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代《苔丝》中的神话原型
2017-04-02张海燕
张海燕
(山西大同大学文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哈代《苔丝》中的神话原型
张海燕
(山西大同大学文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英国作家托马斯·哈代自幼深受基督教文学和古希腊神话文学的影响,在其经典小说《苔丝》中有大量的神话原型人物以及意象,原型的注入使小说人物的性格更为鲜明,同时渲染了小说的悲剧气氛,也从结构上赋予了小说一种浑然天成的悲剧气质。
原型批评;苔丝;人物形象;意象;叙事模式
在很多西方的文学作品中,我们都不难发现希腊神话文学和希伯来基督教文学留于其间的烙印,可以说西方文学早已植根于两希文学的土壤之中,而西方历代的文学创作者也从这土壤中享用了不尽的财富。英国作家托马斯·哈代作为19世纪末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自然也不例外。哈代自幼就学习希腊文,并希望将来能当一名牧师,因此不管是希腊文化还是希伯来文化都对哈代日后的文学之路有着根深蒂固的影响。以哈代最广为人知的长篇小说《苔丝》为例,就不难看出穿插其中的希腊神话与圣经神话,不管是人物形象、环境描写,还是结构方面,《苔丝》都很好地体现了作者对两希文学神话典故的运用自如。对于西方文学作品和两希文化之间的渊源,以加拿大著名美学家和文学理论家诺思洛普·弗莱为代表的原型批评理论恰如其分地分析了这二者之间的微妙关系。
原型批评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流行于西方的美学和文学批评流派,是加拿大著名美学家和文学理论家诺思洛普·弗莱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创建起来的重要批评流派,弗莱也是真正把“原型”理论自觉运用到文学领域的第一人。所谓“原型”,弗莱在《布莱克的原型处理手法》一文中曾表明:“我把原型看作是文学作品里的因素,它或是一个人物,一个意象,一个叙事定势,或是一种可以从范畴较大的同类描述中抽取出来的思想。”[1](P115)因此,简单说来,正如瑞士心理学家荣格所指出的那样,原型“在本质上是一种神话形象”。不管是希腊神话文学,还是基督教圣经文学,从某一个角度单纯来讲,二者都是在讲述神话故事,而“神话——原型”理论正是试图发现文学作品中人物、意象、叙事结构与神话类型之间的隐喻联系的一种文学批评方法。原型批评通过对文学作品进行“远观”研究,从一个宏观的角度审视文学创作与文学传统之间的关系,使西方文学作品与两希文学之间那座原本隐形的桥梁浮现,使读者能够更好地理解文学作品的内蕴及其所体现的神话象征意义。
一、《苔丝》中的人物形象的神话原型
“文学总的来说是‘移位’的神话,神话移位为文学,神也变成文学中的各类人物。”[1](P118)哈代的《苔丝》正是这种“移位”的绝佳体现,小说的三大主人公苔丝、安琪儿、阿历克,不管善恶与否,从他们身上都能看到希腊神话或是圣经故事中原型的影子。
(一)集夏娃与耶稣形象于一身的苔丝 即使是对《圣经》不甚了解的人,在读完苔丝的故事后,也不免联想到圣经故事里那个因不堪引诱而被逐出乐园的人类始祖——夏娃。夏娃在被上帝造出来时从肉体到灵魂原本都是纯净的,可是她没能抵挡蛇的诱惑,吃了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之后便招来了属灵和道德的死亡,犯下了上帝不能饶恕之罪,与亚当一起被逐出了伊甸园。夏娃的悲剧在苔丝身上是有影射的。小说开始的时候,在布莱克摩尔谷的苔丝如同刚在伊甸园诞生的夏娃一样,“身上还不时闪现着儿童时代的特征”,[2](P13)在这里,苔丝只偶尔会因家庭的贫困而露出愁容,但总的来说,“这个年龄的苔丝·杜伯菲尔德还只有满腔纯情,不带丝毫世故”。[2](P13)不管是苔丝的装束还是她如孩童般无忧的个性,哈代都力图突显她“纯洁”的特质,直到她见到阿历克·杜伯维尔之前,她都如同那个在伊甸园中蒙受宠爱的夏娃,而夏娃偷食禁果被驱逐的命运也将在苔丝身上得到印证。小说中有一段描写像极了创世神话中那悲剧的一幕,阿历克“挑了一枝特别优良的‘英国女王’种,站起身来拈着把儿塞到她嘴边”,[2](P40)那颗鲜红的草莓正如善恶树上不被允许吃的果实一般,苔丝“微觉狼狈地张开嘴接受了草莓”,[2](P40)便也开启了她一生的厄运之门。后来苔丝离开马洛特村投奔阿历克,正如夏娃被驱逐出伊甸园一样。作者借用圣经中的这一故事框架,只是赋予了主人公苔丝一种悲剧的意义,并不是说明苔丝和夏娃在本质上的相似性;相反,苔丝从本质上来说是绝对纯洁的,也正是因为她的纯洁而加深了她的悲剧。
苔丝身上也隐含着耶稣的形象。在《圣经》中耶稣是为了“要将自己的百姓从罪恶里救出来”而降临到世上的,[3]他为着世间众人的罪而遭受苦难。苔丝的罪看似是她个人的过错,仿佛她生来就是代罪之人,可是,实际上何尝不是因为那个社会的堕落与严苛才使她蒙受冤屈的呢?苔丝在遇到安琪儿之前早已做好了不再结婚的准备,她已决定奉献一生为自己那时候的过错赎罪,她甚至把安琪儿对她的殷勤和爱当作是令她痛苦的“荆棘之冠”,那原本是耶稣上十字架时有人为了嘲弄他而给他戴上的,作者在此处暗示苔丝与耶稣一样受到了不公正的折磨。在后来面对安琪儿的责备,苔丝“几乎一言不发,把一切都当作自己应受的惩罚”,[2](P266)这本该是耶稣才有的隐忍。当苔丝遇到了传道的阿历克时,两人曾到过一个叫“手中十字”的地方,阿历克逼迫苔丝把手放在那“手中十字”上让苔丝发誓以后不再诱惑他,这原本无理的要求,苔丝最后却还是答应了,可是苔丝后来才知道那“手中十字”并不是什么神圣的十字架,而是曾经绞死过一个把灵魂卖给魔鬼的人的地方,这一情节更是暗示苔丝的命运将如同被钉于十字架的耶稣的命运一样。最后苔丝躺在悬石神庙的祭坛上被捕,躺于祭坛上的苔丝正是替父母的虚荣、阿历克的贪婪、安琪儿的虚伪赎罪的替罪羊,如同耶稣一样,被钉于十字架上,使世人的罪得以赦免。
(二)苔丝的上帝和阿波罗——安琪儿安琪儿形象和希腊神话中象征光明的阿波罗颇为相似。安琪儿在历尽艰险最终醒悟而与苔丝重逢之后,作者写到:“他已憔悴不堪,一点也不漂亮了,但在她眼里,他的外形显然依旧无懈可击。在她心里他还跟过去一样,从肉体到心灵都十全十美。他仍然是她的安廷纳斯,甚至是她的阿波罗。”[2](P422-423)在苔丝眼里,“她只知道安琪儿在她身边,别的便只是一片灿烂的雾。”[2](P233)可见在苔丝看来,安琪儿始终是她身边最耀眼的存在。在希腊神话中,阿波罗主管音乐和竖琴,苔丝曾在一个六月的黄昏被安琪儿的竖琴声吸引而情不自禁地走到安琪儿身边,弹着竖琴的安琪儿也的确曾如阿波罗给世界带来光明一样带给苔丝光明与希望。可是,正如阿波罗具有使万物生机盎然也使万物凋零枯萎的双重性一样,安琪儿也有使苔丝幸福又使苔丝痛苦的双重性。安琪儿对苔丝的爱情在一定程度上治愈了苔丝因阿历克而遭受创伤的心灵,使她对未来的人生重新充满希望,然而,安琪儿在得知苔丝曾经的遭遇后却并没能继续用爱给苔丝以安慰,而是选择了无情地离开,苔丝的阿波罗离开了,苔丝的世界比从前更加暗无天日。
在小说中还有很多地方暗示安琪儿与上帝有相似性,这一点与苔丝和耶稣形象的重合是相呼应的。苔丝把安琪儿当作自己的上帝,只要是安琪儿的意思,便仿佛是上帝的旨意,在苔丝向安琪儿坦白之后,面对安琪儿的任何要求,苔丝都不辩驳,她说:“我会像你可怜的奴隶一样服从你,哪怕是叫我躺下去死。”[2](P254)可是苔丝的上帝对她从来都不够宽容,《圣经》中的上帝告诫她“不可奸淫”,在她受阿历克欺凌后返乡的途中,那来自于上帝的警示使她时时感到痛苦。后来,她奉为上帝的人的所作所为比那曾经的警示更令她备受折磨。《圣经》中的上帝降福于人类,也因人类的过错而给予惩罚,安琪儿也是如此,他先爱苔丝,又因苔丝的过去而将她抛弃。但是最终,苔丝以牺牲自己向《圣经》中的上帝,也向她自己的上帝——安琪儿作出了最后的决绝的反抗。
(三)恶魔的化身——阿历克阿历克也是小说的一个重要角色,在他与苔丝初次相见的时候,曾摘了一颗鲜红的草莓喂给苔丝,如果说苔丝是夏娃,阿历克便是诱使夏娃食了禁果的邪恶的化身——撒旦。阿历克就对苔丝说过“你就是夏娃,而我便是那幻化作低等动物来诱惑你的老家伙。”[2](P381)在《圣经》中恶魔撒旦总是幻化成各种形象来诱使人偏离神的道路,阿历克也是如此。在开始时,他以苔丝本家的身份得到苔丝及苔丝家人的信任,使苔丝失去了处女之身,后来他又以传道士的形象出现,用一套虚伪堂皇的言论纠缠苔丝。阿历克是苔丝的恶魔,正如撒旦是夏娃的恶魔一样。
在希腊神话中有一种半人半兽的生物叫萨堤尔,萨堤尔性好欢娱,擅长音乐,靠音乐吸引仙女进入森林深处然后满足自己的欲望。阿历克生性好色,与萨堤尔这一半兽人的形象恰好重合。在小说中有这样一个情节,苔丝在川特里奇等同伴一起回家的时候到了一座屋子前,屋子里灰尘漂浮飞扬,朦胧的光线把屋子里跳舞的人“幻化成了一群群搂着水妖的山精,无数的半羊神在和无数的水中仙女飞旋,是荷花仙女在逃避生殖之神的追逐,却老是被他捉住。”[2](P65)在回家的路上,因一点小意外苔丝只能跟阿历克同行,却被他带入了猎苑的深处,在白雾弥漫的森林里,阿历克露出了奸淫的本性,可怜的苔丝最终成了他淫欲的牺牲品。
作者将神话原型注入小说的人物形象中,使人物形象更加生动饱满、个性鲜明,使读者能够更好地把握小说人物的特点,从而对小说整体也有一个更加深刻的理解。
二、意象与环境的神话原型
在《苔丝》中有不少重复出现的意象,同时也有大量的环境描写,“作为‘原型’的神话同样也意味着一种典型的或重复出现的意象也即‘象征’。”[4](P118)所以,在哈代的小说里,意象和环境并不单纯的只为贯穿情节或是营造气氛,从原型角度来看,它们有着重要的象征意义。
(一)灾难的象征——马车作品不断出现马车这一意象,在有关杜伯维尔家族那则古老神秘而又恐怖的传说中,马车是一种超感知的神秘征兆,杜伯维尔家族的后人在厄运来临时,往往看到那部马车或听到它的声音。小说的每一个重大情节似乎都有马车的出现。在小说开始时,约翰·杜伯维尔坐着清酿酒店的马车经过苔丝乡社游行的地方,使苔丝倍感耻辱,这是马车这一意象的初次出现。接下来,苔丝在代替父亲驾马车送蜂蜜的路上因打盹使马车与邮车相撞,从而使家里唯一的一匹老马王子一命呜呼,这件倒霉事可以说是苔丝悲剧的直接原因,家庭的困难使她不得不求助于所谓的同宗,才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在阿历克驾马车带苔丝去川特里奇的途中,阿历克通过使马车疾驶以达到对苔丝不轨的目的,疾驶的马车将苔丝带入一个陌生的世界也使她面临失贞的命运。苔丝后来到了奶场之后,她受到安琪儿·克莱尔的追求却按捺住了自己内心的感情,直到俩人在一个下着雨的午后得到一同驾车去送牛奶的机会,似乎这一次马车终于为她带来好运和爱情,其实却不然,爱情的到来也是厄运又一次的开启。结婚时所驾的大马车使苔丝产生了不安的感觉,也成为苔丝后来悲剧的不祥之兆。马车对于苔丝来说是不祥之物,是灾难的象征。正如那个古老的希腊神话故事里的马车一样,也是厄运的象征。厄利斯的国王俄诺玛诺斯因得到预言说他将死在自己女婿的手中,于是他便邀请所有追求他女儿希波达弥亚的人参加一场战车比赛,俄诺玛诺斯所驾的马车得到神相助,每次赛车都能取胜,所以在珀罗普斯出现之前他已经杀了十二名求婚者,但是珀罗普斯得到了海神波塞冬的帮助,波塞冬在国王的车跑得最快的时候弄松了他的车轮,导致国王在驾车途中摔下车,结果被马拖死。《苔丝》中的马车意象与希腊神话故事中的马车意象暗合,马车的出现都是对灾难即将到来的预示,作为一种隐喻的马车在小说中不时出现,既起到了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也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时刻感受到一种神秘的氛围。
(二)失乐园的象征——布莱克摩尔谷小说中有两个典型的环境对小说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一个是苔丝生于斯长于斯的布莱克摩尔谷,还有一个是后来工作的奶场。
布莱克摩尔谷是苔丝出生成长的地方,它是苔丝的第一个伊甸园,作者描写这个山谷时说:“这是一片肥沃的绿意葱茏的田野,草木从不枯黄,泉水从不干涸。”[2](P9)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地方,与上帝造出的伊甸园没有什么不同。在这里,苔丝和所有其他恪守基督教教规的女孩子一样天真纯洁,不曾有过任何对上帝不敬的想法。她上村里的学校,参加乡社游行,除了因那天下午没被安琪儿选中成为第一个有男伴的对象而稍感哀怨之外,她再没有半点非分之想。苔丝在这个伊甸园里原本过得风平浪静,却因为那个所谓的本家亲戚的出现而起了波澜。与阿历克认亲,尽管并不是苔丝本人的意愿,可是她却要为家人未能经受引诱的贪婪而付出代价,跟随阿历克驾车离开布莱克摩尔谷的场景就好像夏娃被上帝驱逐出伊甸园一样。苔丝在失贞之后,阿历克又驾车送她回乡,当苔丝远远看到故乡的时候便忍不住哭了起来,也许苔丝自己也意识到那称为故乡的地方对她来说是再也回不去了。尽管后来苔丝也多次又回到过那个曾经的伊甸园,但是过去的乐园早已不复存在,回去也只能令她更加伤心。布莱克摩尔谷对于苔丝来说,是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去的乐园。而这一乐园其实也不仅仅是苔丝的乐园,可以说在农业文明遭到工业文明的侵犯之前,它曾是所有农业生产者的乐园,像苔丝的家庭这样的农业小生产者家庭,正是因为资本主义的发展才会遭受各种各样的变故,家庭的变故又具体到每一个人身上,才会产生苔丝式的悲剧。这样看来,乐园就有了两个象征:一个是苔丝纯洁过去的象征,一个是农业生产者安居乐业的过去的象征,而这两个过去又都是不复存在的,才有了所谓的“失乐园”。
(三)第二伊甸园的象征——泰波特斯奶场位于佛鲁姆平原上的泰波特斯奶场是苔丝的第二个伊甸园,苔丝在经历了失贞和丧子的双重痛苦之后决定自力更生,开启新的生活,于是她来到了奶场做工。这里空气清新,轻柔的南风和欢快的鸟鸣都令苔丝感到通体舒畅,最重要的是,苔丝在这里遇到了她一生中的至爱,那个早在布莱克摩尔谷就注定会成为她的亚当的男人——安琪儿·克莱尔。“弥漫于空旷的草场上的晨光灰白凄清,半明半暗,饱含着雾气,给了他们一种与世隔绝的印象,仿佛他们便是亚当与夏娃。”[2](P142)苔丝和安琪儿在奶场度过了一段相当愉快的时光,尽管苔丝曾屡次因自己过去犯下的过错而在爱情面前犹豫不决,但是对爱情的渴望终究还是战胜了她的恐慌,她选择了接受安琪儿的求婚。但是,奶场其实只是给了他们一个“伊甸园”假象,如同海市蜃楼的幻景一般,一旦苔丝和安琪儿离开那里,过去的一切美好便消失殆尽,苔丝可怕的过去一直都埋伏在幻景之下,只等着在恋人享受幸福的一刻猛扑过来。当安琪儿决定先暂时和苔丝分手把苔丝送回马洛特村的时候,他们又回去拜访了奶场,只是这时“夏季的一片金黄色此时已变作了灰色,显得平淡乏味了,而那肥沃的土壤也变作了泥泞,河水也清凉冷清了。”[2](P276)苔丝的第二个“伊甸园”也随着她和“亚当”的爱情变故而黯然失色了。
意象和环境的神话原型与小说人物的命运轨迹紧密相连,与人物的神话原型相互呼应,作者将神话融入小说人物所生存的环境中,神话所营造出来的神秘氛围与小说本身的宿命论思想相得益彰,将隐含于其中的象征意义更好地传达给了读者。
三、叙事模式的神话原型
弗莱曾经根据欧洲文学的创作实践把文学的人物及叙述模式分为五种类别模式,现实主义小说属于其中第四种,即“低等模仿式”,这一类别模式往往是描写普通人的生活,小说的主人公不高于任何人,也不超越所处的环境,只能受命运的摆布,《苔丝》便是这样一种叙事模式。弗莱认为西方文学的叙述结构,总体上看来,是对自然界循环运动的模仿,即晨、午、晚、夜或者春、夏、秋、冬的周期循环的模仿,这种循环实际上是文学结构由喜剧到浪漫故事再到悲剧最后到反讽与讽刺的一种发展,神话体现了这种总的结构原则,涵盖了这四种结构原则的全部雏形。正如弗莱所认为的,“神话是一种结构形式,神的诞生、历险、胜利、受难、死亡、复活是一个完整的循环故事。”[1](P118)西方文学正是由神话发端的,《苔丝》也不例外。
《苔丝》有七个章节,处女——失贞之后——新生——后果——惩罚——回头浪子——大团圆,作者这样的结构设计并不是出于巧合,仔细看不难发现,苔丝的生命轨迹恰好遵循了诞生、历险、胜利、受难、死亡、复活这样的循环。苔丝诞生于布莱克摩尔谷并在那里健康成长,此前她的生活可以说是波澜不惊的,直到她遇见阿历克,与阿历克的相识就如同一场历险,在遭受挫败之后苔丝去了奶场,在那里她遇到了安琪儿并坠入爱河,与安琪儿的结合是苔丝人生中一场短暂的胜利,可是幸福却因为苔丝的坦白而转瞬即逝,之后苔丝便开始了苦难的历程,苔丝与阿历克的再次相遇使她遭受了灵魂上的死亡,灵魂的死亡才是真正的死亡。但是,当安琪儿重新回到苔丝身边并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和爱意之后,苔丝勇敢地选择了杀死阿历克,她最终还是获得了爱情,尽管最后在悬石神庙被捕并面临了肉体的毁灭,但是她的灵魂却获得了新生,这是苔丝最后一次对社会不公的呐喊与反抗。至此,小说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结构。弗莱说:“文学原来是一种重构的神话体系,它的结构原理都来源于神话的结构原理。”[5](P125)哈代遵循这样一种结构设计,既赋予了小说一种与神话相契合的象征意义,又使小说从结构本身上来说不失精致。正如弗莱所说,研究英美文学的人如果不了解《圣经》,那么深思熟虑的结果只能是对作品产生误解。
对小说《苔丝》从原型视角进行解读,不难看出作者在原型的基础上所进行的创新,小说的人物和情节在作者本身所营造的悲剧氛围之外也不自觉地被赋予了神话原型所特有的悲剧气质,仿佛小说的一切发展早已与作者的匠心独运无关,读者也在不经意间同小说中的人物一起置身于命运巨手推波助澜的操纵之下。作者将自己的一种现实主义情怀诉诸原型所蕴含的象征意义,以神话人物与命运抗争无力最终妥协的无奈之情来反映维多利亚时期普通民众受现实压迫却不得反抗的愤慨之情,以神话原型的悲剧来反映小说人物的现实悲剧。
[1]邱运华.文学批评方法与案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2](英)托马斯·哈代著,孙法理译.苔丝[M].南京:译林出版社,1993.
[3]旧约·创世纪.第3章.
[4]徐岱.批评美学——艺术诠释的逻辑与范式[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3.
[5](加)诺思洛普·弗莱.虚构文学与神话的移位[A].吴持哲编.诺思洛普·弗莱文论选集[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
Analysis on the Mythic Symbolism of Hardy’sTess
ZHANG Hai-yan
(School of Liberal Arts,Shanxi Datong University,Datong Shanxi,037009)
The British writer Thomas Hardy was deeply influenced by Christian literature and Greek mythology.In his classic novel“Tess”exists both a large number of archetypal characters and images.The archetypal in the novel makes the characters more distinctive,renderes the atmosphere of tragedy,and gives the structure a natured tragic temperament.
archetypal criticism;Tess;characters;images;narrative mode
I561.443
A
1674-0882(2017)06-0062-05
2017-09-25
张海燕(1980-),女,山西灵丘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比较文学。
〔责任编辑 裴兴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