,在中亚追赶中国的影响力;9月,日本和澳大利亚媒体称印度和澳大利亚举行首次联合海上军事演习是剑指中国潜艇;10月,美、日、印在印度南部举行“马拉巴尔”海上联合军演,一些外国媒体在报道此事时不断强调此举是针对中国;12月,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访问印度,日、印签署铁路和防务协议,有日本和美国媒体称,日印两国走近图谋制衡中国,意在应对“中国崛起”。*《莫迪开展“远交近交”战略遏制中国》,日本《产经新闻》2015年5月26日,见《参考消息》2015年5月29日;《印澳首次海军演习剑指中国潜艇》,《环球时报》2015年9月2日;《日印增进关系图谋制衡中国》,《参考消息》2015年12月14日。
印度有媒体认为中国是在“遏制印度”,也有媒体较为谨慎、理性,还有媒体提醒政府要对美国保持戒心。2016年4月,美国国防部长卡特在高调登上美军航母横穿南海后访问印度,大谈美印“注定要在本世纪成为战略伙伴”。有印度媒体直言卡特的印度之行有中国因素,印度应“睁大眼睛”,不要被他国利用。*《美防长访印大谈“世纪战略伙伴”》,《参考消息》2016年4月13日。印度国防部长帕里卡尔在卡特访印几天后便前往中国访问,主要目的是落实两国2013年达成的边界安全协议。此后不久,中俄印三国外长在莫斯科发表南海问题声明,支持了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立场。
印美关系与中印关系形影相随,美国在上世纪50年代中期中印关系明显恶化特别是西藏平叛后,不断加强对中国西藏和南亚地区的渗透,对印度提供经济、军事援助,在国际上替印度发声。1959年11月,美国国务卿赫脱谴责中国在中印边界争端中使用武力。*“Violation of Borders of India by China, 1959,”机密,英国外交部文件,档案号FO371/141273。中印边界战争爆发后,美国与印度的关系不断升温,双方签署了一系列经济、军事等方面的协议。但一向奉行独立自主外交的印度不大可能与美国正式结盟,它在加强与美国的军事、外交关系的同时,并没有令中印关系明显降温、滑坡,目的是要为自己获取最大的现实利益和战略利益。2005年,美印双方签署《美印防务关系新框架协议》(2015年更新后又续期10年),2012年又签署了《防务技术与贸易协议》。2015年9月,印度政府批准了向美国波音公司购买价值约25亿美元军用直升机的交易。美国媒体认为,莫迪是“在建立与美国的桥梁的同时挑战中国”。2016年2月,美国批准印度陆军采购145门“理想山地作战武器”超轻型榴弹炮,这批武器将列装2021年前建成的专门针对中国的印度陆军的“山地打击军”。6月,莫迪两年来第四次访美,第七次会见美国总统奥巴马,印度外交部称此次访问是为加强印美关系进行的“巩固性访问”。美国媒体则声称,鉴于对中国成为亚洲战略环境规则制定者的可能性令印度深感不安,后者希望通过加强与美国的关系来制衡中国在巴基斯坦、斯里兰卡、吉布提等国家的一些举措。一些西方媒体别有用心地评论说,莫迪引领印度外交全面转向美国。*《莫迪引领印外交全面转向美国》,《参考消息》2016年6月10日。8月底,有美媒将美印即将签署的《后勤交换协议备忘录》称为两国之间的“作战公约”,有英国媒体认为该协议“在美印防务关系史上堪称里程碑”,台湾媒体称“这象征美印进一步迈向军事同盟”;法新社认为,美印加强安全和贸易领域的合作,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应对中国影响力的增长”。*《美印签后勤协议密切防务合作》,《参考消息》2016年8月31日。2017年6月25日,莫迪再度访美,传言双方要加强军事合作,俄罗斯媒体称其矛头直指中国。但印度方面则对印美关系的热络反应谨慎。有印媒提醒说,印度政府要认清形势,与中国对着干会拖累印度正在快速增长的经济。*《莫迪访美矛头直指中国 莫迪希望能够加强美印伙伴关系》,http:∥m.xianzhaiwang.cn/show_17_551897.html。
印度力争在国际舞台上扩大自身的影响,但囿于综合实力有限,加强与美、日等域外国家的合作与联系,便成为其必选之路,这使得一些国家在某些方面乃至战略层面影响了印度的对外政策,从而间接地对中印关系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干扰。最能说明印度与域外因素相互影响、互相利用的例子,是2016年11月中旬莫迪访问日本以及与安倍的会晤。访问期间,日本与未加入《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印度签署了《日印核能协定》,两国首脑还在发表的联合声明中提及南海,重申尊重航行和飞行自由的承诺,要求所有各方应该最大程度尊重联合国海洋公约法,以及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国际海洋秩序,称将在“印度洋—太平洋战略”和“东进政策”框架下展开合作。印度报业托拉斯的报道直言此乃印度和日本“在南海问题上针刺中国”。*《日印签核能协定 联合声明提南海被指“针刺中国”》,http:∥world.huanqui.com/exclusive/2016-11/9668829.html。然而,印度是否真的会加入日本正在不遗余力拼凑的反华联盟,答案多半是否定的。对于日本、美国等域外国家来说,如果中印关系能够持续健康发展,就能对印度与这些国家的关系的发展起到牵制甚至弱化的作用,从而降低这些域外国家对中国打“印度牌”的空间和余地。反过来看,如果中美关系能保持基本稳定,在亚洲多竞争,少对抗,印度可利用的国际空间也很有限。
四、中印之间分歧难掩共同利益
作为两个历史上长期友好,在民族独立和解放运动中相互支持、相互声援,人民之间感情笃深,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发展中国家,中印之间虽在边界、反恐、地区关系等问题上存在分歧,但目前看来都不足以影响两国关系发展的大局。2014年7月习近平访印与莫迪首次会晤时表示,双方要以积极和向前看的态度管控和处理分歧,通过友好协商,尽早找到公平合理、双方都能接受的边界问题解决办法;印中都是世界重要一极,拥有许多战略契合点。中印用一个声音说话,全世界都会倾听;中印携手合作,全世界都会关注。莫迪表示,印方欢迎中国企业投资印度铁路等基础设施建设,在印度建立工业园区,印方愿以友好协商方式和平解决两国边界问题。印中两国要加强在国际和地区事务中的协调和配合,共同促进亚洲和世界的和平、发展、繁荣。习近平和莫迪的讲话虽侧重点略有不同,但都极为重视中印关系的发展前景及两个发展中大国在国际关系中的影响。2015年莫迪访华被一些印度媒体赋予与1954年尼赫鲁首次访华、拉吉夫·甘地1988年访华同等的重要性。
印度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认为,中印两个有世界影响的大国进行健康性竞争实属正常,但不能破坏双方的发展大局,更不可再起战端。有印度学者称,印度的实力对中国是个挑战,而中国的实力却可以对印度的生存构成威胁,印度应认清这一现实,尽量避免与中国发生冲突。莫迪上台后比较侧重邻国和大国外交,把经济外交置于重要地位,通过各种手段向世界展示印度要成为全球强国的“雄心壮志”,在对华关系上虽小动作不断,但不大可能采取极端、冒进、引发武装冲突的行动。如,印度在南海问题上就拿捏得较有分寸,态度从2014年时的高调介入转变为2016年下半年时的谨言慎行。面对印度国内2016年10月下旬开始的抵制中国货的浪潮,莫迪对中国未露只言片语,在国内也是默不做声。
有印度学者清醒地指出,莫迪政府应在加强与美国和其他亚太国家合作的同时,积极推动与中国的经济联系,“这种双线并进的做法最终将帮助印度缓和与中国有关一些双边、地区和全球性事务的分歧”;而印度如果表现得像美国的一个“排头兵”,则它同中国的关系必将受损。*狄伯杰:《印度不会做美国制华的副手》,《环球时报》2016年4月21日。
不可否认,由于历史、文化、民族心理、战略考量、国际媒体宣传等方面的原因,中印之间的相互了解和互信还远远不够。对印度来说,1962年战败对尼赫鲁和整个国家都是羞辱,心理上和战略层面的深刻影响持续至今。印度有人认为,“1962年的中印战争从根本上改变并歪曲了印度对中国的态度”,“也模糊了中国自1962年以来所发生的一切”,使“印度对中国的认识和分析少之又少”。*《莫迪应学习中国人刻意回避自我推销》,《印度教徒报》网站2015年5月24日,见《参考消息》2015年5月26日。可喜的是,近年来中印之间官方多层次交往频繁,民间学术、文化交流日渐活跃,这些都有力地促进了双方之间的沟通和了解,有助于最终消除分歧和误解,重拾历史上的友好关系。自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中印都开始集中精力搞经济建设。虽然边界问题仍未解决,某些战略方面存在竞争,但两国拥有诸多共同的经济利益和商业利益。两国在地区和国际上利益相同或接近的方面远大于分歧,其演进前景绝对应当是双赢,而非零和博弈。
对于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目前印度国内意见分歧很大,质疑、抵制的力量较强,迄今为止其官方反应一直比较冷淡,但主张积极对待、有选择参与、中印发展战略适时对接的声音在逐渐增强。印度因担忧克什米尔问题国际化和中国在印度洋不断增长的影响而反对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甚至为表达不满而在达赖、台湾、南海、反恐等一些中国关心的核心和重大利益问题上给中国制造麻烦。但有印度媒体指出,尽管印度“战略界”对中国的“一带一路”计划充满了矛盾的看法和担忧,但在印度推动的“东进政策”和孟加拉国-中国-印度-缅甸经济走廊发展方面,中印两国有着许多合作机会,印度加入丝绸之路计划以及中国增加对印度基础设施的投资,将减少中印之间巨大的贸易逆差,印度应搭上中国海上丝路的班车。*《与新丝绸之路建立联系》,《印度教徒报》网站2015年6月29日,见《参考消息》2015年6月30日。该媒体还提到了中国的“一带一路”战略给印度带来的机遇,指出中国“将西藏纳入中国通往欧洲的交通走廊”,“而印度和尼泊尔将成为把西藏与南亚相连的支线”。*《将西藏融入世界》,《印度教徒报》网站2015年7月13日,见《参考消息》2015年7月14日。2016年1月,有印度媒体称,中国采取了一系列行动来主动营造周边环境,并利用其经济实力打造互联互通和各种机构,促进欧亚大陆一体化并将邻国与自身拴在一起,已是其所有邻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因此,世界应当习惯崛起的中国。*《中国已然崛起,我们应习以为常》,印度“连线”网站2016年1月1日,见《环球时报》2016年1月4日。有印度分析家敦请政府对“新丝路”采取克制态度,并支持其中部分内容来为自己谋福利。6月,印度央行行长拉古拉姆·拉詹表示,应把中国视为一种“鼓舞”而非“竞争”,希望印度能在10-15年里达到中国现在的水平。7月,印度前国家安全顾问M·K·纳拉亚南认为,“一带一路”倡议给中国带来的经济优势会增强,印度的周边外交对此无力抗衡。一份由印度前国家安全顾问梅农主导、24名多国专家共同完成的有关中印关系的最新报告,对印度“刺耳的反华声音”提出警告,指出印度必须重新审视其对待“一带一路”倡议的立场,建议印度不要盲目地反对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而应积极参与其中,增加印度与亚太地区的连通性。*《印度报告敦促政府参与“一带一路”》,《环球时报》2016年7月9日。8月,有印度媒体称,若印度选择游离于北京日益重视的“一带一路”之外,只会增加自己的孤立,加速终结其地区主导地位,甚至错过利用中国经济实力来促进印度自身发展的千载难逢的机遇。为避免出现此种局面,印度需要拥抱“一带一路”。11月,杭州20国集团峰会后,一些印度学者认为中印经济合作潜力巨大。12月,有印媒直呼印度要发展经济就该拥抱中国。2017年3月,印度一些媒体和前外交官认为,印度一味消极应对“一带一路”没有好处,而是应该更重视、更加积极地评估“一带一路”。*逸书:《印度应更加积极地评估“一带一路”》,《环球时报》2017年4月13日。2017年5月,莫迪和印度官员没有出席中国举办的第一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招致印度国内不少批评。不少印度媒体和高官认为,中国是发展“最好的榜样”。“一带一路”倡议、亚投行、金砖国家开发银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等,都是为了建立亚太新秩序。印度不必担忧中国的战略意图,心态应更加开放,搭上中国的“丝路班车”。当然,要使印度对“一带一路”的态度发生根本性变化,有赖于其内部心态、认知等各种因素的变化,同时也需要外部因素的促动,最终需要内部和外部因素的相互影响和综合作用。中国“一带一路”战略的有效推进特别是与沿线国家的良性互动,必将对印度做出正确抉择起到十分积极的作用。
2016年4月,中印高层表示要妥善处理边界问题,深化经济、安全等各领域合作,推动两国关系取得更大发展,成为亚洲发展的“巨大引擎”。莫迪6月访美期间,顾及到中国的利益和感受,刻意不提及南海争端问题。他一方面说美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伙伴”,另一方面又谨慎地表示美国温暖并不意味着中国冰冷。8月,中国外长王毅访问印度后,中国外交部门表示,中印之间的共同利益远大于分歧,不能让具体分歧影响两国友好大局。10月,第四次中印战略经济对话举行,会上双方就能源、高铁建设和沿海制造业发展等方面的合作达成共识,签署了一些列协议。11月,印度陆军参谋长访华时重申,中印双方将维护边境和平,并保持两国高级别军事交流的良好态势。有印度学者认为,只要中印友好,亚洲就能和平;“莫迪政府清楚,印度既需要与美国进行安全合作,也需与中国开展经济合作”。*《印度称,美国温暖并不意味着中国冰冷》,《印度快报》网站2016年6月11日,见《参考消息》2016年6月13日;狄伯杰:《印度的打算没那么复杂》,《环球时报》2016年8月31日。近几个月来,印度对华关系方面出现了一些不友好、非建设性的迹象,但未能在国际上获得支持。如,印度外交部取消了对主张加强对中国的研究、奉行务实对华外交的中国研究所等印度著名智库的资助,被外界认为是短视之举。印度政府放行达赖窜访藏南,我外交部反应适当,媒体没有进行爆炸性报道,得到国际称赞。印度反对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没有一国支持其立场,反而引起南亚其他国家的不满。最近印度又在本无争议的中印边界锡金段越界阻挠中国施工,横生事端,完全置国际条约于不顾,举止无理、蛮横,而中国反应相当克制,印度将会更加孤立。相信一向十分看重实际利益的印度,在看到靠给中国制造麻烦但无利可图之后,会重归健康、互利的对华关系轨道上来。
虽然中印边界问题复杂性极为罕见,解决问题需要有异常艰苦的努力和长期准备,中印关系也还有许多重要问题需要处理,今后的发展过程不可能一帆风顺,但我们应体认到,边界问题对中印关系的消极影响在减少,维护边境地区的安宁、寻求共同发展已成为中印两国的共识。近年来,中印在政治、经济、地区和国际事务及文化等领域的双边对话机制达30多种,2017年2月22日又进行了第一轮中印战略对话。只要双方都采取主动行动,进一步加强交往和互动,切实照顾彼此的利益关切,妥善管控分歧,就会实现共赢。因此,特别需要从历史、现在和未来对边界问题进行审视,跳出传统的地缘政治的窠臼,不使这一问题成为中印关系顺利发展的绊脚石和“定时炸弹”,而使它变为促进中印合作、发展,维护亚洲和世界和平的润滑剂和助推力量。
(责任编辑:史云鹏)
The Sino-Indian Border Issue and China's Peaceful Development
Meng Qinglong
It seems that there are two major international factors that would decide the cost of China's peaceful development. One is the USA, outside the Asian continent, and the other is India, within the continent. The difficult and complicated Sino-Indian border issue has very significant impact on China's healthy development. Since the mid-1950s, their attitudes toward the Sino-Indian border issue, left over by the British domination of India, have largely been the dominant factors affecting the relations between China and India, the world's two most populous countries. Meeting this challenge appropriately would be an important premise and guarantee not only to Asia's peaceful development, but also to the progress of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s” strategy proposed by China. Hence, it is necessary to map out the past and present of the border issue and the related questions. In recent years, India's foreign policy looks like more flexible, aiming to gain both power and influence, so as to benefit their national interest. For China, it is both a challenge and an opportunity. It is high time for China to seize various optimal openings and push aside interferences while putting the border issue under control, and to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the all-round Sino-Indian relations in order to create a comfortable environment for its peaceful development.
Sino-Indian Border Issue, China, India, peaceful development
孟庆龙,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北京 100006)、武汉大学国家领土主权与海洋权益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武汉 430072)、四川大学客座研究员(成都 610064)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英美印俄五国有关中印边界问题解密档案文献整理与研究”(12&ZD189)
D829.13
A
1006-0766(2017)04-0108-10
§国际关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