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人周传儒和其前妻吕云章的故事
2017-03-28散木
散木
一、出身“清华研究院国学门”的史家
周传儒(1900—1988),号书舲,四川江安人,中国现代历史学家。
周传儒虽说是一个历史学家,但这个名字,如今甚至在学界,可能许多人都会感到陌生了,原因则不外是他没有子女或弟子为之广泛揄扬,但真正的原因则是他有过二十多年的“失业”经历,而所谓“失业”,说白了,当年他是一个“拾荒”老人哪!无法从事研究和写作,干的是“拾荒”活计,岂能名垂天下呢?
周传儒祖辈世代务农。他五岁入私塾,六岁入小学,虽不是大户人家,但幼时却聪慧,所谓过目成诵,四书五经、南北朝骈文、唐宋明清古文及《古文观止》等,早已奠定了功底。迨中学毕业,适因家贫,欲谋一教职养家,适逢北师大在成都招生,而师范学校可以公费解决学生的衣食住和讲义等的费用,因此报考者逾三百人,周传儒以前三的成绩被录取,却又因家贫拿不出路费?好在四川教育厅厅长向楚发给他银币五十元,其遂入京,在师大史地系读书。
周传儒后来回忆,彼时师大史地系的老师,有王桐龄、章嵚、熊遂、何炳松、白眉初、马衡、朱希祖等,皆京城颇负盛名的学者;至于同学,早年有李泰棻、张仲和、常燕生等,后有周谷城、杨人楩、楚图南、杨秀峰等,也皆一时之选,而其共同的学风为朴实、渊博,掌握材料虽多,而不放言高论。周传儒后来自称:“我自己虽然不是一个卓越的学者,然而生在‘五四以后学术昌明时期,到图书多、人才多、良师益友多的北京去学习。这样的机会,成全了我们。”师大毕业后,周考入上海商务印书馆的讲习班,并留馆为编辑,彼时叶圣陶、沈雁冰、胡愈之、郑振铎、周建人等皆是“商务”的编辑,张其昀、向达等则是馆外编辑,周与之相处,所谓“久坐必有禅”,他称“这些人都不经留学,而比留学生更吃香”,在同人的砥励之下,他也于编余撰写出版了《新摘世界史》、《意大利现代史》、《四川地理》、《南美洲地理》等,并翻译了《大不列颠百科全书》的地理部分。
年余,周返回北平,在师大附中担任史地教师;再后又返母校师大,在史地系当讲师。1925年,他又以全国前十名的成绩,考取清华大学研究院国学门,开始师从王国维、梁启超等,潜心于国学的研究。周传儒后来在《自述》中说:其青年时追慕潮流,“起初,不知其价值,亦尝随俗排经、骂孔”,“后见王静安、梁启超、章太炎及北大、师大、清华诸大师,皆通经义,始恍然于经学、小学、史学,亦自有光芒,自有身价”。周传儒的导师是梁启超,当时梁在北平本校和各校开讲《中国文化史》、《历史研究法补篇》、《儒家哲学》、《古书真伪及年代》等,他讲课不用教材,自拟大纲,随堂开讲,洋洋洒洒,挥洒自如,于是为之笔记及整理的,就是弟子的周传儒了(据说当时每逢周三梁启超在清华设“儒家哲学”讲座,听课的学生编了一个谜语:“梁任公周三讲孔孟——打一人名”。谜底乃“周传儒”)。据说这些讲义,往往随堂分发,前后两年竟达数十万言,而周传儒博学强记,勤奋刻苦,也深得梁启超的器重,在周传儒课余在中学兼课以助其弟妹读书时,梁慷慨赠以银币四百元,嘱其勿再兼课,以集中精力治学。
清华研究院国学门前后共有四班,共七十余人,所谓“各有专长,自成一家”。周传儒学习两年,对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典章文物和学术思想,可谓穷其源流,究其根本,他还曾下定决心,欲继承和发扬乾嘉以来的传统学术,并欲从经史子集之外用新方法和新思想另辟蹊径予以探讨。然而,如其自言,其三十岁以后“不再治国史,自应忝列中国史学者行列末座”。何以中年的周传儒发生了变化?这恐怕还要从时代背景来考察。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可谓风雨如晦,即使是“读书种子”亦时闻“风声雨声家国声”,周传儒由破败的四川辗转北方,触目所及,不外乎动荡和激荡的社会和时代。也是在1926年“三·一八”惨案后,周传儒在《清华周刊》动情地质问:“纵令不为学生,而为暴徒,不为外交,而为内政,不为请愿,而为袭击,不为协作,而为破坏;以政府之威力,卫队之众多,阻之,驱之,捕之,何所不可?奈何对此数千赤手空拳之男女学生,竟下毒辣手段,索其性命,残其肢体,使之血肉横飞,亲朋惨痛。”他不能闭目塞听,他要让所学得以运用于祖国和人民,当然,这样一来,传统意义上的经学则要让位给现代学科的史学等等了。
从1925年到1930年,他曾三次投考清华官费留学,两次考取第二名(备取),可惜因系国立大学毕业生,英文水平远不如教会大学的学生,因而落榜。1931年,他以历史学全国第一名考取,這次成功激发了他的斗志,他选定入读英国剑桥大学,专攻世界史和近代外交史,后又入德国柏林大学学习,五年“寒窗”,乃于1936年获博士学位。
1937年欧战爆发,周传儒只得中断研究,归国后又正逢国难,遂辗转执教于流亡中的东北大学等,所谓“游离转徙,席不暇暖,灶不得黔”。抗战爆发后,他流徙于陕西西安、四川三台的东北大学,担任教授兼历史系主任;1939年,又转任在陕西城固的“西北联大”历史系;再至1940年,又转任在陕西三原的山西大学历史系主任兼文学院长。
东北大学、西北联合大学、山西大学皆是流亡大学,一切都是“穷愁、流离、艰苦、潦倒”,到了1943年春,大学解体,其时的周传儒也遇到了他人生最为复杂的岁月。据此前曾与清华老师朱自清和清华同学李健吾一起赴欧的山西五台人徐士瑚的儿子徐璞所撰《我的父亲徐士瑚》,当年徐士瑚是山西大学校长,其“受教育世家的传统,从学生时代就立志于祖国的教育事业,对政治无兴趣,亦不愿做官。如有志于政治,预计职位或权势肯定在大学校长之上,所以(山西大学)复校于三原时,三原县三青团总部要在‘山大组建‘三青团时(在国统区的学校必须组建),他未拒绝,亦未自己抓住这个机会增加自己的政治资本,却将此事交于卖友投靠国民党C.C系的野心家周传儒教授,以致酿成被迫迁校的大祸”。说周传儒是“国民党C.C系的野心家”,笔者无从确认,却看徐璞先生如何记述那场“大祸”的发生:
彼时,徐士瑚“从四川三台的东北大学聘请了莫逆之交的留英同学周传儒教授任‘山大的历史系主任、文学院长兼训导长。根据教育部令,周须到国民党重庆中央训练团受训两个月。他借机参加了国民党,与C.C.系统挂上钩。回校后奉命组建了‘三青团总部,极短时间内即发展了文、法学院学生四十余人,工学院数人。从此周便与国民党胡宗南集团领导的陕西省‘三青团发生了密切关系,并在校内形成了个人的势力基础”。此后,徐往重庆出差,“周传儒训导长竟与胡宗南三原驻军十六军政治部勾结起来,操纵‘三青团学生掀起了改省立山西大学为国立‘山大的学潮,将校中许多负责人员打出校外,霸占了学校。阎(锡山)集团山西省政府闻讯后,亟电家父迅速返校,并令将学校北迁至陕西宜川县秋林镇。命令说:即使无一教授、无一学生北迁,也要将省立‘山大的牌子扛回来。由命令可知当时蒋、阎集团斗争的尖锐性,亦可知阎集团的斗争决心。”后徐返回三原,周向其提出平息学潮的两个条件:支持改国立运动、不迁校于秋林镇。徐表示反对,于是,“周等人在十六军政治部的支持欺骗下,态度强硬,继续霸占学校”,以致事情越搞越大,徐只好亲自赴西安,请阎锡山的第二战区西安办事处黄胪初主任陪同,会见胡宗南本人,请他命令部队协助“山大”职工进校搬运校产,胡推给其参谋长盛成办理,“结果又是敷衍塞责,不了了之”。最后,徐“只好死了心,放弃了两年惨淡经营起来的校产”,率师生二百六十余人迁校于宜川秋林镇虎啸沟,而学校北迁后,周传儒则去胡宗南校长的中央军校第七分校,当了一个上校教官。
显然,在战时的西北,原来粹然学人的周传儒变得不寻常了。却说当时周传儒返回西安,开始筹办省立师专,同时兼职于中央军校第七分校的边疆语、外国语班,以“上校”待遇教授英语。翌年的1944年,成立了“师专”史地科,是年夏天,重庆“陆军大学”委托中央军校第七分校代招学生,其任主考官;是年秋天,其又任西安“青年劳动营”的“特约讲座”,受获“高等教官”待遇,讲授西方文化名人事迹等。又至1945年,兼任国民党中央军校第七分校外语班主任,等等。这就是学人周传儒的那一段不寻常的经历了。后来,这甚至是他的“历史污点”了,因为所谓中央军校第七分校,都与一个人有关,他就是国民党的“西北王”——胡宗南。
据《胡宗南先生日记》(台湾“国史馆”2015年版),1941年1月31日,“王曲同乐会,到周传儒夫妇、刘勘、李兴中、斐特罗甫、炮战车顾问、刘廷芳、周开勋、王继祥、萧湘等。情形尚好,顾问殊冷淡,对周传儒夫人尤注意。”西安南郊的王曲,位于终南山北麓,据称在古代唐朝是帝王进山狩猎驻驿之地,这里也是胡宗南的嫡系和基层干部培训地——中央军校第七分校的校部,彼时校部举行“同乐会”(联欢会),出席的有将官和外国顾问,以及引人注目的“周传儒夫妇”,而好色的外国顾问盯上了周夫人,这是怎样的一个场景呢?又至1942年6月1日,“周尚文电话,周传儒夫妇形迹可疑,嘱代找工作,并盼在检阅前离校。查周传儒来校,为周尚文委用,余不知也,乃令毛树声密查。”周尚文是胡宗南手下的要员,曾任东北军步兵第二十旅独立营营长,而那个毛树声则是戴笠的同乡即浙江江山人,当时是第七分校的总务处长。“周传儒夫妇形迹可疑”这几个字传达出什么消息?可惜无人能解。但显然,当时周传儒夫妇受到了胡宗南和国民党特务的怀疑,而周本人则急于离开此地(“嘱代找工作,并盼在检阅前离校”)。后来,周传儒在《自述》中述及其时的遭遇,有“回首思之,心有余痛、余悸”数字,亦仅此而已。
离开西安后,周传儒赴“西南联大”任教,后又在成都四川大学任教,讲授近世外交史、中外关系史、世界史、中国上古史、文化史、古文字学、地理学等课程。其间,他著有《国家主义之哲学的背景》、《国家主义与中国教育》、《西伯利亚开发史》等书(由正中书局等出版),这些特殊时代写下的书,后来当然也是他的“历史污点”了。
二、周传儒的前妻吕云章
被胡宗南的洋顾问盯上了的周传儒的夫人是谁呢?
周传儒的第一位夫人,是曾经大名鼎鼎的中国女权主义前辈的吕云章女士,而后来被胡宗南的洋顾问盯上了的,据笔者推算,则应该是另外一位洋女子了。
关于吕云章,真是值得一说。
吕云章(1893—1974),字沄沁,山东福山(今烟台市福山区)人。这是一位奇女子。原来,自从她一降世,重男轻女的父亲就没有看她一眼,慢慢地,她成长为一个女权主义者。父亲死后,她以侍奉母亲为由,在婚嫁年龄宣布采取独身主义。再后,倔强的吕云章毅然抗婚,坚决反对继父和自己的大哥干涉自己的婚姻,并且执意进了女子职业学校,又跑到北京,考入北京女子初级师范学校,毕业后成为小学教师。
“五四”时期,吕云章先是入读北师大暑期补习班,再后考入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国文系,师从鲁迅、周作人、马幼渔、沈尹默、黎锦熙、钱玄同、徐祖正、傅侗等先生。那时,她热爱新文学,特别是沈尹默老师的新诗,更加难得的,是鲁迅、周作人兄弟经常批改她的习作,而许广平、陆晶清、刘和珍等则是她的同班同学。1925年,在“女师大风潮”中,她与鲁迅接触频繁(从1924年至1933年,她先后与鲁迅书信往达三十余次;另与鲁迅还有多次的饮宴活动;鲁迅与许广平携手离开北京远赴广州,她前往送行,并向鲁迅赠送其处女作《漫云》;等等),更与许广平、陆晶清等多次拜谒鲁迅,聆听鲁迅的教诲。当时所谓“女师大风潮”主要是针对校长杨荫榆的办学方针,而吕云章顾及师生之情,曾表示反对“倒杨”,并为此与许广平等破裂,只是到了后来,她又改变了态度,重新加入进“倒杨”的队伍中来,并与同学张平江负责运动中的交际活动。
吕云章1926年毕业后留校担任庶务课职员,其间她参与创办平民中学,据说她当时作为女性教师,给男性学生授课,在北京还是教学上的一个创举。不仅如此,创立北平女子法政学校、创办“女子书店”,都有她的身影;至于那个时代的政治风云,如“反对二十一条”、“五四”运动(其著有《五四运动中的北京女学生》)、“男女社交公开运动”、“收回青岛”运动、欢迎孙中山“北上”运动、“三·一八”运动、“五卅”运动,几乎无役不与。期间,经王乐平介绍,1925年,她加入了国共合作的国民党,并曾先后任北京市國民党妇女运动委员会委员、国民党中央党部妇女部成员、国民党浙江省党务指导员、国民党中央党部社会部妇委会委员等。
吕云章作为国民党妇女运动的代表人物,曾在北京发起成立了名震一时的北师大“妇女之友社”(共有五百余人参加),以及主持《妇女之友》半月刊;她还与刘清扬女士创办了“漫云学校”。在北伐前夜,她跑到南方,成为国民党中央党部妇女部干事、上海国民党妇女部秘书等,并创办有《革命的妇女》、《浙江新妇女》等刊物。彼时国共破裂,吕云章的大学同学陆晶清、李桂生、吴英、曾华英皆在江西,陆还是江西省国民党党部妇女部秘书,吕当时跑到江西,卷入了一场纠纷,后由丁惟汾指示,离开江西,前往汉口、上海,期间她在一家旅馆访问了许广平,得知许已与鲁迅同居。
1928年,吕云章任浙江国民党党部党务指导员,其中女性中有“斯文派”的毛彦文和“粗野派”的王碧华等,吕当时负责“民众训练”等。1929年,吕云章返回北方,出任河北教育厅督办(沈尹默、周炳琳先后任厅长,而吕则是中国教育史上第一个“女督学”)、北平女师大女生斋务课主任。当时吕云章已对国民党表示失望,自此专注于教育事业,告别了所谓“党派”生涯。不过,在她晚年的回忆录中,她称自己返回母校后,那里的共产党表现出了“恐慌”等等,不久鲁迅北上“省亲”,当时师大有“自治会”,国共双方激烈争夺鲁迅,吕也在中间发挥了一点作用,然而,此时的鲁迅对她已不同以往了。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她发起成立了北平“妇女救国同盟会”,并发刊《华北新妇女》。1934年,任河北通县女师校长。1937年“七·七”事变后,转任安徽教育厅督学。1938年,出任武汉国民党中央党部社会部妇运委员。1940年,当选为“国民参政会”参政员。1945年,在国民党六中全会上,她当选为为数不多的几个女性中央委员之一,旋又当选为中央执行委员,并出任中央妇女运动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在国民党第六次代表大会期间,她还以中央执行委员身份写了一个提案,要求保障妇女参政名额百分之二十,并与反对者的傅斯年等展开激烈辩论,当时吕还通过宋美龄找蒋介石寻求支持,并且得到了蒋介石的赞同,使得她和李曼瑰、陶玄、张岫岚、钱用和等一批人的主张获得了通过,这也是国民党历史上的一个佚闻了。值得一说的是,1945年8月,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等抵达重庆参加国共谈判,期间与各界人士会面和谈话,其中,妇女界的代表有吕云章、刘王立民、彭子冈、浦熙修等。
至于吕云章和周传儒的婚姻,那也要从他们早年在北京时说起。彼时周传儒在清华研究院读书,同时又在北师大和师大附中兼课,就在北师大举办的暑期补习班上,两人相识,乃至双方产生感情。后来周传儒在暨南大学任教时两人结婚。据晚年吕云章的《回忆录》:当初,她是这样认识周传儒的:“一天,周传儒忽然来到女生宿舍,他穿一身破西服,人瘦得‘三根青筋挑着一个脑袋,面黄肌瘦。他说这次考理科留学,他是学文科的,看了二十几本原文的理科书,所以瘦得这样的难看。清华考完后,他在天津梁启超家里住了些时,又到上海,在一家小旅馆等发榜。结果,清华留美公费生他未中,他的精神受了很大的打击。”
不过后来周传儒终于考取了官费留学,那时他们已经结婚了。迨欧洲战事爆发,周博士也匆忙回国,随即辗转西北,后来流亡中的山西大学文学院增设历史系,张籁院长乃聘请由徐士瑚推荐的周传儒为历史系主任。
也是在彼时的山西大学,周传儒留下了许多“故事”,如他当时与一德国女人同居(大概就是在西安被胡宗南的洋顾问盯上了的那位“夫人”,可能是周留学时带回国内的),而吕云章尚未与之离婚。晚年吕云章回忆其时的自己:“我不能像旧式女子忍耐,过寄生生活,又不能像泼妇大吵大闹,使之无法工作”,如是,两人进行离婚谈判,吕的条件是“德国女人不能到太原”,谈判时也是由徐士瑚为之调停兼代为转送书信,当时吕一气之下,迁住在太原郊区榆次的一座天主教教堂里。最后,由徐士瑚担保那个德国女人在生产之后即回国,但周传儒又在太原南门外开始“金屋藏娇”。于是,吕云章感慨自己是专门从事妇女运动的人尚且如此,遂断然与周离婚,并将结婚戒指捐献给了绥远抗日将士。从此,两人劳燕分飞。
三、晚年的周传儒
1947年,周传儒与四川大学英文系的邱仲姑结婚。随即,天翻地覆,沧海桑田。
1950年,周传儒在重庆的西南师范学院任教。至1952年,他迁往东北的沈阳师范学院(后在辽宁大学)。1957年,周传儒被划为“右派”,被开除公职,并降为“资料员”。周传儒负气不就,并且拒领工资,遂以拾破烂为生,这就是他“拾荒”二十一年的生涯了。
再至“文革”爆发,周传儒前后被抄家数十次,乃至“存书存稿多致毁灭”。然而其又云:“过去二十一年中,息影北陵区,没有书,不能进图书馆,各杂志、书刊不收稿,我还是打起精神,在万难中,写出、保存了一些材料。”(即《六十年来中国史学界变迁发展史》、《戊戍政变轶闻》、《梁启超与王国维》、《史學大师王国维》、《李鸿章环游世界与中俄密约》、《兰亭序真伪问题考证》、《原始积累与独占公司》等。)
及“文革”结束,周传儒其人亦恐怕被人遗忘殆尽,然而他不久便获得了平反,人称其速度之快为前所未有,这又是一个离奇的故事了。原来,1979年初,邓小平访美,当时周传儒的一个儿子周阿斗(不知是否是那个德国女人所生)在美国报界任职,其委托美国国会参议员杰克逊投书于邓,要求查寻其父。邓回国后即责成有关部门处理,月余,周传儒被寻找到,并且获得了平反昭雪,恢复了教授职务。同年10月,周阿斗携妻女回国,与父团聚。当时《人民画报》为此还作了整整两页的专题报道。
终于,二十一年结束了,周传儒回到了他在辽宁大学的宿舍,并于1983年以八十三岁高龄赴美国讲学和考察。晚年的周传儒发愿要抢回失去的时间,拟完成关于中俄外交史、中英外交史、中美外交史以及有关英、德两国的诸多历史论著,但事与愿违,1988年,周传儒病逝,享年八十八岁。
晚年周传儒写有《自传》、《自述》,不久前《周传儒文存》也问世了。