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已改道

■ 周天红

道已改道

■ 周天红

从松林坡去二龙口那一坡全是山路，晴天大太阳，雨天泥烂水滑的，尤其是秋冬雨多的时节，那路就没有干爽过，难走呀，单边少说也要走近两个小时。

再难走也得去呀，往返于松林坡和二龙口的学校之间，那是近十年的时光，路上的每一处石板上有几个沟，道边什么季节能开什么名字的花，林子里叫着的是什么鸟，这些，自己闭着眼睛都是一清二楚的。

从松林坡上岩就是石门坎。石门坎是一条长长的石埂子，中间被人横着切断修了大寨门。早些年，大寨门上还有立木碉楼，站在楼门上一眼望去十里见，要是有一个陌生人进村，大远处就看得清楚。后来一场大火，碉楼没了，就余下光秃秃的一堆石头城墙的寨门了。石头上雕着三个大字：大寨门。那寨门真的大着呢，两个大人手牵手还不能把完门框子。村里人要进出村子，大寨门是必经之处。

从大寨门往上走，就是野猪岭，那是村子的最高处。站在野猪岭，二龙口那场口上的老黄桷树就尽收眼底了，不过，那还只是去了一半的路程呢。野猪岭有庙，庙里供着观音菩萨。观音慈眉善目地高高坐在莲台之上，听村里人说那是灵见着呢。村子里早有传言，野猪岭那地方“不干净”有妖呀鬼呀怪的出没，请了观音修了庙才镇住了。鬼与妖都没有人见着个真身，只是早年那地方出过山贼强人，不但抢了人还祸害过路妇女，被抓着就地枪决，就埋在野猪岭那乱坟冈上。这些，听起来就毛骨悚然。那时倒是不怕，上学或放学，走到野猪岭还能进观音庙里东转西望，甚至还坐下来三五几个娃扇两手烟盒子或纸牌，要见着太阳偏西才翻身起来跑着回家。大概一切都是因为有神和佛的法器与灵性普照着，再加上娃的天真与少知，鬼怪拿着已是没有办法的了。玩就玩呗，到地方随便玩，只要开心就好。

下了野猪岭那就是倒桥子了。那地方，还真是吓人。倒桥子是一个大石滩子，早些时候那里是有座大石礅子桥的。山里洪水大，那年，一场昏天黑暗的大雨夹了山洪加泥石洪，大石礅子桥面冲掉了大半，就得两个石礅子独立风中，手指按一下都能摇动，当然是过不得人了。那倒桥子的名字就是那么来的。后来有好心人，在下面五六米处的石滩子上一眼一洞地打了洞眼儿用水泥坐进了一排石墩子，踩着石墩子过河，那是方便多了。可是在大雨天就吓人了，洪水满过石墩子，踩在上面心是虚的。再加上一浪一浪地冲过来，胆小的娃早被吓哭了。好在如遇大雨时，二龙口有老师轮着排班接送上学和放学，大家心里踏实多了。一二十年如一日，那里的老师都始终坚持着。

无论是石门坎、大寨门还是倒桥子，都是松林坡去二龙口的必经之道，一条青石古道连接着。从那些石板留痕来看，那古道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时光。

那条青石板古道，自己是熟悉得再不能熟悉了。

这回，从二龙口回松林坡，自己居然迷路了。

早上按照娘的安排，从城里出发，回松林坡走亲戚。顺着九曲十八弯的乡村公路左拐右拐，在二龙口下了车，吓了一大跳。二龙口还是二龙口嘛。那些青石板老街没了，街道两边卖豆花饭小糖果大花布的店面，全是立材木料建造的，一个影子都没了，只有场镇东头还有半堵老土墙在风中与阳光对望。那棵老黄桷树呢，东拐西望才找着，夹在两栋楼房之间形单影孤，无人问津。

站在石门坎，山间田地来往的道路上难得望见一个人。进了村子才知道，村里真没几个人了。以前，松林坡是一座老房大屋，三重台的建筑，上上下下有几十间屋子，住着七八十人。现在，村里人站在坝子里左右一算，只有十一二个人了，全是老的老小的小，留不住人呀。

一座空空的房子，一个空空的山村。

坐在松林坡的晒坝里，一个人晒着村里的阳光，仍然有些冷。炊烟和饭菜的味道，要仔仔细细地寻找才能闻到。没有牛羊和猪的鸣叫，偶尔听到的，只是风从山谷里吹过的声音。无法找到的，还有自己的童年和玩伴，他们早已去了远方的城市和天空。

回城时，只能绕着五里多路走另外的道了。

因为，道已改道。

（作者单位：四川省泸州市城乡规划管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