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教育产品要“忘掉”技术
2017-03-30张才生
张才生
随着物联网、云计算、大数据、数字化制造技术、新型交互媒体等新一代信息技术在教育中的应用,技术在教育逐步走向智能化的进程中似乎扮演了“救世主”的角色,部分学者甚至提出“技术将取代教师”的观点,陷入“唯技术论”的泥潭而不自知。
然而,这种“雄心”在现实面前却屡屡受挫。妄图以技术来革教育的命,结果却连教育的边都没碰着——这正是“唯技术论”的尴尬之处。所以,教育部教育信息化战略研究基地(华中)主任、国家数字化学习工程技术研究中心主任、华中师范大学校长杨宗凯教授才反复告诫大家:在“互联网+”时代,要谨防为“互联网+”而“+”,不要搞唯技术论、唯概念论。
其实,人是技术的“造物主”,同时也是技术的“雇主”。如果教育的发展是为了技术而技术,教育就会受制于技术,教育注定为技术所“累”。所以,与其执着于用技术来改造教育,不如暂时“忘掉”技术,回归教育的本真,为技术的运用划一条边界。
1 技术的本质是服务,感觉不到的服务才是最好的服务
在《技术的本质》一书中,作者布莱恩·阿瑟说,“技术的本质就是对自然的编程,它是一种对现象的捕捉,并驾驭这些现象为人类服务。”
任何一项技术,只有当它可以使人类更便捷、更高效、更舒适,或者使不可能变为可能时,才能充分体现其价值。反之,如果一项技术让人觉得繁琐、复杂、难受,它服务于人的价值就会大打折扣,不可能大范围普及。
人类将技术加以组合、包装,形成各种各样的产品,正是为了让技术“无痕地”服务于人类,让人“忘掉”技术的存在而独享技术带来的福利。我们使用打火机时,不会想到钻木取火的艰辛,不需要理解打火机的原理;用手机打电话时,不需要明白语音如何真实地传递到千里之外;在淘宝购物时,不必懂得是什么样的技术支撑起了这么庞大的电商平台;教师在黑板上给学生展示板书时,更不必深究粉笔的制造运用了什么技术。
数字教育产品固然有其特殊性,但教育同样有特殊性。仅就教师年龄而言,有研究表明,我国中小学教师队伍年龄构成正朝着“更老”的方向发展。在2002~2011年间,小学专任教师加权平均年龄从36.83岁上升为38.84岁,初中则从33.27岁上升为36.72岁,普通高中也进入“上升通道”,从3404岁上升到35.60岁。这一趋势在近年来并没有得到根本扭转。而年龄越大,人类对技术的理解和接受难度也普遍越大。尚且不说,我国教师重复低效的劳动负担之重简直已经无以复加。所以,数字教育产品同样要避开“炫技”的陷阱,将技术隐藏得越深越好,让产品越简洁易用越好。否则,如果技术操作门槛太高,需要经过大量培训,技术反倒会成为绊脚石。
这是“忘掉”技术的第一层含义:使用教育产品时感觉不到技术的存在。
2 技术与教育需要深度融合,深度融合的基础是深度解剖
我国关于教育信息化的诸多政策文件和领导讲话中,都一以贯之地坚持一条:促进信息技术与教育教学的深度融合。
这也符合技术自身的发展规律。实际上,解决问题的需要,才是推动人们重新结合现有技术,进而促进新一代技术出现的动力。
深度融合,需要深度解剖。一方面是深度解剖教育,挖掘教育真正的需要是什么;另一方面要深度解剖技术,探索技术在哪些维度、多大程度上,可以以什么样的方式满足教育的真实需要。
这场教育信息化运动,可以说是由技术发起、随后由行政力量介入推动的。而教育信息化的主体——教师和学生——尚未大范围的参与其中,或者说参与的程度还很低,所以,来自教育的真实需求仍需深入挖掘。
在教育的真实需求被挖掘之前,技术领域容易陷入一个误区:通过相似名词的类比,用联想的方式把技术运用到教学产品中,而忽略对名词内涵的深刻剖析,结果在似是而非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比如语音识别技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语言类学科的学习,也有很多公司开发了相关产品。然而深究之下,却会发现很大的问题。语音识别有容错性,同样的内容,不同的人音色会有差异,即使同一个人,也会存在发音模糊、不准确、走调的情况,但语音识别技术会在一定的误差范围内,将其识别为同一个语音,判断为“正确”。从某种程度上说,语音识别是“求同”;而教育,是“求异”。教师辅导学生练习口语或者唱歌,会用心体会不同学生不同的发声特点,进而指导他们向不同的方向发展,形成各具特色的口音或嗓音;會不断发现其存在的细微不足,进而发展完善,精益求精,而不会说“差不多了,在误差范围内,不用练了”。语音识别技术在教育领域的滥用,是对教育需求的典型误解。
这是“忘掉”技术的第二层含义:放弃技术本位主义,把挖掘教育的真实需求作为运用技术的起点。
3 技术的服务对象是人,为人服务的前提是尊重人的主体地位
技术首先具有工具属性,作为连接人和外部世界的媒介,可以说,技术是人体的延伸,使人的四肢和感觉器官功能更加强大。但需要注意的是,技术也带有价值属性。正如斯塔迪梅尔所言,“那些设计、接收和维持技术的人的价值与世界观、聪明与愚蠢、倾向与既得利益必将体现在技术的身上。”这就使得技术有可能寻求高于人的价值的自身价值,反过来让人成为技术的奴隶——这一点已引起人类的警惕。
需要牢记的是,人始终是技术的服务对象。在教育领域,技术服务被具体化为“为育人服务”。教育部副部长杜占元曾提出“三纵三横”的概念,所谓三纵是“开发、应用和服务”,三横是“硬件、技术和内容”,纵横交错,结合起来就是“9宫格”,这是电教系统基本的工作领域和范围。而在“开发、应用和服务”中,要以服务为重点,因为教育的本质是服务人的健康成长和发展。《教育信息化“十三五”规划》进一步提出,“深化信息技术与教育教学的融合发展,从服务教育教学拓展为服务育人全过程”。
为育人服务,必须尊重人的主体地位,试图超越这个前提,把技术凌驾于人之上,以技术来解决教育的所有问题,要么会失败,要么会酿成灾难。从教育现状来看,至少可以从三个方面尝试开发数字教育产品,来突显技术服务于人的价值。
其一,帮助教师减轻工作负担。教师的负担大多来自重复低效的劳动,比如手工批改作业、阅卷,以及阅卷后的统计分析等。目前,客观题的自动批改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主观题的批阅技术也在不断探索和完善当中,而统计分析更是信息技术的看家本领。所以,数字教育产品可以利用技术从简化工作流程、提高工作实效上提供优质服务。
其二,帮助学生增强学习体验。人在体验中获得发展,体验愈丰富,收获就愈多。把体验作为教育的一种方式与途径,让受教育者通过自己设计的有目的的活动来丰富自身体验,并在体验过程中获取知识、营养身心、增长智慧。在“互联网+”时代,可以借助各种智能设备和技术,如可穿戴设备、虚拟仿真技术,创设符合教学需求的学习环境,为学习者创造更多更好的用户体验,而不要让学习者成为技术的“奴隶”。
其三,帮助师生把握学习过程。学习活动是一个多种心理活动相交叉的极其复杂的过程,而且是人眼所无法看得见的过程,这使得学习充满不可把握的神秘感。随着心理学、脑科学的发展,以及信息技术的介入,人类对自己的认识正在逐步深化。思维可视化技术、伴随式学习数据采集技术、教育测量评价技术等可以帮助师生准确把握学习过程,清晰了解知识掌握程度和能力发展水平,并深刻认识不同学生的发展潜质和发展方向,进而实现学习和教育的科学化,促进人的健康成长。
这是“忘掉”技术的第三层含义:以人为主体给技术划界,在合理范围内发挥技术的育人作用。
“忘掉”技术不是拒绝技术,而是说在开发数字教育产品的过程中,要正确地给技术定位、为技术划界。只有把技术约束在合理的层面上和范围内,技术才能做正确的事,做有价值的事,做最能体现自身优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