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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丽丝·门罗《荨麻》中的叙事时间

2017-04-02

关键词:荨麻门罗迈克

尹 元

(山西传媒学院公共外语部,山西 榆次 030619)

艾丽丝·门罗《荨麻》中的叙事时间

尹 元

(山西传媒学院公共外语部,山西 榆次 030619)

艾丽丝·门罗的短篇小说《荨麻》讲述了一个中年女子在低谷时偶遇儿时玩伴迈克,萌生爱意,经历过内心的挣扎、迷茫,最终回归理性,领悟到爱的真谛的故事。小说的叙事时间极有特色,体现为碎片化的叙事时序、灵活多变的叙事节奏和重复讲述的叙事频率。从小说简单故事背后的复杂意蕴能感受到深邃的审美体验。

《荨麻》;艾丽丝·门罗;叙事时间

艾丽丝·门罗是加拿大著名女作家,于201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其小说主要关注普通女性,并用其特有的细腻笔触描摹了她们的挣扎、困顿、压抑以及逃离,探讨了女性成长、婚姻生活及女性生存之维等主题。艾丽丝·门罗小说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门罗风格”,甚至有学者将她与契诃夫、威廉·福克纳相提并论。小说《荨麻》以第一人称“我”的叙述视角,讲述了一个中年女子在低谷时所经历的内心的挣扎,最终回归理性,找到爱的真谛的故事。

门罗的小说之所以能够突破篇幅的局限性而达成复杂深邃的审美体验,首先归功于其对叙事时间策略得心应手地把握和处理。叙事与时间的研究主要从“故事”与“话语”入手,分析时间在两个层面的结构。故事时间是指故事中事件连续发生过程显现的自然的时间顺序;话语时间是指在小说实践中,作者经常根据表达主题需要,对事件实际发生时间重新组合编排,形成所谓的“伪时序”,这种经过人为艺术处理后的叙述会产生独特的审美效果。故事时间会呈现出先来后到的时序,而话语层的时间则可能会显现为逆时序的安排。

一、“碎片化”的叙事时序

用线性的叙事时间表现立体的故事时间,叙事文本往往会出现时序变形的现象,热奈特称之为“时间倒错”。[1](P13)通常,“对故事发展到现阶段之前的事件的事后叙述”被视为倒叙,而预叙“事先讲述或提及以后事件的一切叙述”。[1](P17)门罗在小说创作中擅于利用叙事时间的前后跳跃、时空交错以及场景变换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

小说《荨麻》的主要情节是“我”与迈克在朋友夏妮家偶遇并在高尔夫球场一起经历了暴风雨。小说没有按照历时方式叙事,而是将过去、现在和将来发生的事穿插交错。小说开头直接以“我”在朋友家厨房看到一个男子吃番茄酱三明治的特写镜头开篇,旋即又转向其他场景,并没有交代这个男子是谁,留下悬念,吸引读者继续阅读。因为这次际遇,“我”在几年后还专门驱车去寻找那座房子。寻找房子的过程也勾起了对往事的追忆。由此,小说顺理成章开始对“我”儿时之事进行倒叙描写。这段回忆讲述了“我”在乡下度过的童年时光,尤其是和掘井人之子迈克的快乐趣事。“我”和迈克在一起玩耍的时光随着迈克的离开而结束。行文至此,小说重新回归开篇时的叙事时间,也是回忆中的某个时间:1979年夏天。叙述也自然而然回到了“我”和夏妮见面的场景。在这段叙述中,作者又一次采用了倒叙方式,讲述了“我”和夏妮的友谊与过往;同时,道出了“我”到乡下找夏妮度假的原因:离婚后,“我”独居在多伦多的一幢房子的二楼。除了倒叙,文中也安排了多处预叙,为后面的叙述设下伏笔。小说第二段“我和第二任丈夫”执著地寻找“那座房子”未果,透露了“我”已再婚;那座房子曾经是夏妮一家的,后来已卖掉;夏妮的丈夫公约翰斯顿喜欢打高尔夫球。

看似倒错的时间顺序,实际则蕴含了作者独具匠心的精巧构思。读者不知觉中陷入作者设计的“圈套”,注意力被牢牢抓住,思绪随着故事讲述时而穿越到从前,时而又回到现在。时间倒错的运用使得故事跌宕起伏,意味深长,极大地增强了故事的可读性。这也是门罗小说的显著特征之一:碎片化。[2](P2)

二、灵活多变的叙事节奏

根据叙事时间和故事时间的关系,热奈特总结了小说的四种叙述运动形式:概述、场景、省略和停顿。叙述时间短于故事时间即为概述;叙述时间基本等于故事时间即为场景;叙述时间为零,故事时间无穷大即为省略;反之,叙述时间无穷大,故事时间为零即为停顿。犹如古典音乐传统的几个标准乐章(行板、快板、急板等)的连续和交替关系支配着奏鸣曲、交响乐或协奏曲的结构[1](P59),四种叙述运动形式的交替使用也构成了不同的叙事节奏。

(一)概述和场景推动情节发展 叙事的基本节奏通过概述和场景的交替来确定。概述常用来交代背景信息,而最常见的场景是文本中的人物对话。场景与概述交替出现在小说叙事中,使叙事显现出一种节奏感和运动感,推动故事情节向前发展。在“我”见到夏妮简单寒暄之后,自然而然引出了“我”和夏妮的友谊是如何建立的;继而回到眼前短暂停留后,笔锋一转接着概述“我”离开丈夫后在多伦多的新生活,与来访女儿们不那么融洽的相处,以及“我”内心的迷茫与失落,同时也道出“我”来夏妮家度假的原因。接着又回到眼前去夏妮家的路上。这一部分叙述突出了概述,场景更像是概述的背景音乐。当“我”与迈克在前往高尔夫球场的路上独处时,“我”有意无意地打听迈克的家庭情况。作者用纯粹的对话再现了场景,将故事外叙述者的声音降到最低点,使读者仿佛身临其境,感受到了“我”内心的波澜起伏,而迈克心情凝重,似乎不愿意提及家庭,只是敷衍应答。一问一答的叙述形式,对读者而言,犹如观看舞台表演。

同是在路上,前一个片段中,作者运用场景——概述——场景,突出概述部分。主要讲述“我”的思绪和回忆,延缓了叙事的进度,使读者获知更多有关背景信息;后一个片段中,作者运用概述——场景——概述,以不加任何注解和评论的对话为主,叙事提速,营造出“我”引出家庭话题时内心紧张和忐忑的感受。叙事依赖场景与概述的交替,一张一弛,一徐一疾,一松一紧,增强了故事的可读性。

(二)省略留白,令人遐想 热奈特将省略分为明确省略、暗含省略和纯假设省略。暗含省略,即文中没有明确,读者只能通过某个年代空白或叙述中断推论出来的省略。小说一开篇就写到,“我”和第二任丈夫在多伦多东北部开车寻找那所房子。轻描淡写透露了“我”已再婚,而读者只有读完全文之后才能理解这句轻描淡写的深意。“我”去夏妮家度假之前深陷繁琐的家庭事务与精神矛盾中,无法妥善协调自身发展与为人妻母的责任之间的冲突。如今,显然“我”已经从当年的矛盾中走出,或许“我”已找到灵魂的伴侣,支持“我”追求自己的梦想;或许“我”对爱和婚姻有了新的认识,重新投入家庭。作者并没有说透,而是留给读者想象的空间。省略的使用消解了叙事权威,把解读的权利交给读者。

(三)停顿静呈奥义 典型的停顿表现为描写。描写段从不引起叙事的停顿、故事的中止。[1](P63)主人公在一件物品面前停留良久,可能是因为存在一个未曾泄露的秘密,或者让人捉摸不透但需要不断传递信息,或者存在着最终顿悟的朦胧构想和隐晦的许诺。[1](P64)这在“荨麻”中得到了充分印证。小说结尾描述了荨麻:“不太起眼”、“开着淡紫色的花”、茎上有细而尖利的刺、容易引起皮肤发炎、荨麻总是隐藏在各种繁茂的植物之间,不被注意。[1](P277)当描写荨麻的真正特点时,“我”其实也在思考。“我”驻足凝望荨麻的过程,实质上是反思后顿悟的过程。生活如同荨麻,开着不打眼的花,却也带着刺。生活的本质是平凡、矛盾和不完美。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经历矛盾、挣扎和痛苦,这些“刺”会引发炎症,却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只有那些共同经历过生活磨难的情感才可能长久。“我”错将斑茎泽兰草当作荨麻,“只开美丽的花儿却没有刺”的情感是生活的一段插曲,适合封存在记忆中,永远珍藏。

小说中多处风景描写用来烘托心情。“我”在去夏妮家的路上,“山是连绵的绿色起伏,有些山上有牛。杂草堵塞的河流上架着低低的混凝土桥。用新式的方法收割的干草被卷成捆,留在田里。”[1](P253)这些对“我”都“毫无意义”。同是驾车驶在乡下的路上,当“我”与迈克单独在一起时,心情明显是愉快的,“我”的观察更仔细,眼中的风景更美:白色的天空、柔和的山峦、铁锈色或棕色或红色的树叶边缘。“我”甚至注意到了橡树。

在短篇小说中,门罗用大量笔墨描写了天气,看似叙事进程停止了,实际上却是隐形叙事的进一步发展。[3](P72)暴风雨的到来预示着小说高潮的开始:“鸟儿越发骚动了,焦虑地在上方游移不定的盘旋。树梢在晃动,还有一种声音——似乎就在我们头顶——像裹满了石头的浪花撞上了堤岸。”[1](P268)“我”和迈克共同经历暴风雨的描写对“我”的心理和感情变化起了推动作用。随着躲避暴风雨以及庆祝劫后余生,两人情感不断流动、进而升华。阳光重现时,迈克主动倾诉了小儿子的意外事故,“我”也对感情有了新的认识和领悟。暴风雨的描写使得这一转折变化过渡自然、令人信服。

三、重复讲述的叙事频率

在刻画迈克这个人物时,作者使用了重复讲述,即热奈特所说的“讲述N次发生过一次的事”。[1](P74)小说以“我”在夏妮家看到一个男人“正在给自己弄番茄酱三明治”的画面导入[1](P232),这是“我”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的:迈克喜欢吃涂着番茄酱的三明治。作者倒叙了小时候“我”和迈克的特殊情谊以及“我”目前的生活状态之后,再次回到夏妮家,走进厨房,“我”看到迈克在面包上涂番茄酱。作者反复描写这一情景造成前后呼应,塑造了人物形象,推进了故事发展。此外,重复的叙事技巧使也使故事从叙事表层走向触碰主题的内核。[4](P50)比如,小说中两次提到荨麻,这是一个特殊的观察点吸引读者特别留意和思考,进而理解隐藏在其中的内涵。

四、叙事时间策略的审美功能

门罗的作品有着高度的浓缩感与延展性,能借助简洁的叙述而达到意蕴深长的哲学感染力。她充分利用叙事时间策略突破了人们对短篇小说“短”而“简单”的传统偏见。

叙事时间倒错的使用既避免了故事平铺直叙,一览无余,使得情节悬念迭起,引人入胜。同时,过去与现在的自由切换也补充了必要的背景信息,叙述时间的变换也拓展了故事空间,既克服了篇幅的局限性,也增加了故事的可读性。门罗以其娴熟的写作手法建造了一个时空隧道,读者自由穿越其间,从童年时“我”与迈克的趣事到成年后“我们”在夏妮家偶遇。

场景、概要、省略和停顿的穿插使用使得整个故事富有层次感和节奏感,增加了小说的艺术性,引发了读者独特的审美反应。无论是意味深长的留白,还是细致入微的细节描写,作者让我们感受了文学艺术的律动之美。门罗将一次与儿时玩伴的偶然相遇,一个迷茫无措时醒悟的瞬间,一个平常朋友相聚的生活片段演绎成了富有美感、蕴含哲理、引人深思的作品,这也正是其小说具有经久不衰的艺术魅力的原因所在。

重复叙述也给读者带来独特的审美体验。门罗以其女性特有的敏感与细腻,捕捉到能够彰显主题的情景,并通过重复讲述加以强调,从而加深读者对其的印象,引导读者思考。

总之,门罗能成为当代短篇小说的集大成者离不开对叙事时间策略的娴熟运用,使一个简单的故事蕴含了深刻的寓意。

[1](法)热拉尔·热奈特著,王文融译.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2]Alvertazzi,Silvia.A Comparative Essay on the Sociology of Literature:Alice Munro’s Unconsummated Relationships[J].Journal of the Short Story in English Autumn 2010:2-11.

[3]赵军涛.门罗《逃离》中的叙事时间策略[J].外国文学,2016(04):69-76.

[4]谭敏,赵宁.迷失在逃离与回归之间——析门罗短篇小说《逃离》的叙事策略[J].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2011(06):48-52.

On the Strategy of the Narrative Time in Alice Munro’sNettles

YIN Yuan
(Department of Public English,Shanxi University of Communication,Yvci Shanxi,030619)

In her famous pieceNettles,Alice Munro tells a story that a middle-aged woman in her depression encountered her puppy love Mike,who aroused her complex feelings,and finally she was enlightened.Based on Gerard Genette’s narrative time theory,the author tries to analyze how a simple story lavishes aesthetic experience from three aspects:narrative rhythm,time sequence,and narrative frequency.

Nettles;Alice Munro;narrative time

I711.46

A

1674-0882(2017)06-0067-03

2017-08-25

尹 元(1985-),女,山西原平人,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责任编辑 裴兴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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