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博士》：魔法世界遇上哲学思考

朱孟青

《奇异博士》是漫威宇宙所推出的全新英雄电影，打开了漫威宇宙世界的第三个阶段，展现了魔法世界奇观。漫威宇宙第一阶段是打造独具魅力的英雄个体，比如钢铁侠、美国队长、雷神，他们是自我救赎的代表，主要是与DC漫画中超人、蝙蝠侠等超级英雄的形象竞争，成为标志式的英雄符号。然后将这些英雄人物放在同一个大背景之下，成为漫威所设计的全新世界，从而脱离现实环境中的逻辑，有助于建立漫威自己帝国中的规则，例如《复仇者联盟1》。第二阶段开始深化价值观的矛盾对立，使漫威的电影不只停留在英雄群像的塑造上，如《美国队长3》，英雄们分开阵营，弱化了善恶之争，而是为各自价值观而战。第三阶段由《奇异博士》开启，将漫威世界由原来的现实、神（《雷神》）界扩大到有无限可能的魔法世界，在这个世界一切符合现代观念的逻辑都可以以充分的理由打破，也可以开启漫威自己的世界观，只要能自圆其说就可以。同时，魔法世界光怪陆离的景象，也能满足IMAX等技术的施展，符合受众希望享受一场视听盛宴的审美期待。

一、 手表意象，时间思考

电影中频繁出现一个道具——手表，它是符号学意义上象征时间的意象，暗示着电影的主题。主人公史蒂芬·斯特兰奇是一位成绩斐然的外科医生，在手术台上，他决策果断，技术精湛，但是一次车祸使他的手粉碎性骨折，让他再也无法拿起手术刀。个性骄傲、固执的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四处求医问药，最后来到藏域秘境，在至尊魔法师古一的教导下，学习魔法，最终成为超级英雄奇异博士。手表是斯特兰奇的朋友克里斯汀送他的礼物，克里斯汀也是一位外科创伤医生，两人相互爱慕，但骄傲的斯特兰奇并未有所表示。手表作为礼物第一次出现，背面刻着“Time will tell you how much I love you--Christine”，成为克里斯汀第一次直接表达其情感的媒介，也是两人情感的纽带，“时间”是见证情感的最有力的证明。

在车祸后，手表表面破碎，代表斯特兰奇的医学传奇的时代的终结，他表面风光的时代已经结束。但是，手表仍然在工作，时间不会因为你一个人的悲惨遭遇就停滞不前，时间是无情的。斯特兰奇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許克里斯汀对他的照顾和怜悯，他将克里斯汀赶走，但是却带着她送的手表走向秘境探索，走向他的最后一丝希望。手表是两人情感的纽带，承载着两人的旧日时光，斯特兰奇在遭遇打劫时，也不愿将手表交给歹徒，代表他内心实际上是珍惜克里斯汀的感情的，也希望留住旧日时光。在拜师后，他将手表轻轻地放在窗台上，他希望在秘境中忘却旧事，忘却时间的流逝，破碎的表面提醒着他车祸的发生，提醒着他双手的残疾，这是他不愿接受的现实。结尾，在他打败多玛姆之后，重回秘境，他又将手表戴上，表示在经历过一切之后，他发现了时间的力量，正是在时间流逝中，他学会了魔法，在与多玛姆的对抗中，他保护了大家的时间。这块破碎的手表，成为他使命的象征，正是因为他为了逃避车祸带来的不幸，才肩负起保卫世界的重担，这是命运的宿命。直到最后斯特兰奇的双手也没有治好，来秘境的目的从个人利益（治手）转变到集体利益（守护世界），这是个人价值观的一次升华。古一说：“心魔无法消除，但可以与之共存。”斯特兰奇真正接受了双手残疾的事实，他选择与自己的“欲望”共存。

影片对时间的探讨还表现在另外四个层面——时间的倒流、时间的暂停、时间的循环以及杀死时间。电影中另一个重要道具就是“时间石”，拥有时间石，就掌握了把控时间的能力。斯特兰奇利用时间石将时间倒流，获得第二次机会，从而拯救了陷落的香港，拯救了世界。时光倒流是人类的夙愿，后悔药是人类的梦想，电影充分满足了观众的期待心理，也满足电影大团圆式结局的叙事诉求。叛变的卡西利亚认为是时间杀死了人，所以他希望多玛姆将世界吞噬，也就是杀死时间，但是他忽略了一个事实，尽管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会走向死亡，但人的存活和成长也是在时间流逝中完成的，无形中，人被时间改变着，所以，杀死时间，就是杀死人类自己。当多玛姆将世界吞噬，那么人类本身也就不复存在。多玛姆是黑暗次元的主宰，拥有强大的黑暗力量，但是，他最后妥协于时间的无限循环。斯特兰奇利用时间石将时间无限循环，以时间为力量，不断的重复出现在多玛姆面前，时间将多玛姆的力量弱化。蛇头咬蛇尾的图腾象征着自我吞噬，代表自己让自己死亡，又给予自己生命，再一次经历死亡的痛苦，象征生命的无限轮回。又如推石头的西西弗斯，做着无限循环的事情。斯特兰奇让时间循环，自己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和再生，希望和绝望，拯救了世界。奇异博士拯救世界的力量不是个人的超能力，也不是魔法，而是上升到一个哲学命题——时间的力量。

二、 身体手术，灵魂治愈

斯特兰奇是医学博士，这个身份的潜在内容是告诉大家，斯特兰奇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理应是相信科学的知识份子，但是魔法世界的一切是有违现实逻辑的存在。比如时空穿越、空间折叠、灵魂出窍以及魔法等。说服斯特兰奇放弃原来世界的科学逻辑，而接受魔法世界的奇异力量，是本影片人物心理变化转折的一个处理难点，同时也是让观众接受这个魔法英雄的难点。影片斯特兰奇从医学风云人物，到车祸，再到拜师，最后成为魔法至尊，像是按了快进键一样，使得他内心从科学转变到魔法的过度过于突兀，不能很好地说服观众接受这个人物设定，是这部影片的瑕疵。但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创作者的一个价值观念，即面对未知事物要心存尊重。

斯特兰奇在刚遇到古一时，急于追寻治疗手疾的方法，对于古一所说的带有禅学意味的话语，都希望得到科学合理的解释。比如古一说要靠内心的强大，斯特兰奇就解释为心理疗法，这是他不能接受神秘主义魔法世界逻辑的表现。灵魂治愈是唯心，身体手术是唯物，那么这两者是否是不相容的呢？我们相信现代科学是因为它能够利用认知，合理解释世界上的现象，但科学也告诉我们时空存在不同的维度，那么魔法维度很有可能是现实时空的另一维度。莫度告诫斯特兰奇：“忘掉你以为你明白的东西。”对未知世界要保持敬意。古一的魔法世界穿着打扮异于现实世界，呈现出东方的服饰风格，说明导演有意创造一个隔离于现实世界的独特环境，使得在这个环境中，一些不符合常识的逻辑能够说得通，但并不是完全隔离于现实世界。莫度给了斯特兰奇一张符码纸，斯特兰奇误以为是自己需要诵读的咒语，莫度告诉他，这是WIFI密码，说明了魔法世界与现实世界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形成共谋。

世界的平衡发展和永恒存在，正是因为万事万物都遵循了其特定的规则，从某种意义来看，规则就是遵守，是不容篡改和打破的禁忌。卡西利亚是打破规则的代表，他偷盗禁书，使用禁忌的魔法，妄图消灭时间，因此成为反派人物的代表，是秘境使徒们要反抗的对象。而以古一为代表的秘境使徒是维护规则的代表，尤其是莫度，他是严守规则的代表，他是极有原则的人，规则在他心目中是不容违抗的存在。而古一是他生命的榜样，因此，在得知古一也使用了禁忌的魔法，获得永生的力量时，他的信仰被颠覆，因此进入自己设置的魔障。莫度只看到古一表面上使用了黑暗魔法，打破了规则，但忽视了古一使用魔法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守护规则，即保护世界，维护世界的平衡。因此，他进入遵守规则和打破规则的悖论之中。斯特兰奇也使用了禁忌的时间宝石，破坏时间的规则打败多玛姆，因此，他与古一一样，通过打破规则而守护了世界。在面对选择之时，斯特兰奇能够更好的变通，莫度则成为下一个走上歧途的人。

三、 圆形生命，东方美学

影片将斯特兰奇学习魔法的秘境设定在西藏，西藏圣域是我国佛教文化最为发达之地，神佛之说充满神秘主義的美学魅力，可以说是孕育魔法的最佳圣地。片中魔法使徒穿着打扮具有中国古代的服饰风格，表现出独具风格的东方美学韵味。至尊魔法师古一的名字让人联想到道家的思想“太一”。“太一”即道家所称的“道”，道家思想认为：“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淡然独与神明居。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关尹、老聃闻其风而悦之。建之以常无有，主之以太一。”（出自《庄子·天下篇》）也就是说，“太一”指宇宙万物的本原、本体。是我国古代哲学思想的重要内容。古一法师是东方美学思想的集中体现，她第一次见斯特兰奇时，就将他带入到思维的无限空间中，告诉他宇宙的无限可能，人为沧海一粟。

古一死时，灵魂放弃最后的挣扎，飘到窗边欣赏自己生命中最后一场雪。她临终时对兰奇说：“生命的意义不在于自我，真正的幸福在于成就他人。我们需要时间来提醒自己，生命有限，时光短暂，没有谁是能时刻准备好的……瞧我费尽心力坚持延长这最后的一瞬，只为了想要看到天空中那第一场雪。”这个场景的设置极具东方美学意境。雪落无声，生命在这一刻停止。在大雪之中，古一的生命得到圆满，是天人合一的另一种表现。这是极富诗意的一场戏。古一表示她尝试多种方式回避死亡，最终却徒劳无功，她渐渐屈服于时间终会消逝，生命终将停止这样的不完美之下，这种觉悟接近于中国古代道家思想的“无为”。无为就是有为，尽量享受已有的，才能获得快乐。但是尽管古一有了比常人更多的时间，当大限将至，他仍然裹足不前，只是为了多体会世间的景物。也正是在这种对时间的恐惧之下，滋生了无限的欲望、遗憾和脆弱，比如误入歧途的卡西利亚。

《奇异博士》是漫威打造的另类英雄人物故事，酷炫的“万花筒”特效让观众大呼过瘾，呈现出东西方奇幻结合的奇观，同时在故事内核上，也表现出漫威的野心，他们不希望电影只停留在特技之上，还希望能够加深主题的思辨性。除了漫威擅长的大场面制作和科技特效之外，深化了影片的内涵处理，加入令人深思的哲学思考，丰富了漫威宇宙的表现维度和内核。影片展现了西方魔法世界与东方神秘主义的完美结合，呈现一场东西方奇幻世界的视听奇观，能够迎合东西方受众的审美情趣，这是其大获成功的关键。《奇异博士》让观众看到不一样的英雄，为漫威打开第三阶段的大门开了个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