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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丁和孔子的死亡观之比较
——以《上帝之城》和《论语》为例

2017-03-29程子妍

长治学院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奥古斯丁亚当尘世

程子妍

(陕西师范大学 医学社会史研究中心,陕西 西安 710062)

奥古斯丁和孔子的死亡观之比较
——以《上帝之城》和《论语》为例

程子妍

(陕西师范大学 医学社会史研究中心,陕西 西安 710062)

死亡是人类无法回避的问题,死亡观则是对人类对自身死亡的本质认识。西方基督教神学的集大成者奥古斯丁和中国传统文化奠基者孔子都阐述过其死亡观。奥古斯丁从宗教的角度讲述死亡,孔子从世俗的角度讲述死亡。两者之间巨大的差异性掩盖了他们死亡观的共同之处,其中包括对死亡坦然以对,珍爱生命,为真理可以献出生命。这些共同之处表明了普世价值的存在。

死亡观;奥古斯丁;孔子;普世思想

死亡观顾名思义是人类对自身死亡的本质性认识,生与死紧密相关,死亡观也关乎人对生的根本态度,是人生观、世界观的重要组成部分。奥古斯丁作为基督教神学思想的集大成者,孔子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奠基人,对二者死亡观的比较在一定程度上即是对中西死亡观的比较。

人们多以孔子的“未知生,焉知死”,而否定儒家文化中死亡观的存在。笔者认为这只是儒家文化重视生多过于死,而并非对死亡避而不谈,《论语》中就有多处体现了孔子对死亡的认识。死亡观作为宗教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在西方基督教文化背景下不断被提及,奥古斯丁在《上帝之城》一书中就论述了其死亡观。奥古斯丁的神学成就为人所知晓,但中国学者对其死亡观的探讨却还很少。本文将讲述奥古斯丁和孔子的死亡观,并对二者进行比较。但着重探讨的并非二者之间显著的差异性,而是旨在阐明二者之间长久以来被忽视的相同之处,以寻找差异掩盖下的普世思想。

一、奥古斯丁的死亡观

人类的死亡起源于原罪,死亡具有不可避免性。上帝七日创造天地万物,第六日依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人类的始祖亚当。上帝将亚当安置在伊甸园中,并允许他吃园中各样树上的果实,“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你不能吃,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1]2而后为了帮助亚当看守伊甸园,上帝又取亚当的肋骨造夏娃做他的配偶。亚当和夏娃受到蛇的蛊惑,违背上帝之命偷食了禁果。上帝恼怒,将初人赶出伊甸园,使他们一生劳苦并要面对死亡。人类的死亡由人类始祖滥用上帝所赋予的自由意志,违抗上帝的命令而来。如圣徒大卫所说“我是在罪孽里生的,在我母亲怀胎的时候就有了罪。”[2]545因人类皆由亚当一人繁衍而来,所以后世的我们虽未食用禁果,但因着我们身上的原罪,都要承受死亡这一公义的惩罚。

不可避免的尘世死亡仅仅是第一次死亡,此后还有第二次死亡。奥古斯丁认为第一次死亡本身包括灵魂与上帝的分离、灵魂与身体的分离两部分。[3]162从亚当、夏娃食用禁果之时,人类的灵魂就因背离上帝而与其分离。就像人不再服从于上帝一样,人的肉体也不再服从于人的灵魂。人的身体终将腐朽以致消亡,最终与灵魂分离,第一次死亡完成。在第一次死亡后,还有第二次死亡。第二次死亡是永罚性的死亡,“死亡的阴间也被扔在火湖里,这火湖就是第二次的死。”[4]290这时,不仅人的肉体要在火湖中承受无休止的炙烤,人的灵魂也将永久地与上帝分离。但与第一次死亡所不同的是并非所有人都要经历第二次死亡。第二次死亡的存在就使第一次尘世的死亡不再是决定性的,人真正应该担忧的是代表着最终审判的第二次死亡。

基督徒通过救赎能够免除第二次死亡。上帝是慈爱的,他不愿人永远陷于罪恶之中,因此给了人类救赎的机会。救赎的方式就是爱上帝,不住地忏悔和祷告。基督徒依靠上帝不仅不会有第二次死亡,还将通过尘世的死亡获得重生。上帝说“凡为我失掉生命的,必得着生命。”[5]21就如同上帝的独生子耶稣死而复活一样,虔诚的基督徒也必将复活。再次复活的不是尘世的生命,而是灵性。灵性与灵魂不同,只有遵从上帝的人才能获得。[6]175人活在尘世中,无法抵挡肉体的欲望,灵魂妥协于肉体的软弱。再次复活的人将成为灵性的人,身体顺服于圣灵,不再受欲望的煎熬。

死亡是神圣的,自杀是不可赦免的罪。摩西十诫中,上帝明确规定“不可杀人”。[7]53杀死自己也同样是杀人,违背了上帝的诫命。奥古斯丁在《上帝之城》中,指出了自杀的三种可能原因。一是无法忍受他人对自己的伤害。耶稣降临人世,历经磨难,世人要以耶稣基督为标竿,活出忍耐与坚强。二是避免自己将要犯下的罪。人类无法抵挡肉体的欲望而不住犯罪,有的基督徒想借以死亡来脱离罪恶。尘世的罪可以通过虔诚的祷告和忏悔,获得上帝的原谅。一旦自杀就失去了祷告的可能,永远陷于罪中。三是用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尘世的生活,以尽快进入上帝之城。这是无法实现的,因为自杀即犯了不可赦免的罪,必然经历带来永恒痛苦的第二次死亡。[8]32-38

综上所述,奥古斯丁的死亡观包括以下内容:人类的死亡源于“原罪”;肉体和精神的死亡不同,所以有第一次死亡和第二次死亡之分;人类皆要经历第一次死亡,但基督教徒因虔信可以免于第二次死亡;不能为了逃离痛苦而选择自杀,因为自杀是软弱的表现,是不可赦免的罪。

二、孔子的死亡观

孔子将生与死归为天的作为,天也意味着自然规律。孔子的得意弟子颜回英年早逝,孔子哀叹道:“天丧予!天丧予!”[9]225一方面表达了孔子对颜渊短命而亡的惋惜,认为自己再难收到如此好学的门生,另一方面也表明孔子将颜回之死归于天命,非人所能控制。《论语》中还记载了孔子对时间的态度,“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10]185光阴就像是流水一样一去不复返,日夜不息。又有“日月逝矣,岁不我与。”[11]372日子一天天过去,年华的逝去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时间是不可逆转的,人的生命也是由生到死的自然过程,人既然无法让时间止步,就要坦然接受死亡。

相较于死后的世界,更重要的是尘世的生活。季路曾向孔子请教死亡的问题,孔子回答说:“未知生,焉知死?”[12]226也就是说,不懂得生,又怎么能懂得死呢?因此就认为孔子对死亡完全避而不谈虽有失偏颇,但孔子的确不愿论及在夏、商、周时期常与死亡联系在一起的鬼神之说。结合季路与孔子对话的前后语境,在问死亡之前,他先问了孔子对侍奉鬼神的态度,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13]226即不能侍奉人,又怎能侍奉鬼?由此,在笔者看来孔子的重点不在于回避死亡,而是想要强调生死不由人,相比于探讨未知的死,更重要的是知道人的有生之年应当如何度过。

人要珍爱自己的生命。《论语·述而》就记载了,“子之所慎:齐、战、疾。”[14]136也就是说孔子谨慎对待的事情有三,分别是斋戒、战争和疾病。此三者都与人的身体健康和生命紧密相关,可见孔子对人生命的珍视。孔子爱惜人的生命,也体现在其反战思想中,卫灵公向孔子请教如何布阵打仗,孔子回答道:“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15]327孔子即说,礼仪上的事他曾听说过,用兵打仗之事从未学过。孔子教授弟子“射”、“驭”,并非不懂军旅之事。[16]而是他厌恶战争,对战争所带来的生灵涂炭于心不忍。《论语·乡党》还记载了这样一件事,“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17]208马厩着火,孔子退朝后,赶忙问有没有伤到人,而不问马,足以说明孔子对人生命的珍视。珍爱生命也意味着不可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孔子曾说:“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18]134即是说孔子不会与那种徒手与猛虎搏斗,徒步冒险过河,死了仍不感到后悔的人一起。而会选择与那些遇事谨慎,善于谋划的人共事。因与虎搏斗、冒险过河这样本可避免之事而死,实为无谓的牺牲,有损生命之宝贵。

生命是宝贵的,但是在面对生与仁义道德的抉择时,则要舍生而取义。孔子曾说:“志士仁人,无求生而害仁,有杀身以成仁。”[19]332生命诚然可贵,但在孔子看来人生比保全生命更重要的是追求仁义道德。孔子在论及成人的标准时说道,“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20]302其中的“见危授命”就指在危机关头要勇敢地献出自己的生命。仁义重于生命的看法也体现在孔子的治国之道中。子贡问孔子治理国家的道理,说在粮食丰足、武备充实和取信于民三者中哪个更重要?孔子回答“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21]250即自古以来人皆有一死,无法取信于民,国家便无法立足。生命是值得珍爱的,但是无论个人还是国家都要有超越生命本身的追求。

综上所述,孔子的死亡观包括以下内容:生死皆为自然规律,非人力所能控制;相较于谈论未知的死,更重视现世的生;人要珍爱自己的生命;但为了仁义道德可以舍弃生命。

三、奥古斯丁和孔子的死亡观之异同

奥古斯丁和孔子死亡观代表了两种不同的文化,其不同之处是显而易见的。首先,奥古斯丁的死亡观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主要是基于对《圣经》的解读,而孔子的死亡观则是世俗的。宗教要回答的最根本的问题就是人死后的问题,这就导致了奥古斯丁的死亡观着重描述死后的世界,如第一次死亡和第二次死亡。在奥古斯丁看来,死后的世界才是永恒的,与此相比尘世的生活何其短暂,此生要做的就是虔诚地信仰上帝以求得死后的永生。在孔子看来死后的世界是未知的,与其花费时间、精力去探索死后的世界,不如寻求如何过好现世的生活。所以,奥古斯丁是“为死而活”;孔子则是“为活而活”。

其次,奥古斯丁的死亡观都是围绕个人,强调个人的自我救赎。孔子也论述个人,但在此基础上还有人与人、人与国家之间的关系。如“见危授命”、“取信于民”,就是在说人要在他人遭受困难、国家遇到危难之时要勇于贡献,甚至献上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因此,在奥古斯丁的死亡观中,生与死都是个人之事;在孔子看来生死不仅是个人之事,也关乎他人,关乎国家。

奥古斯丁和孔子死亡观中的差异往往掩盖二者的共同之处。首先,奥古斯丁和孔子都认为生死之事非人所能控制,对生与死采取坦然的态度。在奥古斯丁看来,初人犯罪偷食禁果之时,就被判定了必然经历第一次死亡,这是每个人都无法逃脱的。孔子也说“自古皆有死”,人皆有一死,这是天之所常。既然终会死亡,人能做的就是坦然面对,而不是像原始部落敬拜鬼神或道家寻仙问药一样追求长生不老。

其次,虽然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但奥古斯丁和孔子都倡导珍爱生命。奥古斯丁在《上帝之城》中专门论述了关于自杀的问题,多次强调自杀是人类所犯之罪中最严重的。自杀是不受上帝应允的,是不可赦免之罪。人要珍爱自己的生命,坚强地面对生活,告诫人们不要因软弱而结束自己的生命,而要在尘世的忍耐中等待来世的幸福。孔子一方面对危及生命健康之事小心谨慎,厌恶战争。另一方面,不愿与那些鲁莽地与凶猛野兽搏斗、冒险过河而丧命却不觉后悔的人共事,因为他们不懂得珍爱生命,使自己的生命丧失的毫无意义。

此外,奥古斯丁和孔子都认为生命诚然可贵,但为了真理而殒命是值得赞颂的。在奥古斯丁看来,基督教信仰即为真理。奥古斯丁赞颂殉道者,称他们是为了信仰,为了维护上帝的正道而亡。这种誓死不屈,坚守内心定会为上帝所看到,得到救赎。孔子则将仁义道德视为真理,在面对仁义道德和生命的抉择时,应当舍生而取义,才能死而无憾。为真理而亡,虽丧失生命,却为人所铭记,可谓死而不朽。

奥古斯丁和孔子的死亡观绝不只是两个人自己的思想,而是早已深深印刻在中西方文化中,影响着后世人们对生死的看法。本文仅对奥古斯丁和孔子死亡观的同异进行了粗浅的对比,希望能够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引发人们进一步思考在中西方文化巨大差异的背后,是否存在长久以来被忽视的普世思想。

[1][2][4][5][7]《圣经·中文和合本》[M]. 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文员会、中国基督教协会发行,2009.

[3][6]奥古斯丁.上帝之城:驳异教徒(中)[M].吴飞译.上海:上海三联出版社,2007.

[8]奥古斯丁.上帝之城:驳异教徒(上)[M].吴飞译.上海:上海三联出版社,2007.

[9][10][11][12][13][14][15][17][18][19][20][21]黄克剑.《论语》解读[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16]楚之南.略论孔子的死亡观[J].广西社会科学,2006,(11):28-30.

(责任编辑 王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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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3—04

程子妍(1993— ),女,河南郑州人,硕士,主要从事西欧中世纪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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