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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热带癫狂症患者》中的“欲”与“情”

2017-04-02周凇琼

关键词:贵妇人茨威格情欲

周凇琼

(三峡大学 科技学院, 湖北 宜昌 443002)

试析《热带癫狂症患者》中的“欲”与“情”

周凇琼

(三峡大学 科技学院, 湖北 宜昌 443002)

茨威格是心理现实主义写作风格的代表人物。他将笔触直接深入到人物丰富而复杂的内心世界,用独具特色的叙事方式和细腻真实的心理描写为我们塑造了一大批既鲜活又立体的人物形象,展现了他们在生活境遇中释放情欲、追求自由和爱情的心路历程。不同于其他以情欲为主题的小说,茨威格能很好地将情和欲和谐地统一起来,不单纯写生理上的“欲”,而是将“情”放在第一位,着重精神层面的“情”。本文试图通过解析《热带癫狂症患者》中的“欲”与“情”,以期帮助读者更好地解读茨威格的情欲小说。

茨威格; 《热带癫狂症患者》; 欲与情

不同于其他情欲主题的小说,奥地利著名小说家、传记作家斯蒂芬·茨威格的情欲小说虽也描写主宰人的行为的“冲动”、“本能”,但却独具特色。他将“情”置于“欲”之上,放在第一位,从而使其情欲小说不落于单纯描写生理本能的肉欲的俗套,上升到精神的层面,做到了欲与情的和谐统一,令人心灵震撼。他笔下的男女主人公身上蕴含着一种非理性的激情,然而茨威格却能很好地将这种非理性的激情控制在让人理解和同情的范围,最终将“欲”上升到“情”的高度。

《热带癫狂症患者》(又名《马来狂人》)与《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时》、《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又名《巫云山》)构成了其情欲小说。《热带癫狂症患者》讲述了一个医生在遇到一个白人贵妇人找他治病时,因为自己当时的一念之差错过了给病人治病,导致他似“热带癫狂症患者”一般疯狂地寻找那个病人,穷追不舍。小说最初从描写处于无意识支配下的医生内心欲的释放,到欲与情的抗争,最后上升到精神层面,回归到人性的至情至善,艺术地再现了生活状态下欲与情抗争所带来的悲剧性胜利。

一、情欲的释放

情欲即人出自本能的欲望。按照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学说,无意识(又叫前意识)是指隐埋在人的心灵深处的一些朦胧的、不定形的欲望、激情和要求;是个人完全意识不到的心理领域,但又影响人的心理和行为。情欲乃是源于人的前意识,深埋于人的内心。受外界诸多压力的遏制,人的一些不为正常意志所允许的本能和欲望,常常被深埋于心灵的某处,不被当事人所察觉。弗洛伊德告诉我们,“谁有意识地去压抑自然的情欲冲动,情欲并不因此而消失,只不过危险地进入前意识罢了。”[1]55《热带癫狂症患者》中的男主人公原本是德国一个大城市的医生,因为一个女人在八年前挪用公款,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不得已远离故土,被迫接受荷兰政府的招募去偏远落后的东方殖民地行医。在闭塞的荒蛮之地行医八年,初来时身上还保留着的“从欧洲带来的力量”[2]164早已被孤独、思乡之情耗尽,剩下的只有“心灰意冷”[2]164。加之当时刚过热带雨季,一连几个月的阴雨天气,失意落魄的医生只能每天“像蜘蛛呆在蛛网上一样”[2]165窝在家里借酒消愁。无聊又沮丧使医生染上了一种“强烈狂热同时又周身无力的思乡病”[2]165。这种强烈的思乡之情甚至到了在小说里读到明亮的街道和白人妇女的地方都会情不自禁地手指抖动的程度。恰好就在这个时候,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一个白人女人来到他的诊所,而且这个女人又是美丽而神秘的。当这样一个白人妇女突然大胆地走向他这样一个“孤独得要命”[2]170的男人时,医生既激动,又不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不祥的预感似乎就是对医生随之而来的非理性的“欲”的一种暗示:“……我忽然觉得房间里有一种不祥的、危险的东西,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2]170。女主人公白人贵妇人,一个富商的妻子,明明是有求于医生——请求医生私行堕胎,这在当时的德国是不被允许的——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地恳求,又流眼泪又发誓”[2]170,反而是像一个胜算在握的商人,态度强硬地和医生做着一笔交易。分明是做了难以启齿的事有求于医生,却故作镇静地装腔作势;分明是千里迢迢专程驱车前来寻医生帮忙,却又偏偏佯装顺道拜访。毫无疑问,白人贵妇人高傲而冷漠的态度再次戳伤了医生心里雪藏了许久的自尊,激起了医生作为一个男人的反抗心理和屈辱感:八年前就是毁在了这样一个态度傲慢而冷淡的女人手里。所以,当同样是高傲且冷淡的白人贵妇人站在他面前时,医生身上忽然产生了一种“渴望复仇、渴望暴力的欲念”。茨威格曾说过“凡是受到压抑的东西,总要到处为自己寻找迂回曲折的出路”[1]61。白人贵妇人的到来唤醒了医生身上“一切受压抑的、隐蔽的、凶狠的东西”[2]176,逼得他失去了理智,一心只想报复她、征服她和打败她。于是,医生心里燃起了“一心想看她赤身露体委身于人的样子”[2]178的恶毒欲望。医生的原始本能——情欲——被唤醒,并以放纵自毁的形式得以释放,从而打破了原本平淡压抑的生活,拉开了故事的悲剧序幕。

二、“欲”与“情”的抗争

茨威格笔下的男女主人公身上虽然都蕴藏着非理性的情欲,但是这种情欲却被控制在一个恰好能让读者理解和同情的范围。这种恰到好处的“控制”在《热带癫狂症患者》中正是通过男主人公医生身上“欲”与“情”的抗争体现出来的。弗洛伊德心理分析学说认为人的心理分为三个层面,在无意识和意识之间隔着前意识。它凭借伦理道德约束着人与人的欲望和激情,不让它们肆意外露,随意进入意识层面。无意识本身是无法直接接触外界的,必须要通过中间环节得到某种程度的满足;而介于无意识和意识之间的前意识正好就充当了这个环节,其作用就是协调前意识的欲念,给予其适当的满足。一个完全欲化了的医生,一心只想凌辱白人贵妇人,从她那倔强的嘴唇中挤出一声呻吟。此时的医生是完全被前意识控制了的医生。然而,出乎医生意料的是白人贵妇人“不,我不求您。情愿死!”[2]180的坚决拒绝。白人贵妇人,丈夫是富商,有忠于她的仆人和钟情于她的年轻军官情人,自始自终都呈现出一副高傲和冷漠的样子,哪怕是在筹划堕胎这件事情上,都对自己充满了自信。这样一个一贯高傲惯了的人,当她堕胎的请求受到医生带有羞辱性的威胁后,自然是会愤然离去。也正是她的愤然离去,让医生在一时乘人之危的冲动后逐渐恢复了理性。此时,前意识开始起作用,即“欲”与“情”开始了抗争。医生被白人贵妇人的坚贞不屈、宁死不从的精神打动了,对自己的非理性激情感到深深的羞愧和懊悔。于是,医生产生了千方百计要挽救她生命的赎罪之情。他开始反思,开始后悔。最终他的良知让他放弃了恶毒的欲念,只想以一个医生的身份单纯地帮助白人贵妇人。于是就在白人贵妇人离开后的片刻,他被急于赎罪的“情”所控,像一个热带癫狂症患者一样追了出去:“这是一种疯癫,是人患的一种狂犬病……一种突发性的平白无故就去行凶杀人的狂想症。任何酒精中毒都无法与之相比……是这样:有那么一个非常普通的马来亚人,心地也蛮善良,喝着自家酿的酒……他昏昏沉沉地坐在那里,一副漫不经心少气无力的样子……就像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那样……而他会突然跳起来,拿起一把匕首跑到街上去……他一直往前跑、往前跑……连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儿……路上不管遇见谁,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他都会用自己的双刃弯刀把他砍倒,见到血他会更加兴奋……他口吐白沫,像狂人般地吼叫着……然而,他不停地跑呀,跑呀,两眼只瞪前方,尖声喊叫着,手里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刀;一直这么吓人地跑下去……村里人知道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挡住癫狂症患者……他一来,大人们就喊着,警告别人:‘狂人来了!狂人来了!’于是大家都闻声奔逃……而疯子狂奔着,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遇见谁就杀谁……直到人们开枪把他打死,像打死一条疯狗一样,或者他自己口吐白沫訇然倒地。”[2]184-185

“助人”——他作为一个医生的生存本能,已经形成了在各种情况下前意识的条件反射。因此,在他重新稍稍具有了思考能力之时,就在“前意识”的作用下产生了追上去帮助她的举动。此时医生身上“欲”的影响被“情”削弱了。“欲”抑或无意识是人人都有的原始的性本能。医生在这一“唯乐主义”原则下做出了不合自己身份却符合自己内心的要求;也产生了“难道医生就应该是一个救世主,是一个广济世人的行善家”[2]159的疑问。然而,“无意识”却在“前意识”的影响下发挥了现实化的作用,提醒他作为医生的身份和应尽的职责。因此,他不顾一切地追上贵妇人,去尽可能地帮助她,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只为见她一面。这正是“欲”和“情”对抗的结果。

三、“情”的回归

茨威格受弗洛伊德的影响却又不同于弗洛伊德。对于弗洛伊德的思想,他是有选择地接受的[3]。作为心理医生的弗洛伊德关注于人的生理和心理,而作为文学家的茨威格更关注于人的精神和心灵。他认为人的行为最终还是会受到理智的控制。他的情欲小说的成功秘诀即是他能在文学作品中将“欲”上升到“情”的高度,使“情”得以回归,做到通过激情展露生命的美,保持了人格的尊严和独立,让读者感受到人间的至情至善,即上升到心灵的高度。虽然在茨威格的情欲小说中也有对人物生理层面性欲的描写,但他不会让笔下的主人公永久地停留在肉欲的层面,而是会用理性的力量将其拉回到社会和道德层面,即意识层面。《热带癫狂症患者》中,当医生在那个没有任何医疗设施、充满“烧酒味和凝血的腥味”[2]201的房间找到白人贵妇人时,见到的只是已经奄奄一息却还要誓死捍卫她的名誉的白人贵妇人。这时,医生的“情”再一次真情流露了出来:“只是因为我这个疯子……不肯宽容她的骄傲,没有立即帮助她……”[2]201,以致于当白人贵妇人在临死前让医生为自己保守秘密时,医生确信无疑地向她保证。也许是“作为一个医生却不知所措,毫无……只能坐着”[2]204的歉意给了医生勇气,让他做出了以决死的态度逼迫法医签署暴病而亡的死亡证明以及为了信守诺言抱棺跳海而亡的选择。此刻,医生用生命诠释了“情”的回归。另一方面,白人贵妇人,身为有夫之妇,本应该恪守妇道,忠于丈夫;而她却在“欲”的诱惑下,与一个年轻的军官有了私情。然而,白人贵妇人宁死不屈、誓死捍卫她的名誉(其实也是捍卫她丈夫的名誉)。悲惨的后果在读者心里抹去了她那被欲化了的瑕疵,理解了她与年轻军官之间的爱,使“情”得以回归,让读者永远记住了故事中“欲”与“情”抗争的悲剧性胜利。“在与弗洛伊德的交往中,茨威格提出了一个问题:人的强烈的情欲是否完全无法控制?”[4]432

四、结语

“热带癫狂症”是一种突然性爆发的疾病。热带癫狂症患者在开始非常和善,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但是猛然之间,就跳起身来,抓上匕首,在街上一直奔跑。这种猛然性和激情我们常常能够在茨威格的小说中探寻到,《热带癫狂症患者》中尤其明显。茨威格的其他小说也大多是描写一个人在一时激情的刺激下做出平时难以理解的行为。这种一时激情就是弗洛伊德强调的“无意识”——一种原始的冲动,是人的原始本能的释放。但是茨威格对弗洛伊德的学说是有选择地接受的。他认为人的行为最终还是会受到理智的控制,所以我们看到了医生在一瞬间的作恶念头后的深深懊恼,从而在医生的内心展开了“欲”与“情”的抗争。纯医学上,热带癫狂症的最后结局就是死亡;而此刻医生心中“热带癫狂症”的末端则是让他重生,让他在清醒之后为自己之前的错赎罪。虽然带有赎罪心理的医生,在常人即文中“我”的眼中还是十分古怪的人,但他是对自己行为有意识的、最后带着“人总还有一个唯一的权利——依着自己的心思两腿一伸,万事大吉,莫让别人插手帮忙”[2]219-220的感悟自由地死去的。医生用生命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实现了“情”的回归,为小说画上了悲剧性胜利的句号;同时,也展现了茨威格情欲小说的特点:用理性的力量将本能的“欲”上升到社会和道德所能接受的“情”的层面,展露生命的美,让读者感受到人的至情至善。

[1] 斯蒂芬·茨威格.昨日的世界[M].舒昌善,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2] 高中甫.茨威格情欲小说[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

[3] 王 升.斯蒂芬·茨威格小说的心理描写探析[J].辽宁师范大学学报,2011(1).

[4] 杨 荣.无意识·“人”·现代派文学[J].宁夏大学学报,1994(3).

[责任编辑:杨 勇]

2016-12-10

周凇琼,女,三峡大学科技学院讲师。

10.13393/j.cnki.1672-6219.2017.03.011

I 712.7

A

1672-6219(2017)03-005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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