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中续接“新变化”

王诤

步入SIHH的展馆Palexpo，你会发现松树是现场明显的装饰元素：不独长廊中摆放着松柏盆栽，甚至入口处多年未变的装置艺术“立方体”，也变成了今朝的“迎客松”。 瑞士作为山地国家，随处可见的雪松装饰了崇山峻岭间的油油绿意——在西方文化语境中，松树映衬了圣诞欢乐与祥和的氛围。而在东方文化语境中，《论语》中一句“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便点出了它坚韧、高洁、长寿的寓意，更有着开门揖客的仪态与雍容。时间长河奔流向前，不舍昼夜，留待世间却是一出出迎来送往的活剧；高级制表源远流长，然道不远人，每每征示新的一年人们对物华天宝的向往与祈盼。

毋庸置疑，SIHH（全称Salon International de la Haute Horlogerie Genève），也就是一年一度的日内瓦国际高级钟表沙龙在全球表迷心中的影响力，而其间“Salon”这一法文字眼，又让它同17世纪起法国权贵名流的豪华会客厅联系在了一起——是的，这里除了呈现全球奢侈品塔尖上腕表与珠宝，更有能充分调动你官能想象的霓裳鬓影与香槟酒满场飞——回望前尘：1991年，著名奢华品牌卡地亚 “出走”巴塞尔，南下日内瓦“另立门户”，更以门槛高筑、小众独叨的沙龙之姿办展，其创办26年来坚持采用邀请制，不发售门票，不对公众开放……

但今年1月16日至17日召开的第27届SIHH却出现了新的变化，新变化首先续接去年的“变化”而至——“扩军”是描述它的关键词：在2015年时，表展只有16个参展商（所谓“Historical Brands高级制表参展品牌”，再往前数几年也就是登喜路、拉夫劳伦等品牌进进出出，总数发展缓慢，常年大体持平。2016年，随着“Carré des Horlogers”制表师品牌专区的设立，一下子增至25个参展商。而在今年，这一阵容更达到了史无前例的30个！

这一数字自然由在展馆拥有独立Booth展厅的高级制表参展品牌与合围一圈的制表师品牌累加而来，但具体分析之后不难看出两点要义：首先，正像是当年第一届展会由卡地亚挑头兴办一样，SIHH的悉数汇聚了历峰集团旗下所有的腕表品牌，尽管也会在这里看到爱彼、帕玛强尼等独立制表品牌，但坊间圈内人都会将此视作历峰集团主导的“堂会”。今年新晋加入的芝柏、雅典则是开云集团旗下两家最负盛名的腕表品牌，由此SIHH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两大奢侈品集团的身影。而日渐扩大的制表师品牌凭着艺高人胆大，各个秉持物以稀为贵的执念，展台或许寒碜了些，作品却一点不比booth中的牌子便宜——它们针对的是熟悉且购买过奢华大牌腕表客人们的新鲜感与好奇心。

交代了这些，再去审视所谓“扩军”，无疑未来SIHH的内涵将更加丰富，继而向外投射的影响也势必更具趋势性与号召力。其次，展商中没有一个全品线的时尚品牌，不仅成色奢华且更专注于腕表业务，江诗丹顿、朗格这样自诞生之日起便一门心思只做腕表的大咖不提，卡地亚、万宝龙虽说推向市面的产品类项很多，但近年来在腕表制造上的投入与成就则有目共睹，制表师品牌摊子虽然不大但对高级机械腕表的领悟与创新却绝对堪称行家里手，由此SIHH于高级制表上的内涵愈发纯粹，说它是含金量最高的奢侈品专业展依旧实至名归。

扩军而来的变化虽说垫高了SIHH的精英属性，但今年的第二个变化却恰恰是精英展显露出的“平民意识”。从今次各家推出的产品上讲，人民币十万以内新款入门级腕表不说是各家的“明星”，起码也是现如今系列起步的“标配”——这个话题比较大，将会渗透进本次专题的具体篇目之中，暂且打住。借用SIHH主办方FHH（Fondation de la Haute Horlogerie ），瑞士高级制表基金会官方公众号发布的文章讲话，“前两年哗众取宠夺人眼球的概念款几乎绝迹，今年更多的是各家都准确把握了品牌的来龙去脉，恰到好处地发扬传统，缅怀经典，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特别关注女性市场，注重对于新材料新技术长远的研发等，处处展露着品牌贴近市场聆听市场的平实态度。”

产品定位的事情要条分缕析，且世人尚有一年的时间来观察回味，最让“平民意识”立竿见影的当属此次SIHH首度设立了公共开放日，从而掀开了“沙龙”神秘低调的面纱，要知道在过去的二十六年间，日内瓦国际高级钟表展扬名立万一大标榜便是“非请勿入”，而今你只要花费70瑞郎便可凭票在此间闲庭信步——当然，待遇还是不大一样的：非酒精类软饮和点心免费，香槟红酒和正餐则要另外支付。虽说开放日设在了展览最后一天20日，依旧没有阻挡住大约2500名欧洲乃至全球钟表爱好者蜂拥而至的热情，这从某种程度上也表明了传统制表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岿然。据展后统计数字表明，今年观展人数比往年增长了10%，达到16000人。

开门办展热络的背后，有随行就市的商业逻辑使然：2016年对瑞士制表行业来说仍然是低迷的一年。一份数据显示，2016年第一季度的瑞表出口额与上一年同期相比，骤降8.9%。

而根据瑞士钟表工业联合会2016年年底发布的数据显示，瑞士钟表出口額连续16个月下滑，10月出口额为16.8亿瑞士法郎（17亿美元），同比下滑16.4%，达到了7年来最大月度跌幅——由此应声而来的是几家奢华腕表品牌相继裁员的消息……人心惶惶的时候，我们反而要听听自创牌伊始至今依旧掌握在家族管理者手中的品牌，爱彼董事会主席Jasmine Audemars女士怎么说，“2000到2009年间，瑞士制表业得到很好的发展，但2009年之后，特别是2012年之后，制表业特别是某些品牌在销售上遇到了一些困难。但我认为这并不是危机，而是一种新常态。困难总会过去，也许不如以前那么好，前景却终究光明。”

“新常态”的表述，想来国人都不陌生。在瑞士钟表15个传统出口市场中，以去年10月统计数字为凭，中国香港、美国、日本等13个国家及地区都有下滑，但由于英镑贬值，出口到英国的瑞士钟表在10月上涨了9%；出口到中国市场的瑞士钟表在10月的增幅为2.8%。而根据全球战略咨询公司贝恩发布的《全球奢侈品市场研究报告》统计显示，2016年全球个人奢侈品市场规模或达2490亿欧元，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首次出现负增长。但值得注意的是，中国消费者2016年在国内奢侈品消费方面呈现自2013年以来的首次上升趋势，总值高达170亿欧元，占到整体中国消费者购买奢侈品总额的23%。国内奢侈品消费三年来首次呈上升趋势，消费回流收效明显。

考虑到国内反腐高压态势依旧，这一成长所征示的民间消费意愿无疑更让人欣喜，也许内地市场再也无法达到新世纪头十年火箭式蹿升的热度，但随着客群结构的调整，一个成熟稳健的中国奢侈品市场无疑值得行业继续深耕——不妨看看今次SIHH后，仅仅过了一个短暂的春节假期，2017年的情人节前夕出现在中国客人家门口的“Cartier Boy”们吧，这些身着品牌色管家制服的男孩各个笑容可掬、彬彬有礼，一周之内便助力品牌微店发售的150只单价3.06万元的LOVE新款手镯销售一空！

致意来者！致意往生！致意不坠之坚守与创新！

“作为创始成员之一（瑞士高级制表基金会由历峰集团、爱彼和GP芝柏共同创办，旨在国际范围内推广高级制表，为SIHH与Watches & Wonders的主办方），GP芝柏表重返日内瓦高级钟表沙龙，可谓水到渠成。”去年年中，当芝柏表首席执行官Antonio Calce宣布品牌将在2017年回归SIHH时，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首先，当年巴塞尔国际钟表珠宝展结束尚不久远，作为近些年一直驻守巴展的著名腕表品牌突然宣布来年改弦更张，本就是个大新闻——之于高级制表行业而言，选择在哪个展会作为开年首度面向全球的亮相，无疑带有极大的宣示性与纲领性意义；再则，是巴塞尔还是日内瓦？这绝非地图上两点一线间的取舍。日内瓦高级钟表沙龙的主力参展团体基本悉数归为历峰集团麾下，而巴塞尔国际钟表珠宝展则辐辏着斯沃琪集团、LVMH集团众多腕表品牌以及劳力士和百达翡丽这两家举足轻重的“半壁江山”，两大展会的“暗战”与较劲从未消歇。

GP芝柏作为开云集团旗下历史积淀最悠久的腕表品牌此次选择“重返”SIHH，注意“重返”这一语汇的言外之意，其中比较权衡之后取舍的味道无疑带有一定的示范性——果不其然，几乎就是前后脚，同处开云集团的另一大制表品牌雅典表也宣布了将在2017年加入SIHH。至此，原本由表展平台不同而划定的奢侈品集团阵线变得愈发云波诡谲。开云集团旗下著名时尚腕表品牌古驰、珠宝腕表品牌宝诗龙依旧驻守巴塞尔，代表高级制表传统的GP芝柏、雅典表义无反顾去了日内瓦，如此“两边下注”的举措固然无可厚非，给巴展带来的影响也需要在2017年巴塞尔国际钟表珠宝展结束后才渐廓清，而之于SIHH则无疑垫高了它本就标榜的“沙龙”精英属性。

有来，便有往。今次SIHH开展不久，便传来瓦尔特·朗格（1924-2017）老爷子去世的消息！之于SIHH，这一几乎全部参展品牌清一色烙有“SWISS MADE”印记的展会而言，朗格腕表的加入有着别样非凡的意义：在它的表盘上清晰而骄傲地镌刻着“MADE IN GERMANY”字样。提到这一德式制表的顶级品牌，就不能不提品牌家族的第四代传人，在上世纪90年代亲手完成品牌当代复兴的擎旗人物，瓦尔特·朗格。这位坚忍不拔的德国人用其一生书写了品牌现如今的motto，“永不止步（Never stand still）”。“朗格先生是一个非常伟大的人，在他一生结束的时候，他会非常骄傲的说自己使这个世界发生了一些变化。不仅是复兴了品牌，更重要的是他把朗格家族的精神深深地植入到了这个公司。即便他离开了人世，他的精神与意志一样会继续驻守在这里。”朗格CEO施密德告诉笔者，在他眼中朗格先生是一位虽然和蔼却吝于赞美的长者，“我清楚地记得2010年12月6日履新CEO后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当时我非常激动……三年之后的同一天，我们一起去参加圣诞节晚宴同坐一辆车。在车上，他轻轻地对我说，‘公司现在交付在一个对的人手里。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是对我工作最高的褒奖与认可。”

长者的过世固然令人感伤，但今次SIHH表展上诸多品牌的创新精神依旧令人欢欣鼓舞。先说新材质，理查德米尔今次推出的超轻双秒追针陀飞轮计时码表伤，首度采用Graph TPT TM 独有材质打造，这是把新型的纳米材料石墨烯整合到 TPT TM 碳纤维中，进而得到比钢轻6倍而强度大200倍的新材质令这枚高复杂机芯腕表连带表带全重不到四十克，钟表史上最轻的机械计时码表由此诞生。另一善于在新材质上做文章的罗杰杜彼今次推出的四游丝摆轮钴铬合金腕表，表圈、表背和表冠皆以此合金制成。鈷铬合金所采用的冶金技术被广泛运用于航空与天文学领域，而炼制成的金属仅占全球金属产量的0.1%！与年轻的奢华品牌着力研发新材质不同，老成的奢华品牌创新的脚步更愿意在既有基础上继续突破，爱彼此次推出的“霜金”腕表取法的锤金工艺现已几近失传，为了制造出适合敲击的“锤子”，爱彼的研发人员就前后付出了三年的努力。在电脑制图大行其道的当下，江诗丹顿的设计师依旧坚持手绘设计表款造型的道统，但这并不意味着因循守旧，3D建模技术的加入新款腕表尚在草图纸上，便可以精确模拟出成型后的光影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