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特·沙马兰的创作经

文／程瑶

奈特·沙马兰的创作经

文／程瑶

“别给我预算两亿美金的电影，我肯定抓瞎。我特别喜欢，用一小笔钱去拍。”

喜欢悬疑电影的人一定不会错过《第六感》和《不死劫》，其导演/编剧就是近年因为频频失利的票房，被称“坑遍六大”的M·奈特·沙马兰。而在热闹的颁奖季，连续数周夺得周末票房榜冠军的《分裂》就是这位印裔导演新作。这部讲述有二十四重人格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绑架犯的故事，用一个又一个反转牵引着观众的心，也让沙马兰在2017年开年为自己打了一个漂亮翻身仗。

“《第六感》是我第一次坐下来考虑如何卖一部电影，最后决定，把这部电影定位为一部‘经典式的恐怖片’来卖。”

沙马兰最重要的一部代表作，大概就是1999年上映的《第六感》。这部电影已经成为美国影史上票房前十的商业奇迹，被提名六项奥斯卡。电影讲述了一个儿童心理医生帮助一个“有问题”的男孩慢慢适应自己的“特殊功能”。但影片最大的意外和悬疑，不在小男孩，而在医生自己身上。凭借结局完美反转，《第六感》震惊了所有人，但最开始，沙马兰对故事的设想却大相径庭。他本想创作一部关于连环杀手的电影，布鲁斯·威利斯所饰演的马尔柯姆原本的人设，是一名犯罪摄影师，一个糟糕的父亲。一天，在家长会上，所有的家长都在看孩子们的画作，正在禁止吸烟的走廊里吸烟的马尔柯姆被墙上一幅画吸引，让他瞬间意识到，儿子很可能看到了一个凶杀案的被害者。

沙马兰是拥有前置“电影宣传”思维的编剧，他曾在采访中谈到∶“看到如何卖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决定开始写了。”

他的故事经常起源于一个场景、一个灵感，“我尝试着去创作完全不像任何其他电影的情节，但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因为当宣传的人进入，他们不知道该面对怎样的市场，观众群在哪里”。经历了许多“失败尝试”后，创作《第六感》的沙马兰学乖了，“《第六感》是我第一次坐下来考虑如何卖一部电影，最后决定，把这部电影定位为一部‘经典式的恐怖片’来卖。所以我知道，我必须要把这个卖点在电影中足够体现出来，从而决定情节的去留”。想明白了这点，沙马兰将所有能看到其他电影影子的情节全部拿掉，“在我写第一版连环杀手的故事的时候，鬼魂的部分变得越来越奇怪，而杀手的部分虽然很棒，但是前人做过了，所以我就改变了方向”。

“海利·乔·奥斯蒙饰演的通灵小孩科尔古怪而忧郁的眼神入木三分，但是，这个角色仍是一个需要人帮助他走出恐惧的孩子。”

比起这版更为“惊悚”的故事设定，无论高低，最后放映出的故事版本明显与以往悬疑惊悚电影的“套路”不一样。故事处处惊悚悬疑，四处晃荡的鬼魂和他们恐怖的面容的确达到了惊悚的效果，但核心却立足“帮助”和“爱”。海利·乔·奥斯蒙饰演的通灵小孩科尔古怪而忧郁的眼神入木三分，但是，这个角色仍是一个需要人帮助他走出恐惧的孩子。当马尔柯姆告诉科尔，鬼魂之所以找他是因为需要帮助，他才慢慢走出阴影，勇敢面对自己的“奇怪”，不仅帮助一个死去的小女孩揭露了她被后母残害的事实，还帮母亲解开已故外祖母的心结。当结尾处最大的反转发生，马尔柯姆最终意识到自己与常人不同时，悬疑的气氛达到顶点，他来到日夜思念自己的妻子身边，仿佛与睡梦中的她最后一次相见，马尔柯姆没有遗憾地离开，电影在忧伤而浪漫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创作《不死劫》前，其实沙马兰在创作另一个故事，但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故事，一个叫做大卫的男人在一次火车事故中幸免，甚至一块擦伤都没有，但其他人都死了。沙马兰根据这个想法往下延展，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幸运？这个“大卫”开始寻找活下来的原因。逐渐发现，自己具有一种不死之能，这个发现让他变成暗夜行侠的超级英雄，某种程度上也挽救了他摇摇欲坠的家庭和婚姻。当一切看上去逐渐完美的时候，大卫才突然发现，自己不过是别人的傀儡。

《不死劫》剧照

这样的反转在沙马兰的故事中比比皆是，《探访惊魂》中一对姐弟来到乡下探望自己从未谋面的外祖父母，一切看似顺利，但姐弟俩逐渐发现外祖父母的异样，而通过一次同母亲的通话，姐弟俩才知道，这两个“老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外祖父母！

“很多时候人们会忽视潜在的人物性格，甚至根本想不到有这样一层。”

对于角色的建立，沙马兰的眼光一向独到。沙马兰提出“人物内部性格的潜在弧度”，顾名思义，他将目光聚焦在人物深层次挖掘上，就如弗洛伊德解析过的本我与自我的理论。沙马兰认为，很多时候人们会忽视潜在的人物性格，甚至根本想不到有这样一层。

“比如科尔这个人物，他是一个极为敏感的人物，这让他成为了帮助正在受苦的人的最佳选择。这也是为什么他能看到那些鬼魂，因为他能够感同身受。”而对于一般年轻编剧都容易在创作初期，让故事中的人物具有自己的某些特点，沙马兰则认为非常不妥。“每一次开始创作新的故事，我都会尽量让自己避免这样做，因为随着故事创作的进行，人物就会呼之欲出，有时候甚至一句台词都能定义整个人物。”

大概是因为有这样的“要求”，沙马兰虽然基本上在悬疑惊悚这个大类型里不断探索，但他笔下的人物各个活色生香。《第六感》中的小孩科尔虽然有时冒出一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成人话，却有着一颗极为善良的童心和爱心；《探访惊魂》中的姐弟各具特色，弟弟喜欢饶舌鬼马精灵，姐姐特立独行却因为对容貌不自信从不照镜子；《不死劫》中无论是家庭问题百出、迷惘忧郁的大卫，还是完全疯狂、为了利用大卫创造出“超级英雄”的精神病伊利亚；再到《分裂》中具有二十四重人格的凯文……沙马兰用一个个鲜活而古怪的人物，摒弃了以往悬疑恐怖电影人物单一化的问题，让他的悬疑恐怖电影各具特色、自成一派。

“《不死劫》中的大卫就是一个普通的、在生活中失去平衡的男人，他的诉求是成为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在电影结尾他终于做到了。”沙马兰在一次采访中谈到，“《第六感》里的科尔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太过成熟、太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但那就是这个人物需要的气质。我当时为他设计了一句台词‘主有时候会选择强大的人让他们变得不一样’，但后来我没有用，因为那不是我想让这个孩子拥有的状态。这句台词太极致，而科尔其实是个孩子，只好把有这句台词的那场戏删掉，虽然我也很心疼”。

《分裂》现场照、编剧导演沙马兰与主演詹姆斯·麦卡沃伊

《分裂》其实是沙马兰在创作《不死劫》的时候就产生的想法，他想要创造出一个令人同情的反派。“有很多人格聚集在一个人身上，大部分都是好的人格。那么当你持枪准备射击的时候，你其实在射击二十三个人，而你能够真的辨识出这些人格的好坏吗？”沙马兰认为，这是一个非常丰满的创意，便开始对这个大胆的想法进行创作。

“编剧不应该尝试控制观众的情感，而是要巧妙地激发他们从一个情节到另一个情节的情感变化。”

谈到电影的拍摄和制作，沙马兰曾经有过这样的说法：“别给我预算两亿美金的电影，我肯定抓瞎。我特别喜欢，用一小笔钱去拍，然后用足所有潜力拍到最好。我属于极简派，喜欢限制，你最好就告诉我，你需要什么时间完成剧本、周期大概多长、预算多少，然后我就去拍了。”作为编剧导演，沙马兰的拍摄方式，仿佛同任何导演都不一样。“我的前两部电影都是用尽可能最快的速度去拍摄，画好分镜，每个镜头只拍两遍。三周后，我把整个剧组的人召回，再拍三到四天。因为回头看的那三周，我可以判断哪些镜头是我要的、哪些是没法呈现出来的，然后进行调整。”两个人的状态，而让观众自己填补这部分的情感，而我则给出足够的情节引导他们触及到情感点。因此，退一步往往是描写情感的上策。”

对于剧本创作，沙马兰又是另一套方法。最看重的就是大纲阶段，有时候他会用几个月列大纲，直到满意。对于如何架构故事，沙马兰认为，编剧不应该尝试控制观众的情感，而是要巧妙地激发他们从一个情节到另一个情节的情感变化。“比如，这场戏是一个年轻女人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她们相疏多年，我很少会真的去形容女人的心理状态，我会选择比较基本的语言，比如，女人转过身，看到母亲就在门口。我可能会很少描写

“好的叙事对我来说就是出乎意料，”沙马兰谈到，“我认为《克莱默夫妇》的结局就非常出乎意料，当然，不是像《人猿星球》和《惊魂记》那样出乎意料。讲述一个人物的故事有一百万种，但我最着迷的是讲故事的形式。”聊起《分裂》的架构，沙马兰说，“这个故事的创意在两点，第一，我拍了一部完全不一样的续集，并且没告诉观众。第二，拍一部讲述另一部电影起源的惊悚片，但观众看到最后才会发现：随着故事的推进，到了结尾你才发现仅仅看到了第一幕的结局。”沙马兰似乎特别偏好跟观众玩游戏，他的很多电影在开始的时候以为是一个类型、到最后却发现完全是另一个类型。

沙马兰认为，第一幕非常重要，而在他创作的时候，往往把第一幕再拆成三幕进行创作。“我真的很讨厌第二幕和第三幕，对它们完全没兴趣。”沙马兰喜欢把第一幕顺着自己的感觉发展成一部电影。因此，无论是《第六感》、《不死劫》或是他其他悬疑恐怖电影，不会有太多的套路感，反而会跟着他的引导和讲述一点点进入构架的故事之中。

《第六感》的第一幕，很快交代了马尔柯姆医生是个受人尊敬的心理医生，但因为曾经治疗失败，被长大后的患者报复而中枪。一年后的秋天，马尔柯姆见到了他的新病人——一个叫科尔的孩子，尾随着这个看上去惊慌失措的孩子来到教堂，祈祷后的孩子变得沉静了许多。马尔柯姆回到家，曾经恩爱的妻子对他视若无睹，只好来到地下室，查阅白天科尔在教堂祈祷的拉丁文是什么意思，最后发现，这个孩子有着非常深的幽怨……短短十五分钟的第一幕，将所有悬疑点铺陈好，孩子为什么会希望上帝保佑、马尔柯姆的妻子为什么无视、孩子为什么在街上惊慌等等细节，都成为了后面揭秘的关键线索。

这位毕业于纽约大学电影学院的印度裔导演曾经说，“对我来说最好的一天，就是读一本书，在家里安静地创作一会儿，然后去我自己的家庭影院看一部非常棒的经典电影。”正像这个一度被誉为“斯皮尔伯格接班人”的编剧导演自己所说，给他两亿美金的预算，他就抓瞎了，他创作并导演的两部“大片”《重返地球》和《最后的风之子》都遭遇了口碑和票房的冷淡反应，但没关系，他带着具有强烈个人标签的悬疑片《分裂》回归了。

《分裂》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