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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彝中介语研究及其思考

2017-03-31杨丽琴杨建兰

现代语文(语言研究) 2017年2期
关键词:洋芋词义彝族

杨丽琴+杨建兰

摘 要:随着社会的的发展,彝语受到汉语的冲击,彝族居民使用的语言已不再是纯粹的彝语,而是一种汉彝中介语。在借词的使用、语言的流失以及词义的扩大等多重影响下,汉彝中介语的使用也越发汉化,这充分证明了彝语的生存、使用与推广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与挑战。因此,要构建和谐的语言生态,除了要从根本上提高人们对彝语的保护与传承意识,还需要加强彝语语言与文字的学习、使用和推广。

关键词:一、引言

宁蒗彝族自治县是云南省丽江市下辖地之一,俗称小凉山,位于云南省西北部,是一个多民族的山区内陆县,有彝、汉、摩梭人、普米、僳僳、纳西、藏、白、壮、傣、苗、回等12个民族,民俗民风纯朴、独特。当地居民主要用彝语和汉语两种语言进行交流。当地的彝族居民在使用本民族语言彝语进行交流时,受社会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导致他们忘记或不会用彝语来表达某一事物,而用汉语来代替,但这些事物本身有自己的彝语表达的词汇与方式。因此,彝族居民在使用彝语时,在其中掺杂着很多汉语词汇,他们使用的这种语言既不是纯正的彝语,也不是汉语,而是一种中介语。

二、汉彝中介语及其现状

对中介语的研究多集中在汉英、英汉中介语的研究上,主要应用于对外汉语的教学研究和英语的教学研究。对少数民族语言与汉语的中介语研究甚少。自2001年王渝光在他的汉语言专题研究中提出汉语的民族变体理论,少数民族语言与汉语的中介语研究才得以进一步发展。王渝光认为少数民族地区存在着三种中介语,一是少数民族使用的汉语,这种汉语带有本民族语言的痕迹,我们把这种汉语称为“民—汉”中介语,即云南少数民族的汉语中介语;二是汉族使用少数民族语言,这种语言不是纯正的少数民族语言,里面夹杂着很多汉语,我们把它称为“汉—民”中介语;三是一个少数民族使用另一个少数民族的语言,我们称之为“民—民”中介语[1]。根据王渝光的民族语言变体理论,宁蒗彝族自治县的彝族居民使用的这种不纯正的彝语是汉彝中介语。

通过调查发现,年龄在60岁以上的彝族长者都认为现在的年青人在平时的生活中,喜欢用汉语交流,如果由长者发起对话,用彝语交流时,年青人也会用彝语交流,但其中却掺杂着很多汉语。年青人对使用这样的汉彝中介语现象的解释有三种,第一种是因为某些彝语词汇因长期不用,在交流过程中会一时想不出如何表达,但在与长者交流时,这些彝语词汇是能听懂的。第二种是不知道某些事物用彝语如何表达,与长者进行交流时,也会有听不懂的个别词汇。这种现象在日常生活中不多见。第三种是一些生活习惯使他们在交流时更愿意选择汉语。

从2003年至今的十多年间,该县彝族人口只增不减。从数据上看(见表1),彝族人口在全县的人口比例中一直占多数,并且比例逐年增加。但当地彝族居民彝语的使用情况却不乐观。可以看出,彝语汉化现象严重,出现衰退的趋势,存在着语言流失的现象。

三、汉彝中介语趋于汉化的原因

(一)借词的广泛应用

语言直接反映社会的变化,语言中的词汇对社会的变化最为敏感。政治、经济、文化、科学技术和思想道德等方面的变化无一不在词汇中有所反映。可以说词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着社会生活和社会发展的历史。语言发展的一个决定性因素是其“实用性”,面对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彝语的发展与使用已远远跟不上时代的潮流,难以应对不断出现的新鲜事物,此时借词随之出现。借词也称为外来词或外来语,是一种语言从别的语言借来的词汇。宁蒗彝族居民与汉族毗邻而居,在长期的相处过程中,因汉文化比彝文化发达,彝语从汉语借入了大量的所需词汇用作增加彝语的词汇量的一种途径。这些借词虽不是彝语所固有的,但经过广大民众的长期使用,加以适当的改造,使之服从彝语的使用规律,并纳入了本民族的词汇体系,成了本民族语言的有机组成部分。

随着新事物的出现和新词语的引进,彝语中的汉语借词越来越多,年青人在交流中喜欢使用汉语借词,特别是在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年青人中,使用汉语借词现象较为明显。如“卡拉OK(ka33la33o21ke33)”“报纸(po21tsl33)”“笔(pi21)”“手机(so33tcl33)”等。

(二)彝语词汇的流失

语言发展的决定性因素是语言的“实用性”,汉语日益增强的实用性和国际地位使当地的彝族居民更加愿意选用。从2004年到2015年10年的时间里(见表2),在彝语使用情况的调查中发现,当地彝族居民对彝语词汇的认知度在减少。“火”是彝族人民所崇拜并敬仰的神物,对“火”的描述和表达方式有多种,现今关于“火”的表述方式的彝语词汇已经减少了近百分之十。有一半的农业类彝语词汇被当地彝族居民遗忘或已不认识。再如“时间(tre33ko21)”这个常用词汇,年长的人偶尔会使用彝语,彝族青少年已经很少使用,或不会使用。这类词汇的流失与社会的发展、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密不可分。

可以看出,当地彝族居民使用的彝语词汇正在不断减少。在访谈过程中,当地居民也承认自己用于交流的彝语中掺杂着许多汉语词汇。结合以上数据可知,当地使用的汉彝中介语更加趋于汉化。这对我国彝语的传承与保护、保持语言文化的生态平衡是极其不利的。

(三)词义的扩大现象明显

从传统的词汇学角度出发来解释,词义的扩大就是扩大旧词所概括的对象的范围。比如“苹果”词义扩大后不单指水果,也指手机;“大洋芋(za21t∫ei55a33?i33)、喜鹊窝(a21za55ke33bo33)”这些词语也不单指原来的事物,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品牌。词义的扩大,导致在日常交流中若脱离语境便容易出现歧义现象,也会因此使汉彝中介語更加汉化。例如:

孙子:A ma,nga za t∫e a ?i ma zre.

奶奶,我要吃“大洋芋”。

奶奶:i gu zat∫e a ?i tsu djo,i go me ne zha bo mo?

家里有大洋芋的,回去做给你吃?

孙子:yang yu a ?i ma su ti,tsi lie da yang yu tu yang yu ti su.

不是那个大洋芋, 是大洋芋家的洋芋。

奶奶:yang yu a ?i ∫ia ti o?tso o yang yu bo bo o?i go yang yu die zi mbo su da?

什么大洋芋? 他家洋芋好吃? 比家里做的洋芋好吃?

孙子:en,bo ?i bo

嗯,好吃。

从上面的对话可以看出,祖孙三代人都受到了词义的扩大现象所带来的对彝语汉化的影响。彝族青年在日常生活中喜欢用汉语交流,而不用彝语。年长者表述新生事物时,也会受词义扩大的影响,放弃使用自己的民族语言,而使用汉语。因词义的扩大,祖孙在交流时“洋芋”“苹果”产生了歧义,为了说明情况,奶奶最后放弃了本民族语言对“洋芋(za21t∫ei55)”的表述,而使用了汉语。可见,汉语词义的扩大对彝语的汉化作用是不可忽视的。

(四)政府相关部门对彝语的保护与传承方式收效甚微

宁蒗县当地的文化局和政府部门确实为彝语的保护与推广做了一些努力,但效果甚微。当地所设立的彝族文化研究所研究人员甚少,仅有3人,平均年龄在55岁以上,缺乏新生力量。该部门面临着两难的境地,一方面因缺乏新生力量与活力,创新能力不足,该研究所近几年来没有开展新的科研项目,另一方面在招收新人时又因年青人对彝语文字的掌握程度不够而导致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当地的广播电视局为突出地方文化特色,推广彝语的学习与使用,录制并播放彝语《宁蒗新闻》与彝语学习课程,但实际收视率极低。通过调查统计发现,当地居民几乎都知道电视台播放彝语新闻,但观看新闻的人数却不到20%,对彝语学习课程的了解更不乐观,50%以上的人不知道有这个节目,知道有这个节目的居民也不会去观看学习。由此可以看出,政府相关部门所采取的措施效果不佳。

在节假日,当地也会组织一些民族文化娱乐活动,如“克智”(即彝语谚语)演讲比赛等,但参赛者皆是中老年人。据调查,年轻人大都能听懂彝语,但用彝语交流则存在着极大的困难。

(五)居民对彝语的保护与传承意识淡薄

当地彝族居民对本民族语言文化的保护与传承意识淡薄。大多数人认为自己的子女会说彝语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即使不会或不使用彝语,对子女今后的发展也没有影响,并认为无需额外学习彝语语言与文字,况且家长自己也并不熟悉彝语。当谈及如果学校开设一门彝语课程,家长是否支持时,大家基本上都持否定态度,认为学校课程已很多,学习任务重,不愿再让孩子学习这些“无用”的课程,希望孩子能够在学习上轻松一些。

四、汉彝中介语汉化启示

萨丕尔在对“语言与环境”进行反思时指出:语言的词汇最能清楚地反映讲话者的自然和社会环境。一种语言的整套词汇确实可以被看作是一个社会所关注的观点、职业、兴趣的复合型创造,从人们随意使用的语言中可以推导出他们所处的自然环境特征和社区文化特点[2]。可以看出,彝语的不断汉化,说明人们所处的自然环境和社区文化正不断受到汉语文化的影响。如何传承与保护彝语,实现语言的平等、多样化,组成一个生态的语言文化系统,这是当前值得我们关注的问题。因此,保护和传承彝语,除了多鼓励用彝语进行日常口语的表达外,还应该加强彝语语言文字教学。

1.加强彝语语言的学习

加强彝语的学习重在使用和推广。除了在日常生活中多使用彝语外,还可以把彝族的神话传说、风俗民情等用用多种形式记录下来,这些内容与方式能很好地达到传承和保护彝语的目的。在信息化极其发达的今天,可以鼓励青少年通过多种方式学习彝语、传承民族文化。

2.加强彝语文字的学习

文字的使用标志着一个民族进入了文明时代,它弥补了语言的空间和时间的局限,能让人们跨越古今未来,在世界各地得以交流。因此,要传承与推广彝语,就应该学习彝语文字。当地教育部门可以结合地方特色在学生的课外活动中开设彝语常用文字的学习课、书法课等。当地还可以开设彝语文字的课外学习辅导班,为从事彝语的普及以及彝文字研究工作的专业人员的培养打下基础。

五、结语

语言生态系统中,语言竞争与和谐发展应该是紧密相连的。随着社会的发展,在汉语的冲击下,彝族居民使用的语言已不再是纯粹的彝语,汉彝中介语的使用也越发汉化,充分证明了彝语的生存、使用与推广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与挑战。在借词的使用、语言的流失以及词义的扩大等多重影响下,彝语的使用与推广变得越发困难。因此,要构建和谐的语言生态,除了从根本上提高人们对彝语的保护与传承意识外,还需要加强彝语语言与文字的学习、使用和推广,以达到保护与传承彝语的目的。

(本文为四川省哲学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四川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彝族文化研究中心项目“基于彝汉、汉彝中介语语言现象的调查研究——以宁蒗彝族自治县为例”[项目编号:YZWH1316]的成果之一。)

参考文献:

[1]范俊军.生态语言学研究评述[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5,(2).

[2]江承凤,朱晶晶,谢贵平.语言文化生态研究综述[J].西北民族

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3).

[3]徐静,洛边木果.彝族传统教育及其对现代教育的影响[J].凉山

大学学报,2001,(3).

[4]蔡永良.关于我国语言战略问题的几点思考[J].外语界,2011,(1).

[5]潘海英,张凌坤.全球化語境下美国语言政策对我国语言教育的

启示[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4).

(杨丽琴 云南楚雄 楚雄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 675000;杨建兰 云南丽江 宁蒗县县委党校 674300)彝语 汉彝中介语 语言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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