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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才主政新疆的文教措施及其价值取向

2017-04-02朱江华栗洪武

关键词:盛世才文教新疆

朱江华,栗洪武,王 欣

(1.陕西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2.陕西师范大学 中国西部边疆研究院,陕西 西安 710062)

盛世才主政新疆的文教措施及其价值取向

朱江华1,栗洪武1,王 欣2

(1.陕西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2.陕西师范大学 中国西部边疆研究院,陕西 西安 710062)

民国时期军阀盛世才主政新疆时期,其文教措施在前期与后期呈现鲜明的反差,由开明充实走向独裁反动,文教措施的价值取向前期有明显的民主性进步性,后期凸显其专制性压迫性。这种两面性既有其军阀投机主义思想的内在个人因素,也有新疆内外多方力量角逐的外在客观因素,其实质则是盛世才军阀投机政治的必然选择,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国民政府对边疆民众既着意于控制和驯化,又无视当地群众真正需要的政治态度。其中的启示是,在边疆独大一方的军阀政权,虽然其文教措施可能具有一定的开明性但均无法摆脱为其独裁统治服务的命运,因而是不可靠的;可取的做法是,开展长期的、广泛的和深厚的群众工作,团结各族群众以争取边疆人民的普遍信任和支持。

盛世才;新疆;文教措施;价值取向

在边疆治理问题上,我国历代中央王朝的传统做法是:治变戡乱采用武力征服,谋安求稳则诉诸文教措施,最终总归于羁縻统治。然而,这种做法到民国时期已经行不通了,中央政府对边疆已无力掌控,边疆地方政府治边主导权和决断权日益增强。其原因在于,国家遭逢帝国主义强权侵犯,中央政府没有余力兼顾;内地派系政权纷争,中央权威弱化;边疆地理殊为不便、交通经久费时;边疆军阀势力独大一方,难以驾驭等。

由于上述原因,民国时期的新疆“一切行政几全离中央而独立”[1],从杨增新、金树仁到盛世才,三届政府的文教措施并不与内地同步并行,而是依其施政立场和统治需要相机办理。虽然依靠文教措施加强自身统治是杨、金、盛三届新疆地方政府的相同的政治选择,但三人在文化教育方面的举措并不一致。这种差异明显地表现为盛世才政府与杨、金政府的不同,盛的文教措施所发挥的社会作用是杨、金时期所不可比拟的,一度对新疆的民众生活以至国内抗战形势产生着积极和富有成效的促进作用,然而最终却并没有延续这种良好的发展态势,反而走向了消极反动的一面。因此,我们有必要对其文教措施的内容、价值取向的两面性及其原因等进行探讨,以总结其中的历史教训。

一、盛世才执政前期新疆的文教措施从保守虚化转向开明充实

客观地讲,盛世才作为民国时期新疆军政大权的掌握者,从其执政前期对新疆的治理来看契合历史发展的脉搏,尤其是“六大政策”及较为完善和体系化的文教措施的推行,改善了新疆文化和教育落后保守的面貌。

(一)杨增新和金树仁文教措施的保守和虚化

民国前期,新疆先后处在杨增新、金树仁统治下,二人均为科举出身的旧式文人,封建思想决定了其文化教育态度。杨增新推行愚民政策,实行封建等级管理,培植“忠孝”思想。他害怕民智启发,极力提携各族上层贵族以钳制民众思想,实行封闭的文化以因俗而治。一方面将少数民族经堂活动局限化,“仅允许念诵《古兰经》《圣训》两部经书”[2]33;另一方面弱化学校教育,省城迪化(今乌鲁木齐)除小学外,只有中学、师范各一所;各县只有一二规模简陋的初级小学,借以装潢门面,“点缀升平”……灌输的仍是封建道德伦理那一套。至于资产阶级民主政治和科学文化知识的课本,几乎没有[3]53-54。他以“限于财力”“限于人才”“碍于交通”及“百姓视学堂如桎梏,相率逃避”向上呈报;并且坚决禁止一切文化社团活动,只允许发展农业和纺织等关乎生计的组织。在愚民政策下,新疆的文化教育事业呈萎缩之势,较之晚清时期大为衰落。当时,新疆虽然照北洋政府令设立了教育厅,但主导权仍掌握在杨增新手中,他对教育机构的规划和人员配备独断专行,学校及教育行政机构没有实权,文化与教育活动完全受制于他的政治统治。

金树仁是杨增新的门生,他执政后面对百废待举的新疆社会现状,提出“开办教育、疏通民智”,然而只是局部的改良,学校教育进展十分有限。虽然教育经费略有增长,1930年已达到710488元,但是教育经费占财政支出的比例很少,仍保持杨增新统治时期2%的水平[4]53。加之,通货膨胀及金后期民族压迫引发新疆内部战乱,教育受到严重破坏,学生人数骤减,受教育的学龄儿童仅占全部儿童的3%左右,少数民族学生更是寥寥无几。在民族文化方面,金树仁对少数民族民间风俗、生活习惯及宗教信仰无多少研究,不予以尊重。他在治疆事务上多倚重同乡、同族、同僚、同学,即推行“四同”政治,加紧对各族人民的剥削,后因其同乡小军官欺压少数民族太甚并大肆侵犯民族禁忌而引发民族暴动,以至席卷全疆,加之金集团内部的倒金政变最终导致其政权覆灭。杨、金二人的政治统治有明显的压制性,教育行政机构也几乎没有发挥应有作用,文化教育措施流于保守和虚化。

(二)盛世才文教措施的开明和充实

1933年“四一二”政变时,盛世才通过倒金起义攫取新疆军政大权,成为新一代“新疆王”。政变之后,国民党政治势力借机入新疆成立省党部,召开会议……增选盛世才、阎毓善、张培元等人以及维吾尔、回、蒙古、哈萨克、锡伯等少数民族代表人物为临时省政府委员……[3]171党部会议决定依三民主义建国方略制定了治疆十大纲领,其中第二条提出给人民以集会、结社、出版、言论等自由,但第九、十条却要施行党化教育、财政与中央统一,包藏着削弱地方政权的企图,达到控制新疆的目的。在行动上,南京政府派员以“宣慰”为名行夺权之实,由此而引发新疆新的势力割据和纷争。鉴于形势,盛世才发表告全省民众书,表示“实施民族平等政策和保障信教自由,同时还要发展本省经济和文化”,决心联合苏联重新振兴新疆,提出了对内对外的八大宣言和九项任务,其中包括扩充教育和发展经济与文化,表现其积极治疆的态度。

盛世才实施一系列文教措施以改善新疆的教育面貌,尤其是推行“亲苏联共”以来,得到苏联、中共党人的帮助,在其“反帝、亲苏、民平(民族平等)、清廉、和平、建设”六大政策(以下简称“六大政策”)的倡导下,全疆教育事业得到了实质性的发展。

1.颁布一系列地方性法令及制度,建立健全教育组织机构,敦实文化教育基础

1934年,盛世才在“八大宣言”中提出“扩充教育”,1935年在“九项任务”“十大纲领”中提出“提高文化”,由此形成文化教育方针,并与政治教育相推动[5]。由于他提倡发展各民族固有文化,从省政府到教育厅再到各区教育局普遍设立教育机构,新疆的文教事业发展迅速。1936年春,在伊犁、塔城、阿山、阿克苏、喀什各区成立了教育局,各县普遍创办县立小学,鼓励各族男女儿童上学[3]224。省政府制订《新疆省义务教育委员会大纲》《新疆省各县义务教育委员会组织大纲》及《新疆省小学暂行法》;针对小学规章制度不全,管理混乱的状况,省教育厅下发《新疆省小学暂行规程》,1939年6月又颁布《新疆省小学行政组织标准大纲》。同时,成立新疆教育会,制订《新疆教育会研究组组织条例》,颁布了《新疆省县教育研究会标准简章》,提出“以民族为形式,以六大政策为内容的文化教育政策,团结全县各族教职员,研究一切教育理论和实际问题,以促进教育发展。”此外,在社会教育方面,各民族文化促进会纷纷成立,主要团体计有维吾尔族文化促进会(简称“维文会”)等8个各民族文化促进会[3]224。政府鼓励举办民众夜校和各族文化促进会创办学校。这样,教育组织呈网络化和体系化状态,同时教育活动大多具有规章制度及法令的保障,确保大多数各民族、各年龄层次、各种文化程度的民众可以接受文化教育。

2.明确制定和实施教育规划,着力总结和提高,加大经费投入提升教育质量

自1936年起,在联共党人(当时的苏联共产党)和中共党人的帮助下,盛世才政府连续实施两期三年计划。第一期三年计划自1936年起到1939年止,由基本任务、教育行政和实施计划组成。其中,基本任务提出“提高各族人民文化水准,培养各族的新干部”,“克服大民族主义和地方民族主义,以便巩固新疆各民族间的永久和平与亲睦团结”等,深得各族人民群众的认同。教育行政工作上,严格编译和使用教科书制度,各民族学校教科书须由教育厅自行编印、审定、选购、颁发,充分发挥了教育行政机构的统筹性和计划性职能。值得关注的是创设了幼稚园,加速边远农牧区小学建设等等,在财政整理完善后,每年教育经费支出要占到全省收入的25%[4]54。第二期三年计划包括新疆教育的政治任务、中心工作和发展规划。其中深入“反帝”“民平”政策理论思想的教育与宣传,坚持抗战,坚定民族统一战线的民族自信心、自尊心,加强民族团结力,将“六大政策”深入各级学校和社会教育中去等符合当时全面抗战的需要。另外,中共党人还提出“在各民族中推广职业教育,普及科学常识与技能”,“注重中小学的衔接,加强师资培养”,“民众教育应突破民众学校的局限,采取多种形式进行”,“百分百健全教育局组织,认真建立县教育科工作,发挥机构职能作用”等等。两期教育计划的实施使教育得以迅速发展,管理日趋规范化。

3.完善教育行政人员配备,加强教育检查和视导

两个三年计划的有效实施,还离不开新疆两次全省教育行政会议的总结与反思。教育行政会议明确了国防的教育、建设的教育、团结的教育、大众的教育四个方针,并提出了改善和发展措施。其中,第一次会议提出“教育厅或行政公署每年须到未设教育局之区县学校视导一次到两次,各教育局必须健全督学工作,每学期均须落实学校视导工作,并加强对该区县文化团体的领导”。第二次会议提出“统一教育行政系统……县政府、设治局之一切工作必须经过教育局,全部建立县政府之教育科(第三科)并健全教育科之人选……各教育局酌增督学以加强视导工作”。

4.鼓励和提倡各社团开展文化教育活动

在协调教育与其他部门和社会其他方面的关系上,抗战教育作为一大教育方针始终成为教育部门和社会文化团体的主题,“六大政策”是教育和社团活动均要落实的。文化界在何语竹等进步分子倡导下成立新疆民众反帝联合会,通过《新疆民众反帝联合会章程》,鼓励各民族充分运用本民族语言文字,发展以民族为形式以六大政策为内容的民族文化,自觉成立崇尚团结和民主的文化团体,自1934年始新疆陆续成立了各民族文化促进会,各族文化促进会的办学也取得显著成绩。维吾尔族文化促进会1934年8月5日成立,总会设在迪化,到1936年共有8个区分会,41个县分会,23个乡村支部[6]。截至1942年,全疆各族文化促进会多达295个,会立学校达1 883所[7]。如1936年维吾尔文化促进会办有小学1 736所,在校生124 174人;中学3所,在校生440人;师范训练班10个,学员535人[4]54;其他各团体的办学数量和学生人数也明显增加。

5.在社会上营造相对进步的文化氛围

盛世才时期,为了表明自己的进步,以争取苏联的大力支持,他本人也倡导抗战和反帝等进步思想及相关文化活动。例如,他安排一些中共党人和各族民主进步人士担任《新疆日报》的领导和编撰工作,对当时社会正向舆论引导有积极作用。《新疆日报》总部在迪化,南北疆各地还设有分报社,报纸分别以汉、维、哈等多种文字出版发行,全疆权威的官方报纸成了宣扬进步思想和文化的阵地,在新疆本土极大地弘扬了抗战反帝文化。大量来自延安的红色电讯得到及时报道,令全疆各族人民开阔了思想和眼界。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的著作和文章常可见之于报端,如《论持久战》《关于目前国际形势与中国抗战的谈话》《太平洋战争与世界战争》等[8]。此外,1939年4月在各族文化促进会的基础上成立了新疆文化协会,开展了许多以自由和进步为主题的形式多样的活动。在进步和自由的社会文化氛围下,少数民族的文化艺术形式与祖国的历史主题紧密结合起来,给各族人民呈现了充实而富有感召力的文化内容,如维吾尔族文化促进会将《义勇军进行曲》《流亡三部曲》《大刀进行曲》等译成维吾尔歌词……在全疆广为传唱[9]。

二、盛世才政府文教措施价值取向的两面性

从上述情况看,盛世才政府前期的文教措施是开明充实的,符合当时新疆经济社会亟待重振与发展的现实需要,价值取向具有民主性和进步性。但是,其后期的文教措施却背离了自己一度倡导的“六大政策”精神,逐渐走向独裁与反动,具有赤裸裸的专制性与压迫性价值取向。

盛世才主政新疆时期,国内革命战争局势复杂多变,盛世才在金树仁残暴统治结束之后留下的军阀割据争权、民族分裂势力猖獗、英日等帝国主义插手边疆政务的错综复杂形势下,一方面并没有脱离与南京国民政府的联系,另一方面又审时度势借助于苏共,并一度向中国共产党示好。他对治理新疆的态度、立场表现出其两面性和投机性,与此相应其教育措施的价值取向也呈现出了同样的特点。

(一)民主性和进步性的价值取向

盛世才能夺得新疆政权“在很大程度上是靠着投机革命、换取境外苏联势力及中国共产党人的帮助得以实现的”[10]。因此,他主政前期的政治立场需要吸取杨、金二人之教训,要迎合苏联的政治意识形态和国内革命形势发展。相应地,他的文教措施在价值取向也具有一定的进步性、民主性。

其一,在思想文化的引领上积极表现出亲近学习苏联、趋向民主进步的态度。他看清了当时反帝的时代情形和新疆内部民族矛盾的现状,适时提出“六大政策”,力求建设一个民族团结、开明进步、民主科学的新疆。盛世才还积极吸纳思想先进、学识卓著的中共党人和社会进步人士到新疆学院(前身为新疆俄文法政学院)。中共党员林基路和民主人士杜重远等赴新疆学院就职,宣传革命民主思想,兴办进步刊物,在思想上影响了一大批各族优秀青年。其二,在全疆教育发展理念上,盛世才政府普遍地实施全疆各地中小学校教育,教育普及开始在政府层面得以重视。他邀请中共党人入疆协助建设,新疆的教育快速发展,各中小学校数及学生数持续增长。依据社会民生需要,职业教育、妇女教育等也兴盛起来,民众教育具备一定的新民主主义特色,形式灵活的识字组、读报会、冬学运动等活动开办得有声有色。人们不仅从中学到实际知识和技能,更主要的是初步具有人民的、大众的、反帝和团结等文化观念。盛世才的同乡、国内知名民主人士杜重远先生曾应邀来新疆考察,特别撰文对盛世才的文教措施大加赞赏,称“这种情形,是‘四一二’革命以前所梦想不到的”[11]。

此外,盛世才提倡青年培养的全面性以备新疆建设之用,他安排中共党员和进步分子承担起新疆学院的重要工作。学院相继增设了税务专修科、政治经济系、语文系、教育系,并依新疆地方实际设置地方性课程,总科目达41门。为加强高水平人才的培养,盛世才政府还加强留学生教育,仅1934年、1935年、1937年即经教育厅选拔分别向苏联派遣新疆各族留学生人数84名、90名和84名[4]85,其数量远远超过以往。

(二)专制性和压迫性的价值取向

盛世才文教措施的另一种价值取向是其专制性和压迫性,而且这种价值取向逐渐占领了他思想的上风。自主政新疆以来,盛世才就一直伺机向蒋介石为首的买办官僚及地主阶级组成的南京国民政府靠拢。盛氏“六大政策”没有提出反封建,其实就是为自己的统治利益留有后路。可见,盛世才“亲苏”很大程度上是客观局势下的“权宜之计”,借助苏联力量巩固其统治是根本的原因。对于中国共产党,“从盛世才的内心来讲,他是不甘于共产党在新疆影响的日益增长和革命形势的发展的。因此,盛建立了特务机构,专门暗中监视共产党员的行动”[12]266,寻机炮制所谓“阴谋暴动案”。将他认为会削弱其统治的民主进步人士、共产党员甚至其亲信骨干残酷迫害,乃至大行杀戮。“罗织罪名、株连无辜,从1937年以来直到盛世才去职离新,就一直没有中断过”[12]269。

盛世才根子上的独裁反动对其文教措施产生了负面的影响,其主政新疆的后期将新疆文化教育发展引入了歧途。首先,对进步人士及师生猜疑、排斥,甚至极力迫害。共产党人及民主进步人士共同领导的教育界,重要成就是把大中小学生的读书同祖国命运和肩负责任结合了起来。盛世才唯恐这样的发展势头有损于自己的统治权威,声称“对于我的存在,赤色分子是难以容忍的,阴谋暗杀我和颠覆我的政权的渗透活动一年比一年加剧”[13],这实际是欲盖弥彰的大谎言,共产党掌握下的一些先进报刊宣传进步文化思想和国内外革命斗争形势,启蒙了各族人民对党的认识,这是盛世才无法容忍的,他的独裁心理在不断作祟。典型的例子是,盛世才对新疆学院干部及教员尤其是共产党员的清除和迫害。越是思想进步的师生越容易成为其打击的对象,以致造成新疆学院院长被频频更换,最后自己兼任之。1939年,因盛世才的同学加同乡杜重远与共产党关系密切,思想进步、鼓舞青年,同时对其做法直言不讳地批评,被盛世才视为眼中钉,寻机制造了“杜重远阴谋案”,将其监禁并最终杀害。在1941年至1942年的大肃清行动中,很多青年知识分子被捕,“若干师范生、中学生也被捕入狱,许多人都未受审讯,但罪名已定”[14]48。

其次,取缔进步社团,破坏进步组织的活动。新疆民众反帝联合会,是盛世才上台后于1934年成立的政府领导下的群众社团,在开始时盛世才曾担任秘书长并发挥了领导作用。反帝会自成立以来,开展了许多有重大意义的社会活动,例如办起了民主进步的刊物《反帝战线》,组织各族人民进行抗战捐款捐物,举行各种反映爱国和民族团结的文艺展演等。但由于盛世才在其主政后期逐渐向蒋介石靠拢,存在9年的反帝会最终于1942年被取缔。他对于各族文化促进会也开始加紧监视和打击,例如,1942年“汉族文化促进会科长以上人员均被捕入狱”[14]57,许多人受尽毒刑,被残忍地杀害。此外,盛世才后期由“亲苏”而转向“反苏”,不但封禁了中苏文化协会,而且连自己派出的留苏学生也不放过,凡各期留苏生及与苏方教官关系密切的军校毕业生统统被遭捕投狱。

最后,迫害各族热衷于文化教育的官员和开明人士。典型的案例是盛世才对哈萨克族进步人士沙里福汗的迫害。沙里福汗·精思汗祖上是哈萨克中玉兹部落12个阿巴克克烈的首领,在清朝时期就拥护国家统一,威望甚高“为哈萨克人民爱戴”[15],由此其家庭被封为公爵直到民国一直世袭。沙里福汗生于1900年,是民族文化与教育的倡行者和爱国人士。他早年曾在苏联斋桑求学,亲眼目睹了十月革命后苏联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回国后,他在1927年任阿山区布伦托海县长时,大力兴办各类新教育,请进步人士教授科学文化知识,有效提高了当地牧民的文化水平。1934年,沙里福汗任阿山行政区长,他积极开展教师培训活动,办孤儿院,推动扫盲教育等等。在他的支持和领导下,阿山区各族文化促进会及民众反帝联合会分会,得以发展壮大,起到了良好的社会影响作用。而沙里福汗在少数民族群众中的影响力成为盛世才的心头病,盛世才借1940年“阿山暴动案”,借机对沙里福汗罗织罪名并将其逮捕关押三年,最终将其杀害。另外,盛世才还对各民族开明宗教人士大肆捕押,将回族宗教名望及教育改革家马良骏炮制成“回族反动组织的首脑”[16]而捕押。

总之,盛世才后期的文教措施的专制性和压迫性疯狂至极,蓄意迫害不断升级,甚至杀害了陈潭秋、毛泽民、林基路等中国共产党在新疆的领导骨干,其中林基路是共产党的知名教育家。盛世才最终向蒋介石封建独裁的“党化教育”一边倒,而否定了之前的一切主张。

三、盛世才文教措施价值取向两面性的原因

盛世才主政新疆的文教措施在价值取向上的两面性,一方面有其个人原因,另一方面也有客观形势的驱动,但是其军阀投机政治的实质是根本的动因。对此,我们应该有清醒的认识。

(一)个人因素:盛世才的军阀投机主义思想

民国时期军阀割据,相互争夺地盘为常态。盛世才自其弃文从武到留学日本再到投身国民党军一直寻机成为军政大员,直到远赴新疆成为金树仁部下,他认为机会来了。“他看到新疆闭塞落后,金家统治腐朽衰败,决难持久,就准备条件和寻找机会施展抱负”[3]169。直到金的统治遭遇政变,盛世才乘机出兵并成为新疆督办。针对金暴虐统治造成的民怨鼎沸的情况,国民党新疆省党部在第二次临时维持委员会上提出十大纲领,其实质是国民政府借以收买和安抚边疆人民的手段,试图借机将新疆纳入自己控制范围。其中,党化教育推行国民党封建买办式的专制教育,实质是想控制边疆地区人民的思想意识。当时,盛世才等人不时光顾省党部,以国民党和南京政府为靠山,取得支持。

然而,盛世才向南京国民政府表忠之心未能如愿,蒋介石不容盛世才在新疆一家独大,对主新人选另有打算。此时,盛世才面临亲日派马仲英及军阀张培元侵扰,同时又要对英帝国主义扶持下的南疆分裂政权进行戡乱。审时度势之下,他采取“亲苏”策略,争取苏联帮助,一方面帮他取得军事胜利;另一方面助他恢复经济、巩固政权;还可以此与南京政府制衡,令蒋介石重新考量其在新疆的地位,捞取政治资本。此后,盛世才为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伪装顺应时代发展潮流,密切与苏联的关系,同时邀请中共党人到新疆发展一系列事业。就教育而言,投入力度和建设规模都是空前的,在“六大政策”的推行下,反帝、爱国、民族平等等思想教育也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反帝联合会、文化促进会抗日宣传活动高涨。

但是,由于其投机主义思想,盛世才并未全心全意将自己与新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结合起来,真正信任和依靠中共党人。在上台之后,为稳固自己的统治地位,盛世才设立特务机构和情报机构,监视革命和进步群体、刺探南京国民政府意图。在南京国民政府拉拢下,盛世才彻底投靠国民党反动派,断然抛弃其“亲苏联共”主张,公开反苏反共,大批捕杀民主人士和中共党人,甚至为了根除隐患向蒋介石表忠,竟因其胞弟——机械化旅旅长盛世骐思想进步、主张亲苏而派人刺杀[3]172,可见其军阀投机主义思想之深。

(二)客观因素:新疆内外多方力量角逐的社会形势

民国时期,边疆地区社会多动荡不安,新疆则更是国内外各派势力争夺和混战的区域,因此新疆社会长期伴随着内外多方势力的角逐。

其一,南京国民政府始终不放弃对新疆的控制意图。盛世才上台后,国民党先派黄慕松进入新疆以“宣慰”之名进行夺权,后又支持马仲英、张培元集团,以弱化盛世才的统治。国民党施行的牵制与拉拢手段,以及其对待抗战和共产党的态度变化一直影响着盛世才的行动。正如有学者所言“国民党没有直接统治这个省,但它所代表的思想却传播到新疆的汉族统治阶级”[17]。可以说,其前后从倡导反帝的进步的民主的教育到反共反苏屠杀思想进步的文化和教育界人士,如此明显的变化出于一种微妙的与南京国民政府既有抗衡又有迎合的策略驱使,最终是欲在国民政府内赢得预期的权力地位和实际利益。

其二,苏共与中共欲帮助盛世才抗击反动势力和帝国主义。苏联与新疆毗连数千里,其所辖中亚地区又与新疆如此接近,当然希望其边界外的政权是友好的。因此,在盛世才提出“亲苏”“反帝”之后,苏联数次施以援手。在文化和教育方面,帮助盛世才加强建设,加快培养技术人才,愿意接纳各族留学生学习和深造。中共党人进入新疆之后,极力宣传先进知识与文化,使各种教育得以全面普及,各种职业教育也兴盛起来。这对当时的反动势力、分裂势力的冲击很大。以致消息传到内地去,一般人把新疆看成为政治上的先进省份,而反动派则造谣说新疆已经“赤化”了[12]194。但这与国民党反动派欲将新疆纳入其控制的想法相冲突,这无形使盛世才背负了压力,觉察到自己的统治受到了影响,其“新疆王”的地位面临潜在危险。盛世才曾向张义吾透露,如果当时苏联不愿意帮助他的话,他是准备放弃迪化,带领部队去塔城经苏联返回内地去的[12]188。可见,其真正热衷的不是新疆的土地和各族人民,而是以新疆作为政治资本而捞取权力地位。

其三,疆内割据和分裂势力与帝国主义勾结,妄图将新疆据为己有。沙比提大毛拉、麻木提等在英帝国主义的支持下试图在新疆建立所谓的“东土耳其斯坦伊斯兰共和国”“伊斯兰教维吾尔国”等[9]198,240,加之亲日派马仲英、马虎山势力打着宗教旗号进入新疆,实为抢占地盘、攫取利益,新疆的局势既繁复又危急。除了军事斗争,思想文化及意识形态教育在当时的新疆十分重要,民族平等、抗战反帝等进步思想文化与“大土耳其主义”“大伊斯兰主义”斗争剧烈,此外还存在着南京国民政府推行其法西斯意识形态的“党化教育”对一些官员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如此种种更加剧了盛世才的危机感。在苏德战争爆发后,盛世才错估形势,决心重新选择靠山,就避繁就简地走上投蒋的道路。

四、结 语

盛世才在新疆一度呈现良好的发展势头,但由于其价值取向的两面性,新疆的教育事业半途而废,留下了烂摊子。透过盛世才对新疆的文教措施及其价值取向的分析,我们能够发掘其实质是军阀投机政治的必然。而且,我们从侧面能够透视当时以“合法政府”自居的南京国民政府对边疆既意欲控制,而又忽视其当地群众的真正需要的政治态度。应该认识到,作为独大一方的边疆军阀政权,盛世才地方政府的教育措施不论一度如何开明进步,最终还是为自身的独裁统治服务,总体来讲是不可靠的。可取的做法是,团结和争取新疆各族群众的信任和支持,开展长期的、广泛的和深厚的群众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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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Whiting,Allen S.amp;Sheng Shih-ts’ai,Sinkiang:Pawn or Pivot?Michigan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58.

[14]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新疆文史资料:第六辑[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0.

[15]周学军.清末哈萨克公爵哈斯木汗病卒日期及其长子精思汗出生年份考[J].伊犁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2).

[16]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新疆文史资料:第七辑[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0.

[17]欧文·拉铁摩尔.中国的亚洲内陆边疆[M].唐晓峰,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赵旭国)

Sheng Shi-cai’s Measures For Culturalamp;Educational Development in Xin Jiang and Their Value Orientation

ZHU Jiang-hua1,LI Hong-wu1,WANG Xin2

(1.School of Education,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Xi’an 710062,Shaanxi,China;2.Institute of China Western Frontier,studies Shanxi Normal University,Xi’an 710062,Shaanxi,China)

Asforwarlord Sheng Shi-caiin theera ofRepublic ofChina,measuresforculturalamp;educational development in Xinjiang are evidently different between his earlier period and later period,that is,from open-minded and substantial to authoritarian and retro-acting,The value orientation shown in these measureshasbeen twofold,changing from being democratic and progressive to being despotic and oppressive accordingly.To find the reasons,it could be seen that there are not only personal factors as warlord opportunism but also the external factors as competing from domestic or foreign forces.Its nature is certain opportunism of warlord politics.Sheng Shi-cai’s measures for culturalamp;educational devopment in Xinjiang reflect that the Kuomintang government intended to control and discipline the border people,

while ignoring people’s true demands.We can get the enlightenment that whatever the measures once have been performed,they were always serving for the warlords and could not be trusted.The only worthwhile way is to unite all ethnic groups and gain people’s trust and support and to do consolidated work on people’s welfare in long-term,extensive and profound ways.

Sheng Shi-cai;Xinjiang;measures for culturalamp;educational development;value orientation

K26

A

1671-0304(2017)05-0118-07

URI:http://kns.cnki.net/kcms/detail/65.1210.C.20171020.1323.002.html

2016-12-20 [网络出版时间]2017-10-20 13:23

陕西师范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文化生态视域下的新疆少数民族双语教育发展研究”(2016CBY009)。

朱江华,男,江苏邳州人,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博士生,主要从事教育史、教育基本理论研究;栗洪武,男,陕西榆林人,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督学,主要从事教育史、教育理论、高等教育研究;王欣,新疆人,陕西师范大学中国西部边疆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法学、民族史、边疆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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