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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网络诗歌口语化书写的限度与向度

2017-03-30

滁州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口语化口语书写

樊 蓉

论网络诗歌口语化书写的限度与向度

樊 蓉

网络的开放空间为诗歌的口语创作提供了有效平台,网络口语诗继续发挥着“日常叙述”的民间立场效应。但网络时代部分诗人对口语诗的误读也使网络创作呈现出口水诗泛滥的景象,明确与规范网络诗歌口语化书写的限度与向度成为当下迫切的诗学命题。

网络诗歌;口语化;日常生活;口水诗

网络诗歌口语化表征的出现绝非偶然。溯其源头,从上世纪初胡适发起“以白话作诗”的主张,到80年代“第三代诗人”高举“口语化”旗帜反精英、反崇高的诗歌运动,直至90年代“盘峰诗会”对诗歌创作阵营的论争,围绕口语入诗“为何”与“何为”的探讨从未停歇。而本世纪初伴随着网络传播所形成的共时性影响、大众参与与全民书写迅速成为诗歌口语化的催化剂,在网络这个巨大的传媒平台上,诗歌的口语化书写继续发酵、且呈愈演愈烈之势。

一、口语:自由与口水

基于互联网的开放性、兼容性与共享性等特点,诗歌开始走下神坛,以平民化的姿态投向大众怀抱,其中口语借助其书写无难度的天然优势成为网民作诗的便利工具。活跃在各大诗歌网站与论坛的诗歌爱好者利用网络平台开始了一场自由书写的狂欢盛宴,甚至高喊要“彻底的口语化”。在这场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诗歌创作热潮中,口语的书写向度一次次被挑战,种种写作怪象不断向传统诗学发起冲击。

与以往打着“口语化”旗帜进行的诗体解放、诗体变革有所不同,本世纪初最具代表性的口语诗事件——“梨花体”事件以恶搞为开端,以闹剧收场,因此有学者认为它根本算不上诗歌事件,甚至连文化事件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一个恶性的八卦事件。在此事件中赵丽华制作的一系列极端口语诗歌以及其在网民中所引发的跟风恶搞,暴露出包括诗人在内的相关诗歌创作者对诗歌“自由性”理解的偏执与极端,丧失了精神内核的“大白话+分行排列”的文本也仅仅保留了被娱乐与消遣的功能而已。

如果说“梨花体”是赵丽华对口语诗创作探索中的失败之举,那么“废话体”、“垃圾派”的横空出世则进一步暴露出网络时代诗人对口语无所顾忌的滥用。网络环境滋生的“浅阅读”与“娱乐化阅读”,使原本需要凝神细思的诗歌也身不由己被带入了“短平快”的生产消费运行机制之中。不管是废话体的代表作“这时候一只鸡/走过来/说我很难过/鸡很难过/我也很难过”[1],还是垃圾派的“两个流浪汉打了起来/他们打架的地方/不是路上,而是一座/臭气冲天的公共厕所。为了/睡上一个好觉”[2],都属对口语的无甄别使用,作者在满足了率性自由的随意涂抹之后,仅留给读者一个苍白贫瘠的语言外壳,深邃诗意与诗学结构荡然无存。而完全倚赖口语的“下半身诗歌”则将口语的肉感和生猛渲染到了极致,表面看来突出了口语的地位,实质是将口语完全打回与精神无关的本能语言,在运用低俗化的口语对神圣事物进行肆意消解的同时也完全突破了诗歌的伦理底线,令人不忍卒读。

“在诗歌创作中,自由也是相对而言的,不存在绝对自由的诗。”[3]网络诗歌口语化创作若不能把握好其限度,很容易顶着“口语化”的名义滑向饱受诟病的“口水化”深渊。对此,有学者一针见血的指出:“口语只是口语诗的起点,它要抵达的是诗。从口语到诗的转变,必须在任何一首真正的口语诗中发生——尽管在绝大多数所谓的‘口语诗’中根本看不到这种发生。”[4]

二、民间:日常与叙述

借助网络而爆发的口语化热潮尽管造成了口水成灾的窘境,但不乏其数的优秀网络口语诗也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第三代诗人”与90年代“民间写作”的口语实践精神。长期以来,被视为与知识分子相对峙的民间诗歌阵营一直以“口语化”为标杆,他们坚信“诗歌在民间”“好诗在民间”, 平民意识与大众心态作为口语诗的骄傲,在新世纪伴随着网络平台的出现与众多草根诗歌爱好者的参与得到了强有力的佐证。其中作为民间立场诗学内涵之一的口语以表达“现场感”与率性自然的风格优势为诸多网络写手所青睐。纵观各大诗歌网站、论坛与博客,这种关注日常、坚持口语的民间书写立场比比皆是。

如深得网民好评的一首《船篙》“当初/总以为青云直上/冲入云霄/谁知/成了一杆/餐风饮浪的船篙/不提则罢/一提/便泪水滔滔/”[5]简短精炼的诗句闪烁着理性的光芒,诗人借“船篙”这一象征物道尽了人生的无奈:再宏大的理想抱负,终摆脱不了命运的捉弄安排,再优秀的多才多艺,终被用人机制的错误所湮没。不可否认,这就是一则根植民间、为大众代言的优秀口语诗。

再以另一首网络小诗为例:“那天大雨,你走后/我站在芳园南街上/像落难的孙悟空/对每辆开过的出租车/都大喊:师傅”[6]此诗一经网站贴出便被疯狂转载,在网络口语诗中颇具代表性。诗人以轻松诙谐的日常白话折射出都市生活场景,某个特定时刻的狼狈与尴尬通过结尾处的诙谐语言巧妙化解,读来令人莞尔。正如于坚所言:“口语写作丰富了汉语的质感,使它重新具有幽默、轻松、人间化和能指事物的成分。”[7]尽管此诗在寥寥数行中只能做到表现日常、而无法超越日常,具有一读就忘的快餐性质,但其对巨大生活压力的轻松解构对于在都市里奔波打拼的现代人来说,其作为生活一味有趣的调剂自有独到之处。

口语的民间立场与其生动活泼的特性使其在介入生活层面时,往往会以常规句式加通俗词语的形式使诗歌呈现出明显的叙事性特点。如知名博客女诗人横行胭脂的《记一个女人》:“我爱我的姑妈/那个长得很丑陋的女人/我爱这个妇人满怀尘世痴情生育/她从十六岁开始做母亲/到了四十六岁还生下我最小的表哥/而众多的儿女/或死于疾病或死于非命/姑父跟了同村的一位寡妇/我的姑妈七十六岁了还悲伤地/——活着”[8]

此诗沿袭了横行胭脂一贯的口语诗风,诗人对“姑妈”一生的追忆完全倚赖叙述性的口语完成,没有为读者设置任何阅读障碍。诗人从女性的视角对“姑妈”充满苦难的人生进行回顾,反映出传统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挣扎与坚忍,也传达出诗人对女性命运的关注及悲悯情怀。在这里没有意象,没有抒情,近乎客观的冷静叙说却为读者留下了思索与回味的空间。

然而并非仅靠日常生活经验与口语叙述即可成诗。口语有其灵活性、平民化、现场感的一面,它的直接、爽利使其在书写庸常细节与琐屑经验时驾轻就熟,但由于其语词与句式受交际功能的限制而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反诗性”元素诸如芜杂、粗鄙等特点,这是诗意的大敌,因此,口语若不能得到很好的提纯净化,便极易产生与诗歌的审美性的悖离。此外,诗歌的过度叙述还会导致诗歌语言的散漫与非节制,“在不同程度上遗失了诗歌自身应有的凝练性、跳跃性直至陌生化的效果。”[9]这很容易使诗歌染上浅俗与直白的痼疾,严重削弱诗人的审美体验能力,使诗人放弃理想、沉湎于个人世界的自说自话,而这一点是需要引起诗人高度警惕的。毕竟“诗歌灵感的来源是事物的几乎无限的可能性,而不仅仅是事物的现实。”[10]

三、诗境:诗艺与诗心

事实上,有关诗歌口语化的探讨并非新鲜话题。但当下伴随着网络对诗歌的不断渗透,诗坛的“口语就像是一条没有经过净化的河流,垃圾、废水四处弥漫。这条河流里,漂浮在水面上的有能够在太阳底下暴晒的思想,也有不堪一见的人体羞处。”[11]新媒体语境下网络诗歌口语化书写的限度与向度再次浮出水面并显得尤为迫切。在许多网民看来,口语写作就是说话写作,这种观念支配下所导致的后果就是谁都会写诗——如果对诗的理解仅仅停留于分行的“快感式”口水上。“许多的诗歌写作者把诗歌的口语化运动,理解成了毫无意义的大白话。于是,大量平庸、乏味、口水式的诗作折磨着我们。拒绝是必然的。”[12]而一首真正精良的口语诗必须具备深厚圆融的诗境,其间诗人高超的艺术腕力与独特的精妙情思必不可缺,因此具有相当的难度。“思想,感情,技巧,语言,心智,知识,都是一种难度,都可能构成某种难度。口语诗歌不能逃避这些难度。”[13]

首先,好的口语诗必须具备自身独有的诗意。正如罗曼雅柯布森等人认为诗有“诗性”才成之为诗,辨别一首诗歌究竟是口语诗还是口水诗,是否具备诗意是关键所在。只有当口语具备了多重指涉而非明确表达的功能,它才有生成诗意的可能,因此出现在诗中的口语必须借助意象、象征、暗示等手段帮助诗意的完成,从而产生诗歌的张力,借“灵魂的升华作为刺激”[14]带给读者审美快感与心灵触动。以朱剑《磷火》为例:“路经坟场/看见磷火闪烁/朋友说,这是/骨头在发光//是不是/每个人的骨头里/都有一盏/高贵的灯//许多人屈辱地/活了一辈子/死后。才把灯/点亮”[15]诗人匠心独具,借“磷火”这一独特的意象,发出对人生的拷问与人生价值的追寻,读来令人震撼。

其次,口语诗必须处理好日常口语向诗化口语的转化问题。口语诗可以采取日常白话为主体,但绝不是对日常说话的照搬还原,为此,必须对口语进行有效择取并加工,选取鲜活口语通过情感的浸润、句式的编排、文法的锤炼等手段,力求“汲取口语的同时也在纠正口语”[16],来弥补口语平直浅白的缺陷与不足。在口语入诗的问题上,马铃薯兄弟的诗歌可谓较为优秀的典范。作为一名多产的网络诗人,他既注重口语鲜活与韵味的一面,又力求对其精心过滤打磨,使口语在诗中不留痕迹地完成了向文学语言的转变:“一些小蛇∕在油菜花下∕它们浑身圆润柔软∕像一截截水管//一些游春的女孩∕走过油菜田埂∕她们快乐地惊叫∕因为小蛇∕从她们的腿间∕游过”[17]。马铃薯兄弟在口语的有效调度上所做的努力无疑是对那些玩弄口语、炮制“口水”与“废话”的网络写手们极大的讽刺与回击。

如果说诗意与诗语尚属诗艺范畴,那么决定一首口语诗成就高低的关键则取决于诗人的诗心。所谓诗心,即诗人对人生与世界具有敏锐与深邃的洞察力与感受力,具有“真我”情怀与“大爱”情怀。诗人的标准在任何时代、任何媒介空间都不应被人为降低,因此必须明确网络诗人与网络写手、网络灌水者的界限。一个好的诗人,必须是一个具有思想的艺术家,具有执着于大爱、敢于担当的气度,“用从自己的记忆和思想里反射出来的光使思想生辉,使和谐丰富并有深度。”[18]作为网络时代的诗人,在运用口语书写的时候更应拥有作为民间立场的长期坚守,从大众文化的“从俗”、“媚俗”中抽身而出,从诗歌的娱乐与消费功能中抽身而出,从投机取巧与急功近利的心态中抽身而出,通过对自我思想与道德观念的提升、对诗歌语言与技艺的向度把握来营造优质诗歌文本,实现对泛滥的口语诗歌的突围与超越,这点在消费文化背景下的网络诗歌创作中尤显难能可贵。

[1] 乌青.鸡会难过[EB/OL].(2014-11-10)[2016-08-01].http://news.longhoo.net/2014-11/10/content_11404111.htm.

[2] 皮旦.两个流浪汉打了起来[EB/OL].(2005-04-17) [2016-08-01].http://www.yanruyu.com/jhy/author/55484.shtml.

[3] 吕周聚.被遮蔽的新诗与歌之关系探析[J].文学评论.2014.3:34.

[4] 一行.词的伦理[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7:101.

[5] 李明.船篙[EB/OL].(2006-06-09) [2016-08-01].http://www.cnhubei.com/200605/ca1085290.htm.

[6] 曹臻一.大雨[EB/OL].(2014-09-04) [2016-08-01].http://news.xinhuanet.com/book/2014-09/04/c_126954644.htm.

[7] 于坚.诗歌之舌的硬与软:关于当代诗歌的两类语言向度[J].诗探索.1998.1: 18.

[8] 横行胭脂.记一个女人[EB/OL] (2014-09-09)[2016-08-01].http://blog.sina.com.cn/yanzhiguniang.

[9] 张立群.当代口语诗歌过度叙述批判[J].湛江师范学院学报.2014.8:83.

[10] 西渡.写作的权利[M].最新先锋诗论选.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319.

[11] 陈卫、陈茜.当代口语诗的选择与走向——中国当代诗歌研究系列之一[J].江西师范大学学报.2008.2:101.

[12] 谢有顺.1999年中国新诗年鉴·序[M].广州:广州出版社.2000:9.

[13] 长春董辑.口语诗歌:一些看法和想法[EB/OL]. (2010-10-20)[2016-08-01].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6445220100omtt.html.

[14] 爱伦·坡.诗的原理[A]潞潞.准则与尺度——外国著名诗人文论[C].北京:北京出版社.2003:85.

[15] 朱剑.磷火[EB/OL].(2014-03-22)[2016-08-01].http://blog.sina.com.cn/s/blog_62ea2fcf0102fdu1.html.

[16] 张桃洲.生活之软与言词的硬度——从马铃薯兄弟的写作看新世纪诗歌的一个侧面[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2012(12):95.

[17] 马铃薯兄弟.春日[EB/OL].(2006-02-13)[2016-08-01].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1032825/?type=like.

[18] 桑塔耶纳.诗歌的基础与使命[M].西方现代诗论.杨匡汉、刘福春主编.广州:花城出版社,1988:627.

责任编辑:李应青

I206

A

1673-1794(2017)01-0045-03

樊蓉,芜湖职业技术学院人文旅游学院讲师,文学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安徽 芜湖 241000)。

芜湖职业技术学院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项目:新媒体语境下网络诗歌的嬗变模式研究(wzyrwzd1701)

2016-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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